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之后的日子表现得合乎身份的镇静。王城有军队在守卫，皇宫有近卫军保护，至于街头巷尾的械斗混乱，皇帝这么说：“既然等不及要死，就让他们自己死去吧。”
城里到处都乱哄哄的，城墙上更为喧闹，血肉在青黑色的厚墙砖上被随意涂抹，淌下去的血流，抛下去的残肢断臂，掉下去的死尸活人，把银带子般闪闪发光的冰面装点成末世艳丽的祭祀图。
叛军还在源源不断地爬上城，既然身后是地狱，就更要拼尽全力往上爬往前闯了。王城，很多人一次还没有来过，只从别人口里听说过许多传闻，气派、富饶、奢侈的王城，堆金藏银的皇宫，谁不想来呢？
杀，杀进王城，王城就是自己的了；杀，杀进皇宫，皇宫也是自己的了；杀，还要杀死那个皇帝，那么克摩就是自己的了。
再次看到皇帝的时候，加图的伤差不多痊愈了，但是看到他进屋的一瞬间，骨头好象在呼痛，忍不住屏住呼吸。
“哥！你回来啦！”里维欢呼着扑上身去，“离开的时间真长，都下过雪了。”
“玩雪了么？”皇帝把里维按回壁炉前的躺椅上，用手指关节轻轻地刮了刮他的鼻子。
“恩，和加图、小龙一起玩的。”
皇帝这才抬头看了眼站在角落里的加图，仿佛是漫不经心的一眼，却好象有什么决定好了的事情在里面。
然后他在里维身边坐下，半拥着他，和他说话，或者静静地听他说话。
不是第一次看到皇帝和里维相处的情景，但是就是这种丝毫没有改变的态度，让加图感到不解。被揭穿了丑闻，打了败战，被困在皇宫，外面一片战火动荡，而这个帝国最高位者却依旧不为所动地来看弟弟或者说儿子，就象过去二十年的许多个日子一样。
是胸有成竹，还是故作镇静？
可是，皇帝的镇定并没有给予大臣们有力的信心，毁灭的脚步清晰而有力地在他们的心上踏过，简直要把他们的心脏踩出胸膛，最终的结局是如此明了，以至于大家都不再积极地向皇帝进言。
皇子在自己的屋子里朝走过海王三女儿喷泉的皇帝大声喊叫：“父亲，你要亡了克摩么？你不爱自己的国家么？”
那么嘶声力竭，尖细的高音让听到的人忍不住哆嗦。
皇帝停下脚步，吩咐侍卫：“放了他。”
侍卫让守卫打开皇子的宫殿大门，纳尔跌跌冲冲地冲出来：“父亲……”
“我看到的世界和我知道的世界是一致的，至于你的，你要自己亲眼去看看，好好去看看。外面很乱，你要小心点去见你的朋友们，不要被杀了，也不要让人拿你的命来威胁我。”
“你有看到么？！你真的知道么？！你的帝国！你的臣民！你清楚他们的生活么？”
“纳尔，我真不想和你说话，我们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你活着或许有一天会明白，所以小心点，还有，收起你无用的怜悯心。”
“父亲，你从不愿意好好听我说话，也不愿意好好和我说话，在你眼里，我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你一直嫌我烦吧。”皇子的激动渐渐转为自嘲，他退后几步，眼睛望向别处。
仿佛是自说自话般的对话，皇帝微微勾起嘴角，说：“不是说血缘关系就一定要什么样的相处模式，如果抛开血缘，我们即不互相欣赏，也不互相关心，更不志同道合，所以如果有选择，你要和我对话么？”
也不等回答，皇帝朝里维的宫殿走去。
“所以，你的选择是那个白痴么？”愤怒的声音冻结在雪月的冷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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