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有了目标，生活就不会再庸庸碌碌为了这个目标，什么苦都可以吃。
卡尔殿下也是这么认为的。
从他打算弑父夺位的那一刻起，以前的那一个偏爱享受的卡尔殿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般来说在凌晨时分，正是他在舞会上玩得最开心的时刻，而现在，他却和默莫朗希纵马在平原上飞奔。
雷诺是背着鲁伯斯将军把他找来密谈的，他必须在第二天点卯前返回冰山军团大营，这一百多公里的路，即使是快马奔驰，中途也不能休息。
弯月挂穹，烁星点幕，在这一片卡尔殿下看了可能又会诗兴大发的景象下，两匹马一前一后地地静谧的大地上奔驰。
他们穿过了小片树林，趟过了一条小溪，卡尔殿下一直在闷头催马。直到跑到一片平原上时，跑在前面的卡尔殿下突然一勒缰绳，停了下来。
默莫朗希也停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看着前面这个要保护的所谓主子。
“默莫朗希先生。”卡尔殿下没有回头，第一次用一个上位者的语气开口了。
“默莫朗希先生，您对今天晚上我和宰相大人的谈话有何感想？”卡尔殿下冷冰冰地问道。
“既然和我无关，那我也懒得去理会。”默莫朗希倒是很直接，也许强者们都不喜欢拐弯抹角。
“虽然和您无关，但是您还是听到了。”卡尔皱了皱眉。
“您是想杀人灭口吗？”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实力，也没有这个打算。”卡尔殿下说道，“我只是很好奇普通人会怎么看待一个弑父登位的国王的。”
“殿下您错了，我不是普通人。”默莫朗希傲慢地说道。
“对于皇室来说，所有人都是普通人。我的剑圣先生。”卡尔殿下此刻说的话如果让雷诺大人听到估计会大吃一惊。因为今天晚上他表现的太成熟、太城府了。
默莫朗希倒没有立即回答，他轻轻抚着横放在身前的长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时间整个原野上就只有马儿的喘气声，虫子的鸣叫声和两个男人的轻微的呼吸声。
“殿下。”默莫朗希终于说话了，“您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您觉得是哪两种人呢？”
“男人和女人？”
“不是。”
“活人和死人？”
“也不是。”
“剑圣先生。”卡尔殿下很不悦地说道，“我没有时间和您打哑谜，您想要说什么就直说吧。”
“这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负责书写历史，一种人负责评论历史。”
“您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我想告诉您的是……”默莫朗希说道，“其实还有第三种人，他们负责旁观历史。”
“您是想告诉我，您就是那第三种人？”
“不错。”
卡尔殿下轻轻地点了点头：“很好。”
默莫朗希霍地抽出了长剑，只见月下一道银光闪动，那瞬间的光华竟将月光都给盖过。
瑟鲁基长剑是雷诺家族的镇族之宝，剑身长四尺，比普通的宝剑要长一尺，所以叫长剑。宝剑以已经失传配方所炼的精钢打造，削铁如泥，可斩风断浪。当初雷诺找到默莫朗希时，这位剑圣提出的要求就是这把宝剑。
默莫朗希年已三十，此生除剑外再无所好。雷诺忍痛将宝剑送给他后，方才得到他无条件为他做三件事的保证
这第一件，是在卡尔殿下成为国王前保护他，必须是贴身保护。
第二件，是在卡尔殿下成为国王前将他所有的一举一动全部报告给雷诺。
而现在，则轮到了最后一件，协助卡尔殿下登上皇位。
他轻抚剑锋，缓缓说道：“殿下您不像我，您对世俗间的东西看得实在太重，而我有此剑在手，今生便已别无所求。”
卡尔笑了笑，那笑中有一丝无奈：“剑圣先生，其实……我很羡慕您。”
“也有很多人在羡慕着殿下。”
“他们并不了解一个皇子所需要面对的东西。”
“您也并不了解一个剑圣所需要面对的东西。”
“如果全天下都知道我是一个轼父篡位的人，他们会怎么对我？会把我杀了吗？”
“殿下。”默莫朗希说道，“您向一个旁观者问问题似乎有些不高明。”
“不高明……”卡尔殿下自嘲地笑道，“我什么时候高明过……”
默莫朗希默默地收好长剑，没有搭腔。
启明星在东方升了起来，天快要亮了。
