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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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陕西关中盆地北部,平原与黄土高原南沿的过渡地带,有一条历史上以清澈闻名的河流——泾河,成语泾渭分明中的泾河就是她。在陕西的乡土地理中,把渭河以北,泾河两岸的浅山区,称为北山。
北山,在半个多世纪之前的战争年代,曾是陕甘宁边区与国统区的交界地带,生长在这片红白分水岭上的三秦儿女,也在人生的道路上抉择着,演绎出了一幕幕历史舞台上的活话剧。
我所讲的故事,就发生在北山这一特殊的地域中。

赵世瑞去逝的那年,只有三十六岁,他是被国民党邠县自卫大队枪杀于县城西门外的刑场上的,属于半夜秘密处决。
他的妻子史桂花永远记住了这个日子,中华民国三十六年十一月十三日,一个如铁般冰冷的冬日。
史桂花得到丈夫被杀害的消息,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那天,她正在院子里看着长工刘顺儿两口子在染坊里晾布,镇上开中药铺的胡先生,挟着一身风雪闯进了赵家染坊大门,一把拉住史桂花说:“嫂子,我刚从县城回来,我世瑞哥昨晚被害了”。说完,胡先生已是泣不成声。史桂花心里虽然早有准备,但没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块,一听完,身子一软,一下子瘫在了地上,一句“世瑞——”还没有叫出声来,就昏死过去。胡先生和刘顺儿两口子七手八脚的又是灌凉水,又是掐人中,史桂花仍然是牙关紧闭,气息奄奄,好在胡先生略懂医术,找来一根绱鞋的大针,一针下去,史桂花才哭出了声……
史桂花的儿子叫秋生,那年,秋生十四岁。娘昏死在染坊时,秋生正在邠县泰山庙的县国立中,几个邻家的乡亲,把秋生喊回家时,家里院子里已站满了人。女人们围着母亲陪着掉眼泪,男人们正把临时买来的一口棺材往胶轮马车上装,准备去县城盛殓赵世瑞的遗体。史桂花一看见儿子,一把搂在怀里,大放悲声:“我苦命的娃呀,你以后怎么活呀……”
赵世瑞家所在的泾北镇,离县城有二十华里的路程,是方圆几十里的大镇,他们家所开的“赵家染坊”是镇上最大的布料印染坊,掌柜的是他的女人,大名叫史桂花。
赵世瑞的灵柩运回镇上时,已到了晌午时分,秋生看见父亲躺在漆黑的棺材中,由村里的族人从胶轮马车上抬下,放在了后院平时晾布的敞院里,秋生这时,似乎才真正觉得父亲已不在人世,哇哇的哭了起来。
棺枋落定后,刘顺儿把亲朋族人召集在一起说:“世瑞死了,虽说是枪毙,但世瑞是好人还是坏人,大家心里都有杆称。”说完后,因悲痛,身体抖动着,院里的老小都低着头,一片抽泣声,片刻,刘顺儿扬起头,哽咽着说:“世瑞的娃小,我虽然是赵家的长工,也在这里好多年了,把这里就当我的家,主家不在了,我代表主家老小,给大家磕个头,请大家给世瑞把后事办好,我和嫂夫人商量过了,主事头就委托给效儒大叔了”。
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催促:“效儒哥,你说咋办?快安顿吧!”赵效儒已经七十多岁了,在村里辈份较高,也德高望众,村里的婚丧嫁娶一类的事,都是他当主事头,因为不是事主,指挥调度起人来方便些。赵效儒神情疑重地站到了众人前,对着大伙说:“我只说一句,世瑞是咱们赵家的好娃娃,现在的时局,说不成,出水才看两腿泥哩,大伙儿帮忙,也帮我忙,给世瑞把后事办好,让他能安心的走。”然后,他开始具体分工,他一口气点出了十个村人的名字:“你们十个人,负责打墓箍墓,一半人先打墓,另一半人到砖窑去拉砖,等墓道打成了,砖也拉来了,你们合手把墓箍起来,要求三天内完成。”赵效儒又点了另外十人村人的名字:“你们去搭灵栅,要求现在开始,赶在晚间烧纸前搭好。”还有谁谁谁去磨面,谁谁谁去买菜,谁谁谁招呼客人,女眷中谁谁谁帮助史桂花赶制寿衣等等事项,滴水不漏地全部安排到位。
