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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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下课了,严峰收了手提电脑,走了。
他一出门,教室里嗡嗡起来,声音最大的是钟鸣。
“什么地方,手机、MP3全部放到自个箱子里去,还不没通讯自由了吗?我们大学里军训的时候也没这么整的,够损的!”
“还要都剃小平头,我从来没剃过,头发长点怎么了,还有你们女生,也要剪短头发,他妈的又不是服刑,这规定也太不人性了!”
“上厕所都规定时间,人有三急,这不行!”
“还有,上下楼不准碰扶手,进大门堂只能走两边,放假回来进大门要检查,中心里不准抽烟,谈恋爱更别提了,早知道这么多清规戒律,我还考虑来不来呐!”
“咱女生不准化妆,手上耳朵上脖子上什么都不准戴,这东西摘下来放哪呀,我这个玉佛八百多块钱买的,放寝室也不安全哪?”
“瞧老师讲的什么魔鬼式训练,简直是折磨人,不就是个酒楼传菜生服务员吗?受那么多罪干吗?高炮打蚊子,瞎忙乎!”
“还要交培训费每月两百元,别的公司可不是这样的,最少也是80%的工资,管吃管住,哪像这呀!”
“晚上还搞什么鬼紧急集合,咱们又不是野战部队,谁支的这臭招,烦不烦人哪,
培训就是学业务,这跟酒楼经营搭边吗?”
“严老师讲的那个李教官,听说可厉害了,老队员都叫他魔鬼大松,就是日本那个训练女排的教练。”
王若听着大家的议论,合上本子,望着窗外。
海滨的天空很高远,虽说是初春时节,也比北京显得澄净,白云一团一团的,静静的飘着。阳光斜照进教室,暖暖的抹在窗台上,地板上,慢慢的朝室内渗过来。风仍有一丝寒意,但已不得冷,透过窗缝钻进来,似乎还有一点儿清新。王若吸了口气,脑子里空空的,好像填进来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留下,也就呆呆地坐着,呆呆地似听非听,准确地说,他的心有点儿烦,至于烦什么,为什么烦,他也一时想不明白。
“想什么哪?打坐啊!”贾萍拉着鲁丹丹的手走过来,笑着对王若说。
“打什么坐?这又不是少林寺,有点儿困。”王若站起来,撑了个懒腰。队员们都走动起来,伸拳踢腿的,舒展手脚。
“你觉得大伙说的有道理吗?”鲁丹丹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问王若。
“这怎么好说哪,每个企业的企业文化都不一样,尽量适应吧,这个你可以请教贾萍大姐呀,也应该比我知道得多啊。”
“请教我干什么,应该向环境请教,向生存请教,既来之,也只有则安之了,丹丹,不用怕,制度嘛肯定是要严一点,看具体怎么操作,你说哪,王大公子。”
“这话不对,据我对卓通的了解,他们的制度执行力度是百分百的,一点也不含糊,这方面千万不要抱任何幻想,你们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不过也别太紧张,一切照办不就行了。”
“贾姐,他这一说,我心里直打鼓哪!”
“他说得有道理,不过也有点吓唬咱们,打一打提前量!”
16
三个人说着话,周菲菲进来了。
“大家静一静,请大家不要说话。”她来到讲台边上,双手往下摆了摆:“上一节课严老师给大家讲了入队须知,这节课的内容是熟悉中心的环境,那位队员别说话了好吗?因为熟悉中心的环境对大家很重要,它也是入队须知的内容,我们下一步要进行培训,场地的分布都不熟悉怎么行哪?大家请到走廊上去,站成两队,我组织大家先从大楼内部再到楼外区域进行熟悉,现在就到外面去。”她转身开门,队员们跟着也出来了,随随便便地站成两列纵队。
周菲菲大声说:“我们刚才上课的教室叫青春书屋,企业文化课在这里上,瞧这边,”她往身后一指:“这是卓通轩,实操课在这里上,一般是餐桌摆台和传菜技能,下面我们上五楼,那是中心的会议室,叫梦之岛,上大课,开会和文娱晚会在那进行.我们上去,大家脚步轻一点,保持安静。”
队员们跟着周菲菲上了五楼,推开了大门,走进来,只见环形摆放的桌椅泛着蓝光,红色的木地板,雪白的天花板,讲台上宽大的玻璃黑板擦得很干净,会议室足可以坐三百人。
