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海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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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这是一个不安的时代,一群不安的人。每个人都是不安的,他们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而挣命。很多人都已死去,死去的也许是值得庆幸的,因为他们不会再感到不安。可大多数人还是希望活着,即使在不安和动荡中活着。就是这样一群还活着的不安的人,组成了这样一个动荡的血腥的——江湖。
杀戮正在四海山庄的黑暗里进行着。数百人的命运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索紧紧与这黑暗的庄园缚在一起。那不是残忍,而是残酷。令人发指的残酷,血腥的残酷。剑锋如玉的光华已被鲜血玷污。是什么样的力量在推动着这场杀戮的进行?
仇恨?
那又是怎能样的一种仇恨呢?
第一章四海山庄
远远的几乘马径来到四海山庄门前。
公孙羽下了马。他那清瘦的面颊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倦意,就连那满面的风尘也无法掩住那份疲倦,灰白的长袍似也被那疲倦所染,懒散地垂在背上,风吹过时也撩不起一丝**。就在他那张疲倦的脸上,一丝倔强正不屈地透了出来,他的眼睛顿时放出了光彩。他甩了甩挡在面前的几缕长发,微微摆起长袍,缓缓走向那两扇沉重的门。
四海山庄已经残败不堪了。三年的时间足以让很多东西走向衰败,那场血腥的杀戮毁却了它曾经的繁华,所剩下的只是这静静等待着时间来把它彻底湮没的残躯。
门前的柱子都倒了,只有那两扇朱漆大门还在那儿直挺挺地立着。那满目创痍似乎也是在诉说着一段兴衰的往事。门上的匾额尚在,四个鎏金大字还在闪闪的发着光亮——四海山庄。
眼前这阔大的庄园曾经岂非也如同这鎏金大字一般在江湖上闪闪发着光?看看这四个字,不由不使人想起那句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公孙羽的眼里,躺在自己面前的仿佛是一盆死灰,可这死灰的底下却还埋藏着足以点燃整个江湖的火种。自己就像是个玩火的人,玩得好了,可以用它取暖,玩得糟了,只会引火焚身。
伴着那沉重而沙哑的声音,门被推开了。摆在公孙羽面前的是一条生满青苔与荒草的小径,屋宇楼阁被一层尘土与落叶遮掩着,一片萧条景气。
一个素衣汉子闻得开门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宽阔浓厚的眉宇间仍旧带着一股朝气,看上去与这沉静萧索的庄园太不协调。对这几个不速之客他好像并不惊奇,直接迎了上去,对公孙羽道:“你来了。”
公孙羽淡淡一笑道:“来了。”
那汉子侧身道:“里面请吧,新来的几个庄客还没来得及打扫,只有内堂是干净的。”
公孙羽对身后的几个随从道:“你们先随上官兄进去吧,我想四下里看看。”
上官迟没有多说,自领那几个人进去了。公孙羽似乎对这坐巨大的荒废的庄园很感兴趣,自取道向西偏院走了去。
西院里有一大片水池,引醉心湖的活水,倒显得有几分生气。浮桥都尚完好,公孙羽信步走了上去。不远处是几间水榭,池中有几处亭子,只是雕栏玉砌仍在,朱颜已改。公孙羽向那亭子走过去。亭下的石桌石凳仍完好,只是落满灰尘。他轻轻拭了,自在一石凳上坐下。隐隐约约看去,园外群山青郁,足下秋水清凛,倒也别有一翻风致。
不时,水榭里幽幽地传出几缕琴声,清清扬扬,如轻叹,似感怀。公孙羽起身寻那琴声处走去。待得近前,但见水榭栏前,一轻罗碧纱女子正自抚琴,一张清秀绝伦的容颜微微带着几分憔悴。那女子好像没有看到公孙羽,依旧抚琴。公孙羽静静地看着佳人,听着琴声。
人说琴弦断处必有不祥,可琴弦没断,甚至连琴声都没有丝毫变化。几支利箭**急锐的破风声,向着公孙羽的背心激射过来!公孙羽的脸色变了,他从没感到过如此强烈的杀气,仿佛这一刹那间死神就出乎自己意料的到来了。另一个声音也在这时响起,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公孙羽又找回了活下去的自信,他拼命向身前扑地倒下去,一阵刺耳的利器交激声后,三支钢箭“叮呤呤”地尽数落在公孙羽身后的石桥上。
箭是从他身后的水榭里射出来的,拔剑的那人已飞掠过去。公孙羽站起身,见那女子仍在抚琴,似乎眼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种生死间事,对她而言竟已那么不屑一顾。他苦笑一声,回身去捡起一支钢箭。那钢箭铸就得极精致,箭锋锐利,整支箭足有三两斤沉重。能将这样一支箭射出如此威力,可知那刺杀自己的人当真有些来头。
先前那人从水池上飞掠回来,公孙羽见过他面上神情已知道结果。那是一老翁,看去已是枯骨残年,实难想像适才于千钧一发间出手救下公孙羽的竟是此人。那张枯槁的老脸上神色凝重,公孙羽没有说什么,只是淡然一笑便打算把这一场虚惊带过。
风临清叹道:“如今的四海山庄已非等闲之处,你身负重责,何故亲自来犯险?”
