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奥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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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仿佛入定了一般。
过了良久。
“那大概是三十五年前,”老人终于开口,声音缥缈遥远,仿佛从天而降,“那时候,魔法工会拥有十二位大魔导师,势力如日中天。当时其中有一位大魔导师,名字叫维利尔斯。”
“维利尔斯成为魔导师时只有四十岁,是所有魔导师里最年轻的一位,堪称天才。他年轻,富有**,喜欢创造。不得不说,他的存在,让死气沉沉、老得掉牙的魔法工会变得有活力了许多。”
莱曼静静地听着。
“直到三十五年前的一天,”攸达拉语调低沉地说道,“这位天才魔法师无意中想出一个命题——魔法师们都喜欢胡思乱想,你应该很有体会。”
莱曼很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相当形而上的命题,他对这个命题进行了长达三年之久的求证。最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果,正是这个结果,最终要的了他的命。”
“维利尔斯自己在得出这个结果的时候也大吃了一惊,他实在无法想像这个结果公布出去之后会在魔法工会里激起多大的反响。所以,他又花了一年时间,对这个结果进行了求证。”
“结果最后求证出来,这个结果还是正确的?”莱曼问道。
攸达拉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相当凝重。
“但是出于谨慎,他还是带着他的论文前去拜访了他的好友,另一位魔导师,请他帮忙看一下。”
“这个结果是什么?”莱曼忍不住问道。
“呵呵,等一等,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呢。”老人笑了笑。
“一开始,那个魔导师对这个结果也相当吃惊。但是当他看完整篇论文,又亲眼见到维利尔斯的演示时,不禁也动摇了。我不得不承认,”老人仿佛陷入了回忆中,“那段时间我相当痛苦。”
“您就是那位魔导师?”莱曼叫道。
“啊,”老人这才发现说漏了嘴,“竟然失言了。呵呵,好吧我承认,那个魔导师就是我。”
莱曼张大了嘴,此刻坐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一位魔导师!
攸达拉继续说道:“当时我相当痛苦,那是一种被欺骗的感觉。魔法工会欺骗了我们。”
“啊?”莱曼此刻嘴张得可以塞进一只拳头。
“不错,魔法工会欺骗了我们。我在经过半年的亲身体验后赞同了他的结果,那简直就是一种对我以前所有知识的颠覆。维利尔斯见我也支持他,便将他的那篇论文在魔法工会高层交流中公布了出去,当时整个工会高层一片哗然。”
“由于结果太具有颠覆性,流传出去后必将动摇魔法工会的根基。所以那帮老顽固以工会高层的身份将这篇论文压了下来,并且警告维利尔斯不得再进行传播。”
“但是他还是传播了?”
“不错,真像不可以被掩盖。既然论文的结果正确,那么就不应该阻止它的传播。”攸达拉点点头,“当时我也赞同维利尔斯将这个结论公诸于众。只是维利尔斯这个笨蛋,他的论文没有留下副本,唯一的一份在工会那帮老顽固们的手里,而他们又把它毁了。所以维利尔斯不得不先整理留下来的手稿,再写出一篇论文来。”
“他的举动引起了那帮老顽固们的不安,在他重写论文期间,那帮老顽固不停地威胁他,不许他重写论文。可惜他对这种威胁无动于衷,甚至还加快了写作速度,这让那些老顽固们终于忍无可忍。”老魔导师的说到这里,声音显得无比悲痛,“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几个老顽固联手,将维利尔斯杀死在了他的法师塔里!”
“天啊。”莱曼喃喃地说道,“太可怕了。”
“哼,不过那帮老顽固低估了维利尔斯的实力。”攸达拉说道,“维利尔斯临死前,杀死了一个魔导师,重创了一个魔导师。老顽固们也是损失惨重。”
“那您当时怎么不和维利尔斯在一起?”莱曼问道。
攸达拉面露痛苦:“我和维利尔斯商量好,他写论文,我去和别的中立的魔导师们联系。当他们杀害维利尔斯的时候我正在千里之外的另一座法师塔里啊!”
“他们杀了维利尔斯,还想杀我。”攸达拉长叹一声,“当他们找到我时,我正和我的好友罗蒙大师在他的法师塔里商谈这件事。他们找到我,想要杀我,并且要求罗蒙不许插手。”
“罗蒙虽然对我的观点表示怀疑——这很正常,当时的魔导师里除了我和维利尔斯,没人相信这个结果——但是他也并不赞成那帮老顽固的这种极端做法。那帮老顽固居然没说两句就突然动手,我的罗蒙老友就这么被他们给杀了!”
“天啊,”莱曼叫道,“他们太卑鄙,太无耻了。”
“由于他们先朝着罗蒙动手,给了我足够的时间。”
“您和他们拼起了魔法?”
“如果当时我和你一样大,我当然会选择这么做。”攸达拉笑了,笑声无比悲凉,“我一个人对好几个魔导师,怎么都不可能活着离开。而在那个时候,知道维利尔斯研究结果的人只有我和那几个老顽固。那些老顽固肯定不会将结果琐来,如果我再死了,这世上就再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了,所以我不能死!”