“大家看这里,”周菲菲指着会议室的后壁,“这是一幅木刻的书法作品,字大家一看就明白,也可能不明白,‘食以民为天!’我们知道,习惯的说法是民以食为天,食以民为天是谁改过来的哪?有哪位队员知道吗?这里告诉大家,是我们的万云天董事长改的,一字之别,其义乃变,民以食为天我就不用解释了,食以民为天呢?请大家慢慢感悟,那这一边是一幅浮雕,大家可以看到是东半球和西半球,经纬线也很清晰,而在两个半球之间的大海上,有一艘乘风破浪的巨轮,大家走近一点看,在船头有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卓通。卓通号巨轮要驶向哪里?为什么要在大海上,以后的企业文化课古非炎经理会讲的,我就不道破天机了。另外,我们每一期培训的结业典礼都在这里举行,场面非常感人。好了,我们下楼,去操场吧!提醒大家,一定要安静。“
从五楼下到一楼,大厅里摆着常青花木,梯道旁边竖着一个大镜子,上面还有一行小字:“小镜正衣冠,大镜正心灵,第六期队员敬赠。”大厅两边的墙上,书写着粗宋体的红字:真诚、团结、超越、圆梦,白墙映红字,很是醒目。墙边还支着四块木黑板,上面写着“昨天最勤快的队员、本周进步最快的队员、好人好事、新闻天地、中心通知”密密麻麻的五颜六色。
“大家小心,我们队员是不准走中间的,地上画的司徽是不能踩的,大家要绕着走两侧出大门,小心点!“
出了楼门,周菲菲说:“大家不要东张西望,老队员在训练,别影响他们,来,我们把队站整齐一点。看见吗,赵教官在那边,大家集中精力,跟我来,队别乱了。”
两列纵队又随着她,来到中心大门口,门岗上,一个身着迷彩的队员笔直站着,目不斜视。
“大家看,这是升旗台,”周菲菲指着大门的北侧,两根铮亮的旗杆高耸而立,旗杆上飘着国旗和卓通司旗,风中猎猎作响,迎风飘荡,“每周一的九点,如果是晴天,中心都要举行升旗仪式,所有人都要参加……”正说着,周菲菲突然停下来了,赵彪大踏步向这边走来!
有人说:”糟了,看他那来势,八成又要挑刺了!”
“别出声!”鲁丹丹说.
赵彪走到周菲菲面前,问:“这是放羊啊还是参观旅游啊?瞧瞧你们这队伍,从一出楼门我就注意你们了,软不拉塌的,杨枝搭柳枝,走蛇形步啊?”
周菲菲脸涨得通红,立正站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你!”赵彪大步走到钟鸣前面,指着他的上衣口袋问:“什么?”
钟鸣没有马上回答,正视着赵彪的眼睛说:“通讯工具。”
“什么通讯工具?雷达?天线?车载台?摇把子电话?”
“普通手机。”

“你刚才干了什么?嗯?”
“没干什么,看国旗呀,怎么了?”
“看国旗?没看你的普通手机?”
“看了一眼。”
“为什么要看一眼,大家个个都看一眼,那就不是看国旗了,而是集体看手机活动!”
“手机震了一下,我也是下意识拿出来看了一眼,当我想起刚刚学的入队须知,马上就放进去了,事情就是这样。”
“这位高材生叙述得很清楚嘛,你知道吗,当你拿出手机的那一刻,我也有一点下意识,那就是把它扔到天池里去,而且我还想认真告诉你,这不是我扔的第一台手机,等哪天天池的水干了,你们就知道水底下有几个手机了,幸运的是,你还是一个刚刚入队的新队员,否则,你这个手机现在已经打漂漂了!”
“谢谢赵教官网开一面,下不为例!”
赵彪和钟鸣对视片刻,转身对周菲菲说:“继续吧,抓紧时间,随便看一看就行了,他们有的是时间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说完,对钟鸣淡淡一笑,点点头,又对所有队员扫了一眼,向后转,朝操场东头训练的队员们走出。
周菲菲望着钟鸣,心中升起一种很复杂的感觉,像他这样回答教师和教官的询问,在中心真是久违了,周菲菲忽然想到,这样的回答为什么在中心没有出现过,为什么?
她有些迟钝的对队员说:“刚才的事我负主要责任,中心的纪律是很严格的,大家每时每刻都要注意,千万不要出错,今天大家的身份是新队员,从明天起,大家接受洗礼宣誓仪式穿上迷彩服,就和老队员一视同仁了,大家听清楚了吧,下面我们就到天池这边来。”
沿着中心大门南侧的石板小径,周菲菲带大家来到一个四方形的水池旁。池里水波平静,四角还有薄薄的残冰。一个木板桥横跨池上,通过小桥,可以登上一个人造的小山包,松林簇拥,石径穿越树林,伸向操场东头的运动场。
跟着周菲菲,大家上了木桥,脚下吱吱作响,一软一软的。几个女队员盯着脚下的木板,一小步一小步的挪着。钟鸣望着水面,心想,这下面真有手机吗?王若透过树林,看见老队员们在练队列,喊操的声音此起彼伏,随风传来。鲁丹丹小声问贾萍:“她说洗礼宣誓仪式,到哪儿洗礼呀?”贾萍碰了她一下,鲁丹丹忙闭嘴。
“大家初一看,可能会认为这水这桥这山还有这山路,都是为了美化中心环境而设计修建的,”周菲菲站在桥的东头说:“当然,间接上有美化的作用,其实它是有主题的,意义在美化之上,水池寓意是风浪,木桥是我们的奋斗,小山是前进中的障碍,山路是发展之路,下了小山,就是我们的运动场,那是卓通人大显身手各显风采的地方,大家细细体味一下,是不是有这样的感觉。来,我们上小山吧!”