“我们走吧，天快要亮了。”卡尔殿下说罢，一夹马肚，先纵马跑了出去。
这一夜，卡尔殿下一夜未睡，而莱曼则睡得无比香甜。
这是他第二次和奥蕾莉娅在一起睡了。第一次是在死亡祭坛边，死里逃生的两人倦极而眠，自然没什么香艳的事。而这次不同，在帐篷里那张低矮的行军床上，莱曼是抱着奥蕾莉娅入睡的，临睡前自然少不了一些摸摸亲亲的举动。
清晨，睡梦中的莱曼被奥蕾莉娅给推醒。他似乎是正在做什么美梦，奥蕾莉娅推了好一会才完全醒来。
“奥妮，什么事啊？”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说道。
“你快回你的帐篷去。”奥蕾莉娅有点着急地说道。
“回去干什么？”
“你……你是想让别人都看见啊。”奥蕾莉娅小脸红红的。
“这才什么时候啊？怎么会有人？”
“就是因为没人才叫你快回去啊。”
“怕什么，我们可是未婚夫妻。”莱曼毫不在乎。
“……”奥蕾莉娅已经羞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莱曼知道她脸皮薄，虽然这种事在贵族圈里不值一提，但是他还是尊重奥蕾莉娅的意思，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了帐篷。
清晨太阳还未升起时总是会有一些雾气，走出帐篷的莱曼才一抬头就看见薄雾中一个人影走了过来。
那个人影走得还挺快，莱曼看见那是罗伊斯。
“罗伊，你起这么早啊。”莱曼走上去和他打了一个招呼。
罗伊斯抬头一看，乐了。
“哟，难得啊。”罗伊斯笑了起来，“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他的眼睛越过莱曼，投向了他身后的奥蕾莉娅的帐篷，露出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
“别瞎想，我和奥妮谈了一晚上魔法，还没睡呢。”莱曼装模做样地打了一个呵欠，“你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去树林里练习魔法，我最近可是很有些心得。怎么样，去看看？”罗伊斯说道。
“没兴趣，我回去睡觉了。”莱曼说道。
罗伊斯狠狠瞪了他一眼，自己也继续朝营门走去。
就在这时，突然从营门那里传来了一阵急促而凌乱的马蹄声，罗伊斯望去，只见几个满身是血的骑兵正催着马跑进大营。
海潮军团的士兵睡得一般都很浅，这没办法，为了更快速地做出反应，他们从来不敢睡死。清晨时分，正是一天里最宁静的时刻，而大营里却突然响起了凌乱的马蹄声，除了是紧急军情难道还会有第二种可能吗？
随着战马奔向大帐，一路上的士兵全部都被惊醒了过来。无数个脑袋从帐篷的门帘下探出，望向战马奔去的方向。
将军宿在军营中时向来衣不解带，此刻听见马蹄声早就醒了过来。他赶紧下床，走出了大帐。
帐外，几个骑兵刚下马，战马便一声长嘶，倒在了地上，再也起不来了。它们的鼻子和眼睛直流血，显然是已经力竭。
领头的一个骑兵见到将军连礼都已经来不及行了，他大口喘着粗气，请求将军派兵支援。
原来事情是这么回事：在海潮军团和冰山军团这两个主战军团之间的一百多公里的战线上，还有另外两个军团。他们的战力和主战军团不能相比，所以整个作战计划里，他们是负责防御的。而跑来求援的骑兵正是其中一个军团的轻骑兵。
斯威特兰帝国现在已经在战线的左右两翼各拿下了洛莫罗要塞和图尔城，犹如一只大螃蟹探出了两只大螯，而中间这部分就显得薄弱了。
汉诺威帝国的将军们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冰山军团和海潮军团他们不敢碰，不代表中间的这两个二流军团他们也不敢碰。他们模仿梅第奇将军的轻骑兵骚扰战术，也派出了他们的骑兵部队到这两个军团周围骚扰。
只是这些轻骑兵没有领悟到骚扰的精髓，他们竟然几个小队集结成了一个大队，猛攻起了据点。不过他们的战力倒也可圈可点，一个负责后勤中转的据点竟然被他们这么歪打正着地给拿了下来。据点里的几个骑兵见势不妙，马上骑着马冲出包围，又拼命摆脱了追击，跑来向将军请求援兵。
如果放任这个据点被拿下，那么就等于是让汉诺威人有了一个可以向帝国内部渗透的桥头堡。海潮军团和冰山军团的后方将岌岌可危，最后可能不得不退兵。念及至此，将军当机立断，决定派援兵前去。