一切都在悲怆的气氛下,紧张地进行着,傍晚时分,一个庄重肃穆的灵栅已搭成了,由小学王校长写的挽联挂在灵栅两侧,上面写道:
壮梁悲落月
鲁殿圮灵光
横批为“敢问青天
那天晚上,大伙忙乱一直到深夜
二更时分,外面的街道上传来几声狗咬声,一会儿,来了几个人,史桂花和刘顺儿都认识他们,史桂花一见他们,就象受了委曲的孩子似的,又哭了起来。村里人小声打听着来人是谁,后来才知道,来人是赤水县(今旬邑县的一部分,属陕甘宁边区管辖)的县长张效良,陕甘宁边区关中分区副司令员张占云,关中分区保安处处长任志恒等人。他们在赵世瑞的灵堂前上香,烧纸,站了很久,人人都掉了眼泪,然后挂上了他们带来的挽幛,上面写道: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
他们祭拜完后,张县长告诉史桂花,边区政府正在通过西安八路军办事处营救赵世瑞,实在没想到这么快遭了毒手,他给史桂花说了好多安慰的话后,留下了十块大洋,在天亮前,离开了染坊。
赵世瑞是五天后下葬的。那天,刚是雪后初晴,田野里洁白肃穆、银装素裹,一尘不染。送葬的队伍,从街东头一直排到了街西头,有上千人,是泾北镇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一次隆重的葬礼。葬礼仪程由一个称作“赵世瑞治丧委员会”的自发机构主持,小学堂的师校长为主任,中药铺的胡友仙大叔、小学教员王德学、杂华铺魏掌柜,郭家诊所的郭大夫,弹花坊的孙掌柜,铁匠铺的杨铁匠及赵家族里的效儒大爷为委员。让该委员会始料不及的是,葬礼的那天,来了好多外乡、外县的陌生人,来人均称是赵世瑞的朋友,有的是乡下粗衣打扮,有的穿长衣戴礼帽,有的穿着黄绿色军队服,还有的穿着保安队的服装,他们默默为赵世瑞送完葬,谢绝了执事者诚意挽留吃谢客宴,便悄然而去,连一口水也没喝。
赵世瑞的坟茔安座在镇西头的麦田里,麦田捂着厚厚的雪,显得广袤无垠,坦荡如砥,一座黑黄的坟冢,扎眼的置于中间,香烟袅袅,魂幡飘飘。这就是儿子秋生搀扶着母亲离开父亲墓地,再回头时留下的深刻印象,老远望去,父亲的坟冢象画在白纸上的一个巨大的句号,显示着父亲一生的终结。

赵家染坊传到赵世瑞的父亲赵德旺手里时,已经传了四代。泾北塬上人均以穿赵家染坊染的布为荣:“看我的棉袄,真正的赵家染坊的靛蓝布,色正软和不掉色。”有的说,赵家染坊有家传秘方,而赵德旺心里最清楚,什么秘方,就是材料用最好的,工序一道不能少。赵家染坊用的布坯,必须用上等的新棉花纺成,经线大于140支,纬线大于80支,因而布厚如铜钱,密实而耐穿。而染料多年来一直沿用上海“正章牌”染料,再加上洗、晾、染、晾、洗、晾、桨的七字程序一环都不少,打就了“赵家染坊”的金字招牌。百年老店,古风悠悠。而德旺老汉最可心的事,就是那年去职田镇卖布时,认识了史桂花的父亲史修儒,又给儿子定了门绝好的亲事。
事情还得从史桂花的父亲史修儒说起。史修儒是清末的秀才,长年深居乡间小镇,史家常以耕读世家自诩,家有余粮,手有余钱,日子过是也其乐融融。在史桂花长到十四岁的那年清明前后,史桂花和一帮小脚长辫的大姑娘在门前的秋千架上耍笑游戏,那天下好阳光明媚,桃红柳绿,女儿解放,人面桃花,青春的**在笑声中荡漾。那年的史桂花,已长成了一米六零的大个子(那时女人普遍个子底),上身穿碎花洋布褂子,下身穿绿色缎裤,脚脖子上扎着深红色的绸带子,穿一双用桐油浸过十几遍的防水绣花油鞋,一走路咣咣的脆响。她脑后垂着一根油光光的大辫子。史桂花不到六岁,就开始缠脚,日日紧扎,勒断了史桂花的脚骨,把八个脚趾,折断在了脚底,受尽磨难,终于裹就了一双三寸金莲。到今年,年方二七,已经出落得丰满秀丽,走起路来腰身扭动,好似风中摆动的杨柳。
赵德旺那日正好住在了史家的旅店里,等着第二天赶集卖布。看到了秋千架旁史家的闺女,一眼便看中了那个花朵似的人儿,暗下决心向史家给儿子提亲,结果一举成功,赵家在泾北塬上的名声,史家也早有所闻,德旺老汉谦逊的连声说高攀了,而史修儒老汉摇晃着脑呆上的小辫子说:“咱俩家结亲,我们并不在乎你家的家势财富,只是在乎你家的人品,钱财乃是人身上的垢痂,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了会有,有了会没,只有人才是真的。”

