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淀城之夜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当西冈暴发一揆以及西冈被官中小路氏被国人攻灭的消息传到京都,的确给正在忙碌着筹画重振幕府威望的将军足利义辉当头一棒。在惊慌之余,幕府将军向幕臣及亲近诸侯及大名发出了征召令,企图借助亲近豪族之力,来维护及巩固幕府属下原本就已不多的领地。
幕臣们纷纷招集领民,武装成足轻,向桂川东岸的淀城(古淀城,细川政元建造)集结。近畿周围与幕府有亲善关系的诸侯也或多或少的派出旄下家臣,参与到此次的平叛战役中。一时间,淀城内外云集四方豪强。
消息灵通的商人们,犹如闻到腥味的苍蝇一般,蜂涌而至,聚集在淀城四周,赚起了战争财。除了商人以外,杂耍艺人,以及靠出卖**为生的“游女”(妓女),拥有太夫(花魁)的大型娼寮也纷纷云集而至。
众人云集,淀城之下也就亮如白昼,灯火辉煌。诸侯家臣及足轻闲游于闹市,狂饮于酒居,流连于娼寨。
作为游势而出征的我们,出身于浪人,只能算是贫穷的一群人,完全不能和豪门大族的家臣相比,因此只有干瞪眼份,躲避在远远的地方,苦闷的哀叹世道的不公。
“大殿……那个,那个……”,川村三郎次吞着口水,扭扭捏捏的站在我的面前,左右手不住的抓来抓去,嘴里不好意思的喃喃。
“怎么了?有事就说”
看着原本一个粗狂,大大咧咧的人,此时却变的如此小家子气,真是让我受不了。
“那个……”
突然看到春日部正盛瞧过来的犀利的眼神,川村三郎次说到嘴边的话马上嘎然而止,一副委屈的样子,转过身,望着远处灯火热闹的人群,嘴巴不停的吞起口水来。
“三郎次,你想去逛逛?”察觉到川村三郎次的不寻常的举动,我摸出贴胸藏着的一贯钱,摊开手掌,放在川村三郎次的面前,不好意思的说:“我只有一贯钱,不知道够不够?”
“殿下,我们可就剩下这些钱了,如果再拿给三郎次他去鬼混,我们可就没有钱了”,春日部正盛见我掏出钱,马上上前来制止,然后转过身,对川村三郎次怒责道:“三郎次,你想把钱拿去贴给那些游女吗?我真是看错你了。”
“殿,属下实在不敢啊”,川村三郎次惊恐的趴伏在春日部正盛的面前,哭丧着嗓子解释:“属下只是想买点酒喝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说完,将整个脑袋深埋在地上。
“快起来,快起来,不就是喝酒吗,那去买酒就是了”,我努力的拉起趴伏在地面上的川村三郎次,他却犹如扎根于土壤中的大树,纹丝不动。
“正盛,你这是怎么回事?不就是喝酒吗,有什么好发火的”,我开始责备起春日部正盛,怪他小事大作。
“不怪殿下的事,都是属下的错”,川村三郎次将所有的错都攘到自己的身上,努力的维护起自己的主子。
“殿下,我们的钱已经不多了,我们该省吃俭用才对啊,怎么能花费在酒肉之上啊”,春日部正盛努力的为全局考虑,规划着未来。
我站起身,叹出一口气,苦闷的喃喃:“都怪我没用啊,连累你们也受苦了。”
“殿下,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啊,弄到现在这种局面都是臣下的无能啊”,话还没说完,春日部正盛早已‘扑通’一声,跪倒在我的面前,连带的米川等人也清一色的跪伏在地面上。
“臣等相信殿下总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属下愿肝脑涂地,效犬马之劳”,春日部正盛再次表示对我的支持和效命。
“快起来”
搀扶着春日部正盛起来,顺带也拉起了川村三郎次。然后抬头望着远出的星空,对春日部正盛喃喃:“明天就要渡过桂川,攻入葛野郡了,是死是活还都是个未知数,不是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今朝有酒今朝醉吗?今晚我们就一醉方休。”
“殿下,臣等誓死护佑你”春日部正盛紧接着说:“绝不容许殿下有任何意外”。
“谢谢你,正盛”,为了防止春日部正盛看到我快要掉落的泪水,我极快的转过身,将手中的一贯钱塞进川村三郎次的手中,然后对他吩咐:“三郎次,快去买些酒回来,今天我们大醉一场”。
