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混乱之始之城下之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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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黄莺越过枝头,冲上了天守,稳稳的落在屋檐,俯首探看城下忙碌的人们的一举一动。
“清盛,还有理津”,西冈弥太转过头,甚是温情的看着理津,道:“你们先在这里等我,待我见过家老,禀报完诸多事宜,便会回来的”。
弥太再次向端木清盛叮嘱:“清盛,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就先等我回来,到时我在陪你一同询问。”西冈弥太的话语中透露出哀求。
端木清盛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西冈弥太也高兴的点头,然后温柔的对理津说道:“你和清盛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见到理津不断的点头后,安慰道:“很快的,我很快就回来。”
西冈弥太快步踏出几步后,回首道:“别跑远了”。当见到两人都点过头后,才面带微笑的奔向城门,混和着众多前来参见的人,鱼贯而入。
几声蝉鸣从城门旁的几株大樟树上传来,给原本热闹的城门凭添了几分嘈杂。
夏天快到了,端木清盛感叹道。顺着眉毛而下的一滴汗水迷糊了右眼,端木清盛转过身,绅士般的对身后的理津说道:“夫人,天气很热了,我们先到那边的树荫下避避吧。”
理津望了端木清盛一眼,急忙低下头,目光朝下,点点头。
“哦……那我们走吧”,端木清盛在前,理津则小碎步的紧紧跟随。
树荫下早已站着几个人,从装扮上可以肯定是某些上位武士的下人。端木清盛搬来一块石头,铺设平整后让理津坐下,自己则隔开几步蹲在地上,用树枝拨弄地面上的蚂蚁。
“咦,你是那家的婢女,长的听标致的,要不随我回家,把我侍侯好了,也许……哈哈……好过一辈子做奴婢啊”
一阵**传入耳际,端木清盛侧首朝笑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理津正被几个武士打扮的人围着。理津如一只惊恐的小鹿,双手紧紧的抓住胸口衣襟,双眼中流露出惊慌失措。
端木清盛丢掉树枝,几大步冲进包围圈,张开双手,将理津护在身后。在理津前面张开了一张大大的保护伞。
“你们想干什么?”
带头调戏的武士名叫鸟海弥八郎,乃是旗本中有力大无双勇士之称的鸟海藤四郎之子。由于鸟海藤四郎力大无穷,功勋显著,城主小野田筑后对他也宠信有加,其他家臣也对他敬畏礼让三分。由此鸟海藤四郎开始骄纵无理起来,作为其子的鸟海弥八郎也有模有样的学起老子的一套,拉着几个亲信好友,祸害起乡里。
鸟海弥八郎先是一楞,有人挺身而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弥八郎回首瞅瞅身后的同党,然后面露讥讽的看着端木清盛,道:“你知道我是谁吗?知趣的快给我滚开。”
端木清盛横眉冷对,道:“管你是谁”。
鸟海弥八郎怒眉上翘,一股杀意由心而发,但马上意识到不可鲁蛮行事,毕竟天子脚下不容你任意妄为。弥八郎压下怒意,骄纵的说道:“我乃鸟海弥八郎,有力大无双勇士之称的鸟海藤四郎之子”。
原本还围拢在旁观看的下人们,在听到‘鸟海弥八郎’和‘鸟海藤四郎’的字眼后,都知趣的避开,以免惹祸上身。
端木清盛盯着弥八郎,冷冷的说道:“不知道。”
“哈哈……哈哈”,鸟海弥八郎见眼前的人完全不给面子,心如刀割,只能用笑声遮盖面部的尴尬。弥八郎的鼻子不自觉的抽搐,那是暴怒的征兆。
“你个土包子,给我滚开”,鸟海弥八郎一边咒骂,一边伸出手,重拍在端木清盛的脸上。