随后,赵家托媒人给史家送为了十个老布,二十块银元做聘礼,择日双方亲家媒人喝了喜酒,这两家的儿女亲事就算定了下来。(老布:即家织的土布坯,当地聘礼必有老布才算是大礼,老布论个,三尺幅宽,一丈长为一个布)

这天有不测之风云。第二年,即民国十八年,一场异常的年馑,从关中道开始,一直波及到了北山地区的各县,也降临到了北山地区最大的黄土塬泾北塬上。
干旱,自古就是陕西关中道及北部山区最常见的普通灾情,或轻或重几乎年年都发生,不足为奇。通常干旱的迹象多发生在五、六、七三个月,一般八月秋雨连绵时就结束了,凭着五六月收获的小麦这一料稳妥的收成,泾北塬上繁衍着一个个稠密的村庄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但这一年的干旱却来得怪,也来的早,实际上是在春末就开始了,麦子大多没有黄就干死了,麦粒又瘦又庇,免强的收获到场后,火红的日头一天曝似一天,割过麦子的麦茬地,被暴烈的日头晒得炸开了一指宽的口子,玉米、高梁、谷子、豆子这些秋粮根本无法下种。有人怀着侥幸的心里,在干燥的黄土里撒下种子,料想迟早有一场雨,秋苗就冒出来了;然而,他们的宝押空了,过了几天扒开犁沟儿,想看看种子是否发芽,捡起谷种一捏,全成了土中焙熟的酥面儿。
田野里满是被晒得闪闪发亮的麦茬子,地皮干得象铁板似的,连犁铧也插不进去,性强的人,狠着心憋着劲用铁锨翻地,却往往撬断了锨把儿。
干旱一直延续着,持续不降的高温,热得人日夜汗流不止喘息难定。镇东头的大涝池里,只剩下池心的一洼墨绿色的臭水,孩子们仍然在泥水里,抓青蛙逮勺把儿(蝌蚪)玩,不几天就完全干涸了。旱情一直僵持到八月十五中秋节。这是播种小麦的节令。人们无心赏月无心吃月饼,全都陷入慌恐之中。
神婆刘月儿每晚带着村里十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戴着白天编的柳条帽圈儿,每人身上披着蓑衣,提着水桶,端着水盆儿,去镇西头关公庙旁的官碾盘子上去洗碾子祈雨,她们围住碾盘儿,用糜芒条帚醮着水往碾子上淋,围着碾盘边转边洗,边洗边唱:
关老爷呀睁眼哩,
碾子干里冒烟哩。
十个女子没下家呀,
千户人家断烟哩。
下雨吧——
下雨吧——
老爷我给你磕头哩。
祈雨歌象游荡在塬上圪圪垴垴里农人的呻吟,男孩子男人们此时都必须钻在家里头,不能出屋门,更不能偷看祈雨的仪式,防止雨皇爷看见地上还有男丁而不下雨。屋里头上了年岁的老年人,偷偷地流着心酸的眼泪。
镇西头的关帝庙,塬上的人都叫它老爷庙,敬奉着关公关老爷。关羽升天后,主动请求司管人间风雨,为民赐福,村村寨寨无论大小都建着一座关帝庙,塬上自古吹西风下雨,因此关帝庙一律座落在村子的西头。泾北镇的关帝庙,是一座五间宽的高大宽敞的大殿,东西两面墙壁上,彩绘着关羽戎马倥偬光明磊落的一生中几个光辉篇章;桃园结义单刀赴会刮骨疗毒过五关斩六将等;而正殿上坐着可司管风雨的关老爷雕塑,面颜红润,明目皓齿神态安祥慈善如佛。庙宇四周是三亩地大的一片园子,一株一株合抱粗的老槐树标志着庙宇的历史。经过无数人的手臂度量,无论手臂长短,量出的结果都是七庹八拃零三指头。槐树早已空心,里头可以同时藏住三个捉迷藏的小孩;枝叶却依然郁郁葱葱,粗大的树枝伸出几十步远,巨大的树冠浓密的树荫笼罩着整个庙宇,形成一派凝聚不散的仙气神韵。
神婆刘月儿洗完碾子后,在明月当空时,用瓦罐从井里吊了一罐儿凉丝丝儿的井水,一行人来到关帝庙,点上了两个杆面仗粗的红蜡烛,摆上水果、面花等供品,把盛满清水的瓦罐儿敬献到了同样在燥热中煎熬的关老爷的足下。