川村三郎次拿着钱,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只是用眼睛望着春日部正盛,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春日部正盛摇摇头,无奈的说:“三郎次,还不快谢谢殿下”。
“谢谢大殿,谢谢”,一听主上同意自己去买酒喝,川村三郎次立即喜上眉梢。
“快去快回”
“恩”
话才说完,川村三郎次转身便朝闹市奔去,但还没跨出几步,便又让春日部正盛叫住。
川村三郎次原以为希望泡汤了,整个人一下子垮了下来,有气无力的转过身,哭丧着脸,望着春日部正盛,用眼神苦苦哀求。
“让久左陪你去”,春日部正盛转过身,对米川久左卫门吩咐:“你陪三郎次去买酒,让他一个人去,还真不放心,他可是个嗜酒如命的人,你给我看好了,买好了酒马上回来,大家还等着你们呢,快去快回”。
“属下明……白”,米川久左卫门话还没讲完,川村三郎次一个箭步上前,拖着米川的手,连拉带拖的朝闹市跑去。
只用半刻,米川和川村一前一后的追赶着跑回来。落在后面的川村三郎次只一个劲的喊:“久左,等等我,先让我喝一口,解解谗嘛”。
米川久左卫门双手抓着几支酒瓶,飞快的奔到我们面前,喘着气说:“大殿,酒,我们买回来了”。
见米川已经跑到众人面前,川村三郎次早已停下嘴里的叫辞,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待着酒宴的开始。
大家围坐成一圈,我将置于地面上的酒瓶依次分给,春日部,米川,佐波,赤羽,能美以及川村,其他人都小心翼翼的放好在跟前的地面上,唯独川村三郎次仰头,大喝一口,然后心满意足的伸起懒腰。突然发现其他人都端正的盘腿坐着,川村三郎次朝着大家‘嘻嘻’的傻笑,并立即端正起自己的坐姿。
四周散落的浪人,一个个都闻着了酒味,肚中酒虫起来造反,纷纷朝我们这边望过来。可能是基于武士的尊严,只是望梅止渴,并未上前来讨酒喝。
看到周围人的举动,我也好心的邀请他们一道品酒:“各位,我们虽然素不相识,但明日却要同进退,共生死,今日在下买了些水酒,虽然不多,但过过瘾还是可以的,还请各位一同饮用。”
见我说出此话,其中的几个酒鬼率先加入我们,随后有更多的人过来,其中有过来饮酒的,也有过来打招呼,算是打个照面,明天战场上好有个照应的。谁让我们一伙七个人,是游势当中相熟人数最多的一群。

佐波十左卫门接过酒瓶,浅浅的尝了一口,让后交给下一位,然后对我和春日部正盛说道:“祝大殿及殿下武运亨通。”由于酒量太少,只能一人喝一口,然后往下传。
“是,我明天一定会努力的,会为你们赚得更多的酒钱”,我半真半假的回答。
“我也会努力为殿下赚取更多的武勋,你等也是一样”,春日部正盛脸色略带红润,对佐波等人吩咐。
我拿起酒瓶,对周围的人叫喊:“祝所有人武运亨通,平步青云”
…………
“三郎次,今天你花了大殿的钱,喝了大殿的酒,明天你可得奋力向前,全力夺取敌人的首级,用来报答大殿和殿下”,米川久左卫门从川村三郎次手中夺过酒瓶,尝过一口酒后,唠叨起川村三郎次来。
川村三郎次夺回酒瓶,猛喝一口,将酒瓶小心翼翼的放在地面上,转头对米川久左卫门说:“不准再喝我的酒了。”
抓起身边的十文字枪,跳起身,跑到一旁舞动起自己的家传十文字枪,既然也被他舞弄的有模有样,虎虎生威。然后自傲的对米川久左卫门说:“明天就看我的了”。
见米川久左卫门伸手抓自己的酒瓶,川村三郎次拖着十文字枪跑回来,生怕回来晚了,自己的酒就一点不剩了。
“见各位畅饮的如此欢快,不知能否让在下搭一个边角”,不知何时,一名武士走到了我们的跟前。
望着这个衣着光鲜的武士,怎么看都不像个浪人,想来是那家豪门大户的家臣,出于礼貌,我还是给他腾出个位置。武士也没顾忌什么,一**就坐到了地面上。
“哎,有一个分酒吃的”,川村三郎次有意无意的脱口而出一句话,弄的大家很是尴尬。
发觉话说的不对,川村三郎次马上改口说道:“我这人心直口快,有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加思考的,不要介怀”。
大家正当心会不欢而散,没想到武士向我们问道:“酒已经不多了吗?那我去买些来”。然后丢给身后的侍从一叠钱,让人买酒去了。