“所以您就逃跑了?”
攸达拉痛苦地闭上眼,微微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可以理解……”
“不,你理解不了。”老人不顾身份,不顾优雅地叫了起来,“在那之后无数个夜晚,我都无法让自己入睡,时时刻刻都要堤防着追兵。一闭上眼睛,就想起维利尔斯和因我而死的罗蒙老友!那种感觉你理解不了的。为了不再触景伤情,我甚至在地下生活过几个月!”
“地下?”莱曼惊讶道。
“是的,地下。就是在地下,我遇到并收养了萨曼莎。”老人说道。
“后来您就带着她来到了萨森德岛?”
老人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故事似乎讲完了。
莱曼则是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攸达拉大师,”莱曼结结巴巴地问道,“无疑,您的这个故事很骇人听闻。但是我想问一句,您为什么要将这个故事讲给我听?您知道,我可是在魔法工会注册的魔法师。您难道就不担心我会报告给工会高层?”
“呵呵,”大师笑了,笑得很慈祥,“如你所见,我已经老了,不知道还能再活多久,如果我现在不琐来,恐怕就再也没有琐来的机会了。”
“不是,您没听懂我的意思。”莱曼忙解释道,“您为什么一定要告诉我,一个魔法工会里的魔法师呢?”
大师坐在扶手椅里,调整出一个优雅的坐姿。他用肘部支着扶手,将一只手竖在空中,让血液往下流。他说道:“真相不可以被掩盖,这是最重要的。你很机灵,一点就通,又是魔法师,一会我在提到论文里的东西时不至于对牛弹琴。还有一点,你的心里有爱,一个心中有爱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太坏的。”
“不,大师,您不了解我。”
“如果你打定主意要将我还没死这件事告诉那些还没死的老顽固的话,”大师眼中精光闪耀,“你就不会问刚才那些问题了。所以我有把握确定,你不会说。”
“好吧。”莱曼认输,“就算我不会去告密,但是我也并不是您想像中的那样是个好人啊。”
“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用的不是肯定的语气。纵然你做过坏事,但是你刚才的口气也已经显示出了你的懊悔。只要有这个念头,你就已经和坏人彻底无缘。”老人说道,“光明教典中有一句话:只要有一个向善的念头,就足以构成一个被救赎的理由。我认为说得很好。”
“大师,您……”面前的魔导师居然看宗教典籍,还能将里面的话背下来,这让莱曼再次大吃一惊。
“这只是我无聊时的消遣罢了,”老人摆摆手,“研究魔法一辈子,总会有累的时候。看点别的东西消遣一下而已,当不得真,嘿嘿,当不得真。”

“那么大师,到底是什么真相,让那些老顽固到处追杀你呢?”莱曼问道。
“年轻人,真相这两个字不要随便乱用,因为你自己都还没有相信。”老人面色变得严肃起来,“年轻人,告诉我,魔法师到底什么地方最值得骄傲?”
“没有信仰,绝对自由。”莱曼立即回答道。
“没有信仰……哼。这就是魔法工会对你们最大的欺骗。”
“不可能!”莱曼叫道。
老人对着莱曼侃侃而谈:“魔法工会里的魔法师们使用的是来自元素的力量吧。那么这个元素的力量是怎么来的?”
“这是这个世界中无处不在的力量啊。”
“那这个世界是怎么来的?是我们魔法师创造的吗?”
“这个……”
“这个世界上存在神,这是毫无争议的。神可以让信仰它的信徒使用他们所拥有力量的一小部分,这也是众所周知的。既然没有信仰,那么我们的力量就应该是来自我们本身。我们应该使用的是我们自身所拥有的魔力,而不是这元素之力,因为这元素之力是外部的力量!既然是外部的力量,那么就应该有司这种力量的神明。我们现在在使用它,就证明我们在付出信仰!这就是魔法工会对我们的欺骗!”
“可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现有哪位神明司掌的是元素之力啊。”莱曼争辩道。
“呵呵,没有发现并不代表不存在,年轻人。”攸达尔笑了,“关于有神明司掌元素之力这个命题,是维利尔斯论文中的核心论点。不过他本人无法证明,事实上,也没有人能证明。但是他提出的论据也没有人能否定。”
“可是……”莱曼有点动摇了,但是他还是在想方设法地反驳老人的话,“我们并没有因为要使用元素之力而祈祷啊。”
“祈祷只是一种表面文章,不要被表象所蒙蔽。”
“但是魔法工会也不阻止魔法师进入各种教会,而且对于魔法师的信仰问题也不在乎啊。”
“年轻人,你难道没有发现在魔法师进入教会之后,他们虽然都保留了自身魔力,但是却无法再使用元素之力了吗?”
莱曼想起了凯特,点了点头。
“所以,真正的属于自身的力量是魔力,这才是魔法师们该使用的力量。”
“不过就算魔法师们有信仰,难道会动摇魔法工会的根基吗?”
“年轻人,”攸达拉叹了一口气,“这世界上有许多不同属性的力量,但是不管是什么属性,它们都是力量。众人既然追求的是力量,那么他们为什么非得选择元素之力,成为一个魔法师呢?”
