第十四章 时间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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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自习我打着瞌睡,老飚有气无力的读着英语,而千里连肛门里都是劲,说说笑笑,不知道什么事那么高兴。语文孔老师坐在讲台上撑着腮帮也昏昏欲睡,一副日薄西山的神情。我在心里提醒自己,眼看期末考试一天天逼近了,可不能继续死皮搭拉下去,要有紧迫感。我猛然一惊,睡意顿时逃之夭夭,耐着性子读了会英语。只可惜高中时代睡意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时刻潜伏在脑中,尤其我们这种懒得如蛇扭的学生,睡神经特别枝繁叶茂。英语读到后来,一行行英文变得扭曲模糊,忽近忽远,再得片刻,一头栽下去,睡得不省牛事。直到下自习,千里喜气冲冲地跑过来摇醒我,那缥缈的声音传入我耳中:“你怎么整天跟吃了迷幻药似的。”我揉着惺忪的双眼笑着说:“人生若梦,痴痴醉醉的又有什么不好。我的血细胞除了有造血功能外,还自己生产大麻,我也无可奈何啊!”千里说:“没想到你身体内还有这么一大庞大复杂的毒品供给网络,警察叔叔要知道了,二话不说直接枪毙!”然后千里又说:“我也懒得跟你胡诌乱扯,说个特大喜讯给你们听,昨天晚上裁缝店师傅打电话给我,说我们的服装都已经做好了。”我和老飚一听,这不可来劲了吗!登时,我们两眼冒精光,我说:“难怪早上就看见你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猫弹鬼跳的乱来劲。”老飚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去试穿?”千里说:“你傻了还是怎么着,这还用说,当然是第一时间!今天下午一放学就过去。”
于是一整天,我们几个人都在课堂上按耐不住激动,迫不及待想去试试自己的服装。中午LYT三人在食堂吃饭,我和千里建议老飚赶紧去漂白一下,不然晚上穿着一身闪亮的白衣在街上出没,不知情者还以为仅仅是一身衣服在街上飘荡,到时弄出人命就不好办事了。老飚不屑一顾地说,没事,到时一边跑一边喊“我是人,大家不要怕”。我和千里心系万民安危,还不想我们县城一夕之间变空城,规劝老飚,若真要午夜狂奔,好歹头上套个丝袜。
人一旦有了期待,时间会慢得如同便秘般停滞不前,而且万分痛苦。下午四节课毫无疑问是个巨大的煎熬。我们只巴不得时光快点无情地滑过,谁还记得什么寸金难买寸光阴的破句子。度日如年的感觉不是一般的难受。最后一节是生物课,我把生命从无到有,从简单到复杂的几亿年回想了一遍,现实中却知过了一分钟。千里早早地收拾了书包,时而无聊地看我和老飚,时而盯着天花板。然后丢过来一个纸团,上面写着:我扩机上早过了下课时间,天杀的铃声还不响。我回过去的话是:老子要是联合国主席,即刻废了当下时间制度,以你扩机时间为准,立时生效。千里再回给我的纸条寥寥几字,字如铁画银钩,对我的无聊与低俗表示鄙夷。纸条上写着:这一屁既闷且臭!千里的话真是精辟到了极致。
我认为人的一生之中,时间的流逝有三种状态。有些时间属于快乐,有些时间属于痛苦,大部分时间属于无聊。大部分人的大部分生命其实都是很无聊的,在无聊这个区间里的时间,无所谓快慢。在任何人眼里,尤其对于行将就木的人,它等同于零,它如同黑洞吞噬我们大部分生命。但它又非存在不可,它帮我们分离出一段段的欢乐与痛苦。老飚说了句话,虽是漫不经心带点调侃,我却认为很深奥。他说,去掉无聊,我便没有生命。就像三国演义里的开篇诗句:白发渔桥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我常常在午夜思索,生命的真谛到底是什么?我们究竟该如何度过自己的一生?是轰轰烈烈还是平平淡淡,道不出个所以然。要把自己放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审视自己的生命价值,很难很难。我只是觉得世界还是美好的,江山如此多娇,红尘万般眷恋。欢乐或者痛苦,也只是关乎一时的想法。再往后走,欢乐和痛苦都会被无聊消磨掉,然后在无聊里等待新的欢乐或痛苦。无聊在生命里起的是一个过渡作用。

我记得电视里的主持人到节目最后很喜欢说,欢乐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又到时间说拜拜。天性悲哀的人,每次欢乐过后,都会有无尽的空虚。空虚算得上是痛苦的一种。空虚在内心里滋生出恐惧,那种恐惧让人窒息。欢乐似乎只是一瞬间,漫长的痛苦却紧随其后。比如说我考上一中的欢乐是如此的短暂,而现在我却觉得耻辱,觉得自己卑微,而痛苦的是这种感觉似乎要没有尽头地延续下去。压抑的环境,几乎要使我心理扭曲变形。我想真正长久的欢乐是没有的,就算有,它也只出现在人的记忆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不怕别的,就怕欢乐是一切痛苦的源头。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失去了欢乐或者想寻找欢乐。这是生物课使我们痛苦的根本原因。我们摆脱不了命运的控制,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最后我想说的是,生命的本质是罪恶的,所以善良、纯洁、快乐才被我们深深地怀念与向往,正如同宇宙的本质是黑暗的,所以光明、温暖、希望才被我们痴痴地追求与歌颂。说得简单点,跟冬天想念炎热,夏天想念寒冷是一个道理。
对于期待的事物,若它久等不来,最后期待会变成怨恨,变为诅咒。等到它终于到来时,人们的想法早已改变,要么无动于衷,要么唾弃漫骂。下课铃声响起时,我已经懒得说一句话,老飚则牢骚满腹,响这么早干什么,你别响啊,老子不稀罕。
而生物老师讲DNa的转录与翻译正到兴头上,忘乎所以,浑然不闻铃声,也不先做下民意调查,兀自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奋笔疾书。我们几个带头唉声叹气,几分钟以后整个教室民怨沸腾,生物老师很是无奈。我分明看见他走出教室门口时,一脸的失落。我坐在热闹的人群里,忽然有些难过。我又想起初中埋头挥洒汗水的日子,那时每个老师见到我都是笑容满面的,倍感亲切。难道真的是自身的处境决定你侧重关注的事物?那些蓝天白云哪儿去了,为什么我的世界现在一片灰暗。
我叹一口气,飞奔下楼赶上去裁缝店的大部队。
我、老飚、千里三人一部三轮车,猛波和何胖子一部。老飚和千里在三轮车里鸡飞狗跳大喊大叫的,搞得三轮车重心瞬息万变,四处迁移。三轮车师傅在前面大气不敢出一声,高度凝神掌舵。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爱车变成缺只脚的王八仰卧在大街上。我想外面的人看到这辆三轮车一定感觉很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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