当第二掌挥来之时,端木清盛挡去弥八郎的手掌,随即撞在他的胸口。鸟海弥八郎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鸟海弥八郎跳起身,不顾裤裙上的污浊灰尘,指着端木清盛骂道:“狗奴才,好大的胆子,敢打我。”抽出腰刀,一副要饮其血,啖其肉的凶恶模样。
鸟海弥八郎才迈出两步,便被左右亲信环腰抱住。
“少主,使不得,使不得”。
“与五,放开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此时的鸟海弥八郎对阻挡自己行动的一切都抱有仇恨感。
“少主,听我一言”,叫着与五的侍从,为难的哀求:“等我说完了,我任凭少主处置,少主……”。
“少主,不可卤莽啊”,另一个叫着藤市的亲信也苦瓜着脸,劝道:“如果被主上知道,就……”。藤市的声音嘎然而止,不只是因为少主弥八郎的怒目盯着自己,还有就是想到了如果此事传到主上鸟海藤四郎耳边后的严厉处罚。当各种处罚涌现脑海之时,藤市的后背渐渐的发凉。
并不是鸟海藤四郎对自己的儿子特别严厉,而是因为此时此地的缘故。如果在城主居城之外任意杀害其他家臣的家众,势必引起他人的不满,也会给对头留下口舌,落下把柄。一旦出了大事,鸟海藤四郎自然会保护自己的儿子,而那些侍从和亲信自然而然的成为替罪羔羊。
鸟海弥八郎自然知道藤市嘴里说的主上是在称自己的父亲。对于自己的父亲鸟海藤四郎,弥八郎从小到大一直都满怀恐惧。在孩提之时,每当父亲满身鲜血的征战回来,弥八郎总是避的远远的,因为那时父亲看起来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厉鬼一般。长大后,每当看到父亲严厉的处置家臣,弥八郎总是胆战心惊。鸟海弥八郎此时慢慢的静下神情。
与五见少主静下情绪后,才跪在鸟海弥八郎面前伏罪,道:“请恕奴才的冒昧。”
“还有什么话快说”,鸟海弥八郎虽然静下了心绪,但怒气还没有散去。
“少主,此地乃是城主本城”,与五侧首看了看避到一旁的众多家臣的下人,低声道:“别人的眼线也很多,我们的一举一动,不用一刻钟便能传到每个人的耳边,所以,少主,你要忍耐啊。”
鸟海弥八郎环视了一圈,看到所有人都朝这边看。经与五一说,弥八郎觉得所有朝这边看的人,都像极了密探。
鸟海弥八郎原本还紧握的长刀,无力的垂落。双眼中的怒火,也渐渐熄灭。
端木清盛见到对方示弱,却来了兴致,道:“原来是靠父亲和祖辈的荫泽啊,哼哼……”
鸟海弥八郎的鼻子再次**,但与五的一番话还回响在耳际,只好坚强的隐忍下,只将牙齿咬的咯咯直响。
“我想……”端木清盛扫视了左右,道:“别人害怕你,并不是你有什么能力,而是……”,端木清盛知道背后的理津在拉自己的衣服,但以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继续说道:“而是害怕你的父亲,或是你父亲的权势,而不是你。”
鸟海弥八郎满脸通红,似乎还在冒着阵阵热气。
鸟海弥八郎何尝不想呢,但是自己所做的都被父亲所掩盖,又或总是在重复着父亲的道路,因此从小便生活在前辈人的阴影中。

被人点到痛处,也就是人生的弱点,鸟海弥八郎开始怒不可竭了。人生的弱点被人揭露,人们常常自暴自弃,弥八郎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与五眼明手快,在弥八郎还没来的及跨步的时候,便已经再次抱住了弥八郎的腰。
“你放开我……与五,放开我”,鸟海弥八郎先是怒骂,接着是命令,最后用刀柄不断的击打与五的后背。
与五咬紧牙关,忍受着侵入肺腹的痛楚。但他依旧紧紧的抱着,毕竟生命比痛楚更重要,因为他也知道闹出大事后,他们这些侍从的命运。
待鸟海弥八郎打累了,与五才松开紧抱的双手。用一只手撑着巨痛的腰,怒目瞪着端木清盛,怒骂般的说道:“此地乃是城主脚下,不容我等胡来……”
与五眼珠子一转,道:“如果有什么的事,我们就以决斗的形式来解决,你觉得如何?”,与五瞪着端木清盛,继续说道:“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就以木刀做为武器,如何?”