“这位大人看起来并不是穷人出身,为何会想到与我们这些浪人一起喝浊酒”,我好奇向身旁坐下的武士询问。
“我本就不喜欢烟花柳巷,本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喝点酒,舒缓一下,刚才经过此地,瞧见你们虽然喝些浊酒,却也其乐融融,所以想来借方宝地,搭个伙,一起喝酒”,武士说完,用手指指我的酒瓶,再指指自己的喉咙,示意我将手中的酒瓶递给他,他需要润润喉。
接过酒瓶,并未在意瓶口已经经由多人喝过。只是仰头,灌下了满满一大口的酒,然后高兴的感叹道:“还是这样子喝酒舒坦”。
他的举动到是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我也高兴的说到:“是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我抓过他手中的酒瓶,有大口的喝了一口。虽然酒量不好,但遇着知己或是有些好感的人,那只会觉的千杯少啊。
“这位大人,瞧你的衣着,想必是那位大名的家臣吧”,春日部正盛向他询问,对于一个陌生人,总归还是要问清来历,免的将奸细当作友军,将军事机密泄漏出去。
喝过一口酒,用衣袖抹去嘴角的酒渍,武士缓缓的说:“我是近江甲贺郡和田城主和田惟政大人的家臣沼田佑光,此次是受城主大人之命,带领100足轻前来援助将军大人镇压一揆的”。
“是御哄众之一的和田惟政大人的家臣啊,如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那里,这位大人也是为了安全起见,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的,来来来,大家喝酒”,沼田佑光一语道破其中的玄机,可见此人并非一般人才。
知道了沼田佑光的身份及来历,再加上沼田佑光购买来组量的酒,原本还散落休息的浪人们,纷纷聚集过来。那些未能入仕幕府将军家的浪人,积极的和沼田佑光攀交情,希望今后能借助他,入仕到和田家或是其他城主旄下。
在打发掉那些前来敬酒的浪人后,沼田佑光向我们问道:“你们是上野民部大辅信孝大人所率领的游势吧?”
“好像是吧?”我向春日部正盛看过去,期望从他那得到答案。
“正如佑光大人所言,我们正是隶属于民部大辅大人的游势”。
“你们都是浪人?”沼田佑光有些好奇的问。
“我家殿下刚刚入仕将军家,想来时间太短,将军大人及家中老臣对我们这些新进家臣还不太安心,所以安排我们与临时召集的浪人一起出征”。
“恩,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此次一揆发生的如此突然,一定会担心你们当中混入奸细,最好的办法就是划到游势当中去”,沼田佑光尝口酒,润润喉,低声的说:“据说明日会让游势作为先锋,最先攻入葛野郡。”
“为何?”春日部正盛有些不解的追问:“游势一般都是从旁协助的,一是怕人心不稳,浪人临时倒戈,二是浪人不好管理,各自为战,战斗力弱,今次为何会作为先锋阵?”
“据探子回报,西冈各地的豪族现在很多都卷入了这次一揆当中,被官中小路氏便是被西冈豪族革岛氏所灭,而还有更多是我们所不清楚的,那就是还有那些氏族加入到一揆当中去了,所以幕府决定先让游势进入葛野郡,作为鱼饵,引出暗藏的叛乱氏族”。
“看来明日将会是一场生死之战”,春日部正盛接着对身边的佐波等人吩咐:“明日形势定将瞬息变化,你等紧随殿下身旁,不求立功,只求保全,你等明白?”
“属下明白”“明白”
“我先在这祝各位武运亨通”,沼田佑光举起酒瓶,接着说:“愿各位留的性命,再次相聚,干杯”
“亦祝大人武运亨通,干杯”
东边的天空,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夜幕还在顽强的抵抗白昼的入侵。天穹下,一声刺耳的鼓声敲碎了宁静的屏障,被惊醒的人慌乱的用冷水敷过脸后,匆匆整理具足,赶往集聚地。
“游势先行渡河”,骑在高头大马上,头戴黑漆六间筋兜,身着绀丝威伊予扎二枚胴具足的上野民部大辅信孝向所有浪人及由浪人新进入仕的幕臣发出命令。
背负太鼓的鼓声,也随之而起。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