公孙羽笑道:“我不来时,却要谁来?”
风临清摇头不语,转眼看向那抚琴女子,蹙眉道:“此人是?”
公孙羽未待回答,身后有人来叫道:“公子原来在此,酒宴已齐备,大管家叫请。”
公孙羽笑道:“走吧。”自和风临清去了。
月如明镜,把一片银光玉屑撒遍四海山庄的每一个角落,使得这片本来幽黯深沉的庄园平添了几分祥和宁静。公孙羽看着窗外那清明月色,回想平生寂寞,不觉怅然而叹。
那个苍老却慈和的声音缓缓传进来:“公子如此年少,何故常自感怀?”房门开处,却是风临清缓步走了进来。
公孙羽淡然一笑,转身回礼,并不置答。
风临清又道:“日间水榭里弹琴那女子,究竟是何来历?四海山庄已荒废多时,为何还会有这样一个人?”
公孙羽叹道:“她便是四海山庄老庄主杨紫卢的养女,唤作红嫣。三年前四海山庄被灭时,她已许配给了玄刀门前掌门人南宫召。就在南宫召来迎娶她的当夜山庄遭袭,随同南宫召而来的数十余弟子连同庄上三百余人,一夜间化为死尸。就连南宫召与杨紫卢这样的高手都未能幸免。”

风临清奇道:“可这个女子如何活了下来?”
公孙羽淡然笑道:“是上官迟救了她。其实那晚上官迟并非像江湖中传说的那样,是因为外出行事侥幸捡得性命。那一夜他就在庄上,而最后活下来的也只有他和红嫣。”
公孙羽转眼看向窗外,似乎那段往事又一次触痛了他的心,在他桀骜不驯的脸上,又一次露出一缕难以掩饰的疲倦。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还要从白羽楼说起。前辈也知道,十年前,白羽楼一夜间瓦解分离,旗下三万弟子一哄而散,所残存的两股力量各起旗号自立门户变成了现在的飞雪教与四海山庄。江湖中人都不明白,这个立足于江湖数百年,号称天下第一大门派的神秘组织,竟然如此奇怪的走向灭亡。”
“当年白羽楼楼主临危,门下规矩,同辈不得再掌门户,而第二代弟子中,上官迟众望所归。可老楼主不从众意,执意传位于他的嫡传弟子。就是因此,上官迟的师父杨紫卢生了反叛之心,他在内说服了晚辈先师等一干党羽一同起事,在外与玄刀门暗中勾结诛杀异己。其时同辈弟子中对老楼主多有怨憎,是以同心同力者居多,就在新楼主即位那日,大家一同发难,杀了新楼主和老楼主一党满门,收治了其属下人众,一举折了白羽楼旗号。自此西冥山总舵归先师旗下,号称飞雪教。而杨紫卢则带旗下弟子回庄,立四海山庄为总舵,收编了周遭分舵,也成了一派。”
“老楼主有一女儿,叫白清清。那时,我正当年少,与这小师妹情投。他们起事时我就情知不妙,等我赶到白鹤府上,那里已被杨紫卢埋下的人杀得干净。我苦苦寻找,虽没有发现小师妹的尸首,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能见到过她。”
公孙羽说的极轻,可他强自平静的声音里却仍旧无法掩饰那一丝颤抖。风临清知道,在这个倔强少年的内心深处,有着那么一处连他自己都查觉不到的脆弱。他使终都在回避,可他却不知道,有些东西越是回避就越会涌上心头。如今身为飞雪教教主的他,不惜犯着性命危险一意来此,话说道是为给飞雪教争取得四海山庄存留下来的这股力量,可这件事换作别人也未必不能行,是不是在这背后,还有着他自己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呢?