天上的太阳依然炸红炸红,直到关老爷脚下瓦罐儿里的水完全干涸,天上依然没有下一滴儿雨。人们再也无法忍受等雨的焦虑,怀着最后的希望把麦子撒进干裂的土地,然而麦粒不几天也粉化了。干旱一直延续到腊月,落了一场多年不见的大雪,大雪后接着是持续的奇寒,地上的积雪不经融化而自己风干了。当春天到来时,原野里一片精光,连一颗草都长不出来。干旱僵持过春天,又延续过夏天,当那场隔年不见的透雨降下时,人们已经不大关心或者无心操持秋田播种的事了,种籽没有了,耕牛没有了。旷年持久空前未遇的大旱,造成了闻所未闻的、旷日持久的年馑,野菜野草刚一露头,便被人们连根挖去煮着吃了,树叶刚绽开嫩芽,也被捋去下锅了。先是槐树柳树杨树,接着是榆树楸树桐树,随后连臭味扑鼻的椿树也食,之后就把一切树叶都煮食净光了,长出一茬捋一茬,榆树叶是所有树族中的佼佼者,捋了树叶,又扒了树皮,剔掉粗皮后留下内瓤,剁成细未儿和水熬煮,就变成又粘又稠的绝佳糊汤。饿死人已不会引起惊慌和诧异,先是老人后是孩子,老人和孩子似乎更不经饿,最后壮年人也一个个倒下。人们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一个字“吃”,邻村里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消息,靠山边的几个村子里的人,把路边几个讨饭饿毙了的人的大腿,切取煮食了;某家的女孩,半夜从梦中饿醒,听见爹娘在商量着,是先吃姐姐还是先吃她……
塬上的人饿急了,据说北面山里已聚起了几股土匪,专门抢粮杀人,镇上的大户富户人家,均惶惶不可终日,盐店、杂货店、粮店纷纷关门闭户,躲避祸害。
镇上杂货店的刘掌柜,雇了几个乡下人在院子里打地道藏粮,并把几个房子的地下打通,与后院外的土壕连通,洞口用一堆玉米秸秆伪装着,准备好土匪来抢时,从地道里逃跑。有的大户人家还偷偷的买了枪。刘家一带头,街镇上的富裕户纷纷仿效,家家请人昼夜打地道埋粮,留后路。
五月初的一个夜晚,赵家染坊的掌柜德旺老汉,吃罢晚饭后,和后院里住的长工刘顺儿说了一会儿闲话,便回房早早的歇息了,睡到半夜,听见院子有脚步声和翻墙声,赶紧捅醒熟睡的女人:“可能土匪进来了,赶紧跑!”老两口挪开柜子就钻进了地道,准备从出口逃出去。他俩失急慌忙从地道口刚一钻出,便被守候的土匪抓了个正着。听土匪说:“这黄鼠灌的好快呀,从上面刚灌进水,这边黄鼠就出来了,给我绑了。”土匪小头目问:“你家的硬元(即银元)在什么地方?”德旺老汉说:“我家没硬元了,都买粮食了,好汉,粮食都在囤里,你们随便拿。”土匪说:“屁话,粮食的事还用你说,我问你钢洋?”德旺老汉说:“真的没有”。德旺老汉发现,土匪中的有个人,他好象以前在曹家店赶会时见过,便思量着怎么求情,只听那个土匪说:“当家的,好象拍到舅家门了。”这是土匪的黑话,意思是碰见熟人了。土匪小头目说:“管他哩,这年月脑呆都拿着当球踢,做完了放水。”小头目的意思是不用回避,拿到银元后杀人。土匪又把刀架在了德旺老汉的脖子上:“快说,不然要你的命!”女人说:“他大,赶快说了吧,舍财保命啊!”德旺老汉说:“在西屋天花板上的匣子里,拿去吧。”刚一说完,土匪头目说:“老汉,别怪我们做事狠,咱明人不做暗事,我们的人,被你认出来了,放了你,我们就得死,记着,明年的今天,是你俩口的祭日,你就放心走吧!”说完,土匪们一阵乱刀,德旺老汉俩口子倒在了血泊中,气绝身亡……
赵世瑞从城里被人叫回来时,父母均已被乡亲们盛殓在两口薄棺材中,家里的粮食,布匹、骡马、银元已被土匪洗劫一空,刘顺儿两口子,被土匪绑了手脚,嘴里塞了毛巾后,扔进了后院的柴禾屋里,第二天才被发现。据说土匪那晚上是赶着胶轮马车抢劫的,镇上被抢的有两家。赵世瑞与闻讯赶来的岳父史修儒,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匆匆给二老下了葬。年馑时期,死人已引不起乡邻们多大的震惊,大多数饿死的人,都被用草席一卷,挖个坑一埋了事,德旺老汉两口被土匪所杀,人们处于同情,丧事办到此,已经算是较体面的了,救活人要紧哪!
那年世瑞十五岁,媳妇十六岁,村邻们商议,给世瑞赶紧把媳妇接过来吧,也不至于让赵家断了炊烟关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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