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的夜晚来得急，日头不过刚西转，转眼就掉下山了。
有人摸着蜡烛要点起来，裴特拉摆摆手阻止了。
暮色迅速侵进屋子，人也好，物件也好，轮廓都模糊成了一片。但是街上始终静不下来，余火还未尽，隔着街也有火光透过来，还有举着火把徘徊的人，都透过格子的门窗，在地板和墙上照出一块块亮斑。当人从窗前走过，便有长长的黑色的影子一直伸到最里面，从众人身上掠过。
这时，屋里的人看外面清楚，而外面的人看里面一片黑暗。
裴特拉借着光，在最里面的隔间里来回走了几次，便在某处跺了几脚，然后蹲下身子，拿剑撬了几下，竟翻开一块板来。
下面一片漆黑，却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
裴特拉用厚披风遮着点起一根蜡烛，朝下面探去。飘摇不定的细小烛光中照出瑟瑟发抖的一家三口，妻子女儿的衣裙上有窄窄的蕾丝花边，丈夫的外套上挂着金色的怀表链子，一看便是殷实的小商人之家。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男人的声音仿佛硬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神色间全是哀求之意。他全身护着妻女，勉强抬着头。他的眼睛正被烛光照着，看不清裴特拉他们的脸，只觉得洞口上满是豺狼，更感到恐惧。
“啊，他们有银烛台银餐具！”小东尼，那个十五、六的男孩趴在洞口轻声叫了起来，那些银色的东西在烛光的映射下正在他们的怀里闪闪发光呢。
“我给你，这些都给你。”男人忙不迭把东西举过头，“别伤害我们，都给你们。”
说话间，一滴烛油正好落下，正落在他举着烛台的手上，烫得他叫了一声，一松手东西都掉下去了。
裴特拉笑着缓缓开口：“这些我们也不要，把金币银币扔上来吧。”
男人听了，哆嗦了一下，低头看看紧紧地伏在他怀里的妻子和女儿，她们始终没有露出脸来，只有颤抖的双肩诚实地暴露着她们的恐惧。只是很短的片刻，他便犹犹豫豫地递上来一个沉沉的雕花皮袋，裴特拉这才伸手接了，掂一掂重量，然后吹灭蜡烛，重新盖上木板。
“裴特拉哥，他们怎么办？”
“让他们躲着吧。”裴特拉轻松地回答道。
月亮爬了上来，屋子里比先前更亮了一些，轮廓又从混沌中浮现出来。街道的石子路反射着月光，亮闪闪一片。
裴特拉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把袋子里的钱倒出来，那么多金币和银币是农民一辈子都没见过的财富，一时间都屏住了呼吸，说不出话来。
裴特拉就着月光按人头把所有的钱均分了，只是没有算米路斯的一份。
看着大家把自己的钱扫进布袋子扎好藏到身上，裴特拉慎重说道：“钱大家要拿好，不要让人看见，外面的东西不要再去抢再去拿，这些一辈子也够了，回去继续种田也好，另找地方过活也好，总之要留着命才能享受，明天天亮大家就离开王城，仗也不要打了，以后要好好活着。”
大家都沉默着点点头，各自找角落睡觉去了，至于怀着从未有过的钱能不能睡着就不得而知了。
裴特拉提着最后一袋钱走到加图面前扔给他，又恢复了轻佻的语气说：“也只有他睡得着。”
加图对于裴特拉的大方略感诧异，他刚才并没有走上前去，一方面自觉是个外人，又入伙晚没出过什么力，另一方面因为米路斯正压着他的大腿睡得香甜。
一条细长的光曲折地爬过他的脸颊，照亮这英俊而安宁的半脸，在这残酷的战场中，他就象无情的神祉，一味地闭着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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