公孙羽续道:“四海山庄覆灭后的三年里,是上官迟一力维持着,在他的手下积聚了一大股势力。时至今日,他已经感觉到这股力量在他手里难以控制。在我接掌本教时他去找过我,让我来收归这部分势力,此间他告诉我一个不为人知的密秘。原来,十年前白羽楼覆灭时,杨紫卢为防万一在屠杀楼主满门时带走了清清和白羽楼的镇门宝剑‘白狐’,为的是怕白鹤余党在他回庄途中阻拦。等他回到庄上,他便令上官迟将清清杀掉以绝后患。没想到上官迟却背叛了他,不但没有杀掉清清,反而暗中将她藏了,之后又盗出白狐剑,伪托外出行事,亲自带她去了万毒山谷,将白狐剑献上,拜了当时与前辈齐名的四大高手之一‘鬼手神医’鲁敬为师。白狐剑的遗失杨紫卢也曾察觉,却并未查出所以,也便不了了之。此后鲁敬将平生绝学倾囊相授,待逝后,清清便带了白狐剑回归中土,决意为父报仇。屠杀四海山庄只是其一,如果不是当日她也受了重创,她一定还会去找先师。”
公孙羽淡淡道:“刘迟于她有恩,虽不能阻止她杀害杨紫卢,却还是救下了红嫣。”
风临清怅然道:“想不到鲁敬在关门多年后又收了这么个传人。当年的江湖四大高手,我师兄居首。为因他习成师门快剑绝学后又得奇遇,练就绝奥轻功,称作‘遁影奇术’。两者合一,自创一路剑法,号称‘落雪天涯剑’。可惜他后来因为一段江湖恩怨离奇离开了中土,这路剑法也便不知所踪了。而鲁敬仅次于师兄,号称‘鬼手神医’,精于医道,却善使毒。他为人虽非奸邪之属,练就的武功却尽走阴毒路数。据说他的武功都是以毒药练就,虽能速成却及凶险,能练成者仅十之一二,练成了也危害无穷。正因此,鲁敬出道时不过二十多岁,行走江湖几十年竟不得传人。这也怕是他闭户后还能再收容白清清的原故了。至于那东方尘,他善使弓箭,一张铁胎弓近身无敌,七支精钢箭远射无误,人称‘羿神’,此人武艺不在老朽之下。我倒有些怀疑……”
公孙羽奇道:“难道……”
风临清蹙眉道:“自从南宫召死后,玄刀门便由一个女娃子执掌了门户,二代弟子中有一人唤作冷秋阳的,此人极厉害,本来掌门之位非他莫属,却被前一代三位长老一力推阻未能如愿。他虽不快,奈何三长老威望甚众。自那女娃子掌门后,玄刀门倒安生了不少,如今四海山庄这只鹿怕是被冷秋阳也盯上了。他的神通广大,能将东方尘请出山来,就算是三十年前的白羽楼楼主、玄刀门掌门也都做不到的,倒是后生可畏啊。”
公孙羽笑道:“三十年前前辈您不也是从不过问这门派间事,如今也能为晚辈重出江湖,晚辈又岂输他冷秋阳一招?”
风临清含笑点头,他总觉得这个少年在任何时候都能笑得出,什么了不起的事对他而言都那么不值一提。他沉吟片刻,又道:“日间那一箭他并未下杀手,否则,以他的功力绝非我轻易便能接下的,料想他只是要探探虚实罢了。单就出箭的手段,离去时的身法来看,我可断定是他。此人与我斗了几十余年,没想到今日又要相会了。”风临清长叹一声,转身离去了。
公孙羽静静地看着风临清离去,他心里很清楚,伴随着这一声长叹,随之而来的将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斗,究竟鹿死谁手又有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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