木刀一般是作为练习而用,但是在练习中木刀也常常造成伤害。与五的目的便是借以木刀切磋为由,那样的话,就算是造成死伤,他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鸟海弥八郎会意的一笑,然后用力的点点头,表示同意。
端木清盛见对方已经点头同意,自己已经骑虎难下了,只好硬着头皮,点头赞同。只能寄希望所有的纨胯子弟都是不学无术之徒。
与五很快取来两柄木刀。一柄扔在端木清盛的脚边,另一柄则恭敬的双手奉给了少主弥八郎。
所有的都如此迅速的完成,端木清盛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安的情绪,仿佛自己中计,被骗了,但却又不能完全明白,到底是那里让自己心跳加速了。
“啊……”端木清盛大吼一声,率先出击。俗话说:以攻为守。
直劈而下,却失了目标。鸟海弥八郎手中的木刀,轻轻一敲。清盛手中的木刀便滑落,掉在地面上。
端木清盛惊讶的无所适从,不敢相信只是如此轻轻的一击,便将自己手中紧握的木刀击落。
背后一击,冲击力促使身体向前跨了几步,接着刺骨的痛楚压来,端木清盛摇晃着跌落在地,趴在地面上,大口的喘气。随着吐吸,痛楚一阵阵的袭来。
随之背上好似压上了千斤万担一般。受此痛苦的端木清盛只能趴在地面上呲呀咧嘴。
鸟海弥八郎加重了脚上了劲道,欣赏着端木清盛的痛苦模样,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喜悦。
“你放过他……放过他吧”,理津冲到弥八郎的腿边,不断的推动弥八郎闻如泰山的身躯。在明白一切都是徒劳之后,无力的瘫坐在旁边,哀求:“求求你,放过他吧。”
听到女人的哀求,鸟海弥八郎居然有一种病态的兴奋。弥八郎用木到拍拍端木清盛的脸,讥讽道:“听到了吗?听到了没?这个女的在为你求情,哈哈……你,不也是个靠女人才能活命的孬种吗。”
端木清盛使劲的想要站起身,然后被人踏在脚下的悲惨命运注定一切的努力都将是付之东流。
“你休想……哈哈……”,鸟海弥八郎再次加重脚劲,幸灾乐祸的看着脚下的端木,道:“求饶吧,或许我会放过你。”
“你放过他吧,……”
端木清盛咬紧牙关,依旧希望用双手撑起身体,虽然注定一切都是徒劳。
“既然如此,我便用我手中的三尺之剑,了结了你……”,鸟海弥八郎举起手中木刀,对准了端木的脑袋。
“住手”,严厉的苛责盖过了声声蝉鸣,犹如九天而下的轰雷。
鸟海弥八郎顺着声音瞅去,看到了身着苏蓝色的明德上人。弥八郎知趣的放下手中的木刀,脸上露出少有的微笑,道:“是的,我们只是比试而已,现在我赢了”,说完,将手中的木刀,丢到一旁。脚也在不自觉中移开了端木的后背。
明德上人,之所以称着上人,不是因为他的年纪,而是因为他的身份。明德不仅仅是长岛一向宗分寺愿证寺住持的得意门生,再则他本身还是员牟郡星川城主的次子,虽然出家在外,但影响力依旧。最让鸟海弥八郎所顾忌的是,明德现在在城主殿下面前可谓大红大紫,何况父亲也叮嘱过几次,让他不要去惹这个烫手山芋。
“比试而已,不可伤人性命”
鸟海弥八郎知道明德上人已经看出了自己的小把戏,堆笑道:“那是自然……胜负已分,我们也该走了”,弥八郎招呼着侍从亲信,道:“上人,我们先进城了。”
鸟海弥八郎站住身,回首讥讽道:“靠女人而活着的小子,今天看在这位女子的面上,我们就先饶了你,下次……哼,给我躲的远远的。”
端木清盛用手撑着身体,却被走在最后的与五一脚又踹倒在地。
端木清盛抓紧拳头,不断的锤着地面,两行泪水顺着鼻梁缓缓而下。两只粉手抓住了端木挥动的手臂,默默的搀扶起端木清盛。
隔着模糊的眼帘,端木清盛看到了救助自己的明德上人。只见明德上人摇了摇头,便转身踱进了大门。
从中午至傍晚,端木清盛一个人默默的靠着树干,一声不吭,将整个人完全的封闭起来。在他一个人的世界里,唯有西落的太阳还在动,这不正是端木内心的真实写照吗。
西冈弥太终于出现在空旷的门口。在他出现的瞬间,怀里早早的撞进了妻子理津。
在妻子哭泣的述说中,西冈弥太终于明白了一切。弥太松开护着妻子的手,奔到端木清盛身旁,抓着端木的肩,用力的摇晃,道:“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如梦初醒的端木,呆滞的看了西冈弥太一会,脸上强堆笑容,道:“你来了啊。”
“你真没事?后背怎么样了?”
端木清盛摇摇头,宽慰道:“我没事”。
“真的没事”,西冈弥太眉间层层堆积,怒意聚积。
端木清盛突然跪伏在地,企求道:“请教我剑术,以及武艺。”泪水再次涌现,挂在脸庞。
“快起来,快起来”,西冈弥太拉起端木清盛,道:“虽然我的剑术平平,但是兄弟你要学,我自然倾囊相授。”
“谢谢,谢谢”
“希望清盛兄弟以后继续努力,剑术无止境啊”。
端木清盛用力的点点头。
“清盛兄弟,你不走了吧”,西冈弥太认真的询问。
端木清盛摇摇头,轻声道:“不”。
“好,好,好”,西冈弥太高兴的叫道:“我们回家”。
“啊呦”,端木清盛才迈出一步,便痛苦的用手抓着后背。
“怎么了”,西冈弥太将端木的手扛在脖子上,道:“这样子会好点,走吧,唉……”
在太阳落幕的瞬间,屋檐上跳跃的雀儿腾空而起,窜向远处墨黑色的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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