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第一次看到皇帝犹豫不决的样子，他看了里维亲王很久，边看边用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平整着他的衣袖下摆。
里维毫不理会，自以为偷偷摸摸地抽出皇帝腰间的佩剑把玩起来。
皇帝从来没有带着剑来这里，更不会任由里维玩耍，因为怕不小心伤了他。
已经二十岁的亲王，黑发黑眸，长手长脚，个子肩宽都已经和皇帝相仿，也很有力气，和小龙打闹起来毫不含糊。
可是，他浑身空门，仿佛随时会被四面八方射来的箭射中。
就连他手中的剑好象也会突然脱了他的掌握把自己刺死。
“哥。”里维突然被皇帝抓住握剑的手，心虚地喊到，他还记得从小哥哥就不允许自己玩剑。
皇帝没有应声，只是用暗金色的眼眸看着亲王，握紧他的手，把剑锋逼向他的脖颈。
“哥。”里维又叫了一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他的手被皇帝的手握得生疼，剑锋靠近的感觉也很不舒服，但是他看向哥哥的眼睛里没有恐惧。
而一旁的加图却感到脖子生冷，看见扭动中的里维的脖子擦过剑锋，立刻现出一道血痕。
里维不由哆嗦一下，却没有喊痛，或许太锋利的剑划破皮肤的时候感觉不象是一般的痛吧。
然后他定定地看着皇帝，眼神里有点疑惑和不安。
壁炉里的柴火突然“啪——”的一声，明明很轻，却好象惊雷。
那一瞬，皇帝紧绷的身体退缩了，他松开了手，把剑从里维的手里取出来，然后温柔地摸了摸他脖子上的伤口，说：“里维，骑着你的小龙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吧。只是，到了外面，会受这样的伤，但是，不要怕痛，要开开心心的。”
里维的眼中一下子闪亮起来，巨大的愉悦在他脸上开了花：“真的么？哥？你也一起去么？”
“不，哥很忙，让加图和你一起去，他很厉害，他会保护你的。不过，出去玩不能穿这个，去准备吧。”
里维点着头，跑去卧室，多半那里已经有人在准备一切了。
然后加图看到皇帝转身看向自己，真是奇怪，这种时候却要把亲王的生死未来托付给不尽责的自己么？
皇帝缓缓地开口了：“里维很信任，很依赖你，或许是因为你救过他一次吧。皇宫四面都被包围了，小龙勉强可以带两个人离开，你带他走吧。我准备了足够的钱，应该够你们花一辈子，不过……”
不过如果你背叛里维私吞钱物甚至谋害性命，我也只能赌一场了，因为我不舍得亲手杀死他，也不忍心看他死在叛军手里。
小龙在庭院里被好几个人用铁链压制着，它背上已经按上了简易的坐架和控制链带，还绑了几个包袱。但是小龙毕竟还未成年，刚刚能飞的双翅力量不足，所以只能尽可能减少负重。
夜色沉沉，可是街道上依旧嘈杂声不断，间或还有火枪的声音，好象一头不知疲倦的怪兽在外面徘徊觅食，它终要走近，咬到最后的头颅才肯罢休。
里维脱去了行动不便的长袍，只穿着普通的衬衫长裤和外套，看上去也不过是个寻常青年，短靴里藏着匕首，出门前反复教了他防身的招数，也不知道真事到临头有没有作用。
加图自己也换下了皇家骑士的装束，穿回了以前在格斯卡那游荡时的打扮，配的长剑也是以前屠龙时的那把。克摩的骑士剑在此时已不是身份能力的象征，反而会招来杀身之祸。就象那些被扯下的旗帜，被践踏在泥雪混杂的地上，相叠的双环已全然分辨不清。
他先跳上龙背，然后伸手拽上里维，把他固定在自己身前。
“哥。”里维的声音夹杂着兴奋和喜悦，骑在龙背上飞翔在空中那是小时侯每晚临睡前哥哥说的故事里才有的英雄做的事情，所以上次才会不顾一些跑到那么远的克摩美亚山脉去找龙。“哥，我走了，我会杀了坏人，救了公主回来的。”
皇帝仰头看着，在微弱的火光中笑着点头，脸颊上有隐约的反光。
他没有说话，只挥手让人松开那些铁链。
骤然自由的小龙试探着拍动双翼，几下后，便腾空而起，双翼搅起的飓风猎猎作响，带起满地的雪末子，下方的人一下子模糊一片。
雪月成了血月，克摩的王城到处是血，连月亮也隐约显出赤色来。
加图惶然地低头看了眼皇宫，月色下清冷的石墙还那么威严，只是或许会很快被烈焰染红。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