“因为自由。”
“不错,因为自由,因为不需要像诸神低头!那么如果有一天,当你们赫然发现你们需要受制于本不想被受制的神明的话,你会怎么想?”
莱曼顺着大师的话想下去,越想越觉得恐怖。他的脸渐渐的白了,攸达拉大师的脸渐渐露出了笑容。
“看来你也想明白了,年轻人。”
“真是太可怕了。”莱曼喃喃地说道。
“这就是魔法工会为什么宁愿杀掉多名魔导师也不愿意让人知道这件事的原因了。鸡蛋可以再有,但是前提是会下蛋的母鸡还存在,只要魔法工会不倒,魔导师的出现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大师,”莱曼突然又想道了一个问题,“身体内,两种力量不能共存,如果魔力也算是一种力量的话,那为什么我们还能使用元素之力呢?”
“这个问题我和维利尔斯也讨论过,我们的结论是:身体内,不能同时存在两种内力,也不能同时存在两种外力。比如斗气和魔力是互相排斥的,元素和圣光也是不能共存的。”
“我有点懂了,”莱曼缓缓地点了点头,“魔力和元素之力一个是自身的,一个是外部的,所以可以共存,是这样吗?”
大师点了点头:“当然,这只是我们的推论,这一点,我和维利尔斯也未能证明。这个维利尔斯还真是个天才,竟然能想出这么多形而上的命题,不过许多命题都无法证明。这也难怪那些魔导师们不相信了。”
“可是,大师。”莱曼欲言又止。
“说吧,年轻人,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老人说道。
“说到现在,咱们不也是一直在形而上地讨论吗?”
“哈哈。”大师大笑起来,“你这个小机灵鬼,你想要我实际证明给你看吗?”
莱曼点点头。
“唔,”老人环顾四周,“就在书房里吧。你的伤还没好,不可以乱动。”
莱曼对这位魔导师的关怀很是感激。
老人坐着的扶手椅突然托着老人飞离地面。莱曼当即大吃一惊。
这次和老人刚才挥手招来椅子完全一样,只感觉到了魔力波动,而没有感觉到元素之力的波动。
椅子载着老人倒飞出两米,稳稳当当地落在书房的另一边。
“好了,年轻人,你既然是七级魔法师,那么总有几个拿手的魔法咒语吧?”
“我最拿手的是冰锥术。”莱曼说道。
“啊哈,水系专精的魔法师,以前很难得,现在应该还是很难得的吧。”
莱曼的脸颊,由于失血过多,只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粉红。如果在平时,听见一位魔导师这么说自己的话,莱曼的脸可能已经紫了。
“好了,你用冰锥术来攻击我。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好,那我要念咒了。”莱曼的心情很是激动,自己竟然有这么一天,能够朝着一位大魔导师随心所欲地放冰锥还不用担心自己的小命!
莱曼手一扬,嘴里开始念咒语。
攸达拉只是静静坐在椅子上,不过随着莱曼开始吟唱起咒语,他左眼瞬间亮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让莱曼万分震惊的事发生了!
他已经准备好的魔力突然被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魔力硬生生地给搅乱,顿时脱离了他的控制,四下散去。冰锥术就这样被这道魔力强行打断!
莱曼震惊之中迎上了攸达拉的眼睛,那双眼睛在笑。
“大师,这是您干的?”莱曼结结巴巴地问道,胸中气血已经在不停地涌动。
这简直就是闻所未闻的奇迹,不需要中断对方的念咒就能强行打断对方的魔法!
如果现在是两位魔导师在决斗,掌握了这个魔法的魔导师无疑立刻就能获得胜利!先用这个法术扰乱对方为自身施加防护魔法,然后只需要射出一根冰锥……
那么就可以立刻杀死没有防护的脆弱魔法师。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魔力竟然还能这么用!
“呵呵,年轻人,这就是纯粹魔力的使用。你现在明白了吧。”
莱曼面色凝重,他挣扎着站起来,向老人一鞠躬:“我明白了。大师,请教我如何真正地来使用魔力吧!”
攸达拉大师轻轻一抚山羊胡:“我这个修炼方式和现在魔法工会的修炼方式完全不同,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莱曼神色不见任何变化,他郑重对老人说道:“我要做一个真正的,不需要依靠任何神或人生存的魔法师。我只做莱曼,不做诸神的信徒;我要自由,不要束缚!”
“说得好,我们是自由的魔法师,不需要向诸神卑躬屈膝!”老人狠狠一掌击在扶手上。
莱曼再次对着老人深深一鞠躬:“老师!”
“呵呵,莱曼,我突然想起维利尔斯论文里的两个名称。”攸达拉大师轻轻笑了,“对于那些以控制魔力,使用魔力操纵元素之力的魔法师,维利尔斯将他们称之为元素师。而像我们这样,以精神力控制魔力,直接对魔力进行使用的魔法师,维利尔斯将他们称之为……”
老人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眼神中开始放射出久违的炽热。
“奥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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