“原来还有这么多含义,还以为是赶人造园林的时髦哪?”
“小声点,跟上!“
进了小松林,队伍又松驰下来,轻声细语的嘀咕起来。上了山顶(也就是个土
坡),清风吹来,有点淡淡的潮腥味,大家为之一振,差一点展臂高呼了,纷纷向前后左右看。在教学大楼的顶层,有八个鲜红的大字,赫然醒目,“卓越奋进,通达天下”。大家说,哦,明白了,这就是卓通集团的名字的由来,不错,有气魄!
“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大家走下小山,眼前呈现的是老队员的训练场面。赵彪在各组之间巡查,不时把队员的手臂抬高,或是把斜着肩膀走的扶正,说:“中午吃饭了没有?面条似的,高点高点!”或是说:“咋走路哪?地挺平的吧,嗯,怎么肩膀一高一低呀?”一抬头,见周菲菲带着新队员往这边来了,便转身走到运动场中间,大喊:“全体注意了,以我为中心,老队员呈四列横队,集合!”老队员听令,炸了营似的朝他奔来,不到一分钟时间,由左至右从高到矮整齐列队,脚底沙沙直响。
“都有了,立正,向右看齐!”
老队员唰地偏头,肩对肩,线对线,静若无人。
“向前看!”
全部摆正,平视前方,屏住呼吸。
赵彪从右至左徐徐看过,收回目光,问:“你们觉得下午的训练怎么样啊?马少昆!”
“到!”马少昆答。
“你认为如何?”
“报告教官,我认为上半时训练抓得较紧,下半时有些松懈,其中一中队、三中队、四中队、六中队做得较好,报告完毕!”
赵彪说:“还有人想说什么吗?”
“报告,有!”郭芬喊。
“说说看。”
“我认为下半时训练因为受熟悉场地的新队员影响,少教队员走神,说明中队长提示不够,也反映队员有厌烦情绪,报告完毕!”
“松懈?走神?厌烦?嘿嘿,在中心,这些词是应该从你们身上永远删除的,既然如此,该怎么办哪?嗯?”赵彪在队列前踱着步子,慢条斯理的问。
周菲菲小声命令:“听口令,变两列纵队为横队,向左转,向右看齐,向前看!”她轻轻跑到横队的排头位置,和新队员一样,望着运动场中的老队员。
阳光斜斜照过来,大楼、小山、松林、木桥、队员们身上,都涂上一层淡淡的金黄色。中心大门外的马路上不时有车辆驶过,偶尔鸣一两声喇叭。已经是放学的时间了,中心栅栏外有排着队回家的小学生,唱着歌,红领巾一扬一扬的从大门走过,有的朝大门里看,说:“快看,他们又罚站了!”也许是看多了,路队里并无人响应,仍唱着歌向前走了。
赵彪踱到队列中间,站定了,突然大发脾气:“新队员来了就不得了,松!松!松!今天,我就是要好好治你们的松!听口令,老队员,目标旗杆,鸭子步五十个回合,开始!”
七十多名老队员说时迟那时快,噌的散开了,个个弯下腰,两腿撇开,像鸭子似的,一拐一拐向一百多米开外的旗杆奔去,奔得快的,拐到旗杆那摸一下杆子,转身往回拐,迎面撞上过来的队员,也不说话,让过身子继续向前冲。七十多个人在操场上像赶进来一大群绿色大企鹅,绿压压摇摆着过去,又绿压压摇摆着过来,撞倒的,碰倒的,躲闪的,猛赶的,真叫人看乱了眼。五、六趟下来,有的开始大喘气了,有的腿就不灵了,有的开始抹汗了,八、九趟跑完,有的就落在老后老后了,腰也弯得越来越低了,双手撑着膝盖,急速喘气,脸白白的,从他(她)身边跑过来的人就喘着气喊:“快,别停下来,咬咬牙就到了!”他(她)就咬咬牙,把最后一趟鸭子步挪完。旗杆上,手摸着那一处,已是热汗漉漉,往下淌着。
王若、贾萍、钟鸣、鲁丹丹和新队员傻傻地看着,呆呆地望着,手心里也都出了汗,由热到凉,由暖到寒。
起小风了。
老队员们拖着重重的腿,挪动着,恢复了四列横队。他们呼吸渐渐平缓,目光都注视着又开始踱步的赵彪。
他,此时在想什么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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