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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