不过此刻汉诺威人已经集结起了重兵，对着洛莫罗要塞虎视眈眈，海潮军团实在不能分兵去救。
但是将军早已经想好了对策：让正在二线的巨鲸军团立即前往一线。
他下令让人备车，并且让巨鲸法师营的魔法师们全部集合。
奥蕾莉娅百忙之中跑到莱曼的帐篷里告诉他这件事，这让莱曼有些不知所措了。
巨鲸法师营集合了打算做什么？有什么事是海潮魔法师们做不了的？
他想了半天想不明白，只好跑去找父亲问个究竟。
将军正在大帐里和大儿子说话。
“帝都里的事你就多留心了。”将军一边穿着皮靴，一边对自己的大儿子说道，“这件事涉及皇位，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你要亲自把信送到雅利安。我已经准了你一周的假，一个来回应该没问题了吧。”
“没问题的，父亲。”舒尔茨点了点头。
“我就要去巨鲸军团的大营了，我走了之后你也就可以动身了。这两天估计汉诺威人不会有太大动静，只可能会有一些到处游荡的轻骑兵，你路上小心一些。”
“是，父亲。”
这时，莱曼走了进来。
“父亲，”莱曼问道，“为什么只让巨鲸法师集合，海潮法师营难道没有任务吗？”
“任务？我没有下达任何任务。”将军说道。
“那为什么奥妮都已经集合了，而海潮法师却不需要？”
将军穿好了皮靴，跺了跺脚：“巨鲸军团即将开赴一线作战，我们和他们借来的魔法师自然要还回去。”
“还回去？”莱曼一愣。
“他们隶属于巨鲸军团，不是海潮军团。我们是因为要攻打要塞才和索利米安将军借来的。现在要塞已经打下来了，自然要还回去了。”舒尔茨说道。
“唔。我正好马上要去巨鲸军团大营见一见索米，正好就带着这些魔法师们一起去了。”将军说道。
奥妮要走了！听到这个消息的莱曼心中尽是浓浓的不舍。尽管只是小别，但是莱曼还是无法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一些，毕竟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将军已经走到了门口，突然停了下来。
“莱曼，你也一起来。”将军冲着自己的小儿子招了招手。
“唔？”莱曼又是一愣。
“马车已经备好了。”将军说道，“你和我一起去巨鲸大营。”
“我？我去干什么？”莱曼问道。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问这么多干什么？”将军喝道。
莱曼撇撇嘴，心里很是不服气，但是还是跟着将军进了马车。
马车中已经坐着一个娇俏的身影，莱曼一看，不由得高兴地叫了起来。
“奥妮！”
“坐好了，我们要出发了。再给你们最后一点时间，今天一过，巨鲸军团就要上前线。你们再见面恐怕就要等到婚礼上了。”将军很随意地说道，言语中难得有了一丝暖意。
将军的马车率先驶出大营，随后是载着巨鲸法师营的十几辆马车，最后则是二十名海潮重装骑士。
待到将军一行人走远后，一身远行装扮的舒尔茨也跨上马，离开了海潮大营。
在一顶华丽的帐篷下，窗帘被雷诺大人在冷笑中放了下来。
巨鲸军团在后方，按理来说都可以不需要带卫队。但是现在汉诺威的骑兵在斯威特兰战线后方到处乱窜，难说遇不上。这二十名重装骑士虽然速度没有优势，但是阵地战足足可以顶一百名轻骑兵，更何况还有整个巨鲸法师营，任何一支三百人以下的汉诺威轻骑兵都吃不下这么一群魔法师。
马车轻快地行驶在路上，将军面朝窗外，似乎很是专心地在看风景，将对面的一对小情侣当成了空气一般。
莱曼和奥蕾莉娅已经订了婚，有了名分，在长辈面前自然不需要刻意回避什么。只是奥蕾莉娅天性害羞，真让她在车里和莱曼卿卿我我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莱曼只是拉着她的手，用一种炽热的眼光看着她，把奥蕾莉娅看得面红耳赤。
奥蕾莉娅越害羞，莱曼的眼神则越炽热。
“咳……”就在莱曼控制不住，正要将手伸向奥蕾莉娅的腰部时，将军冷不丁地一声咳嗽，将莱曼吓得一个激灵。他的手伸了一半也硬生生地停住了。
“幸好幸好……”莱曼不由得暗自庆幸父亲咳嗽了一声，他刚才差点就忘了自己的父亲还在马车上。
“莱曼。”将军转过头，看着莱曼，“你能不能告诉我，对陛下的这个旨意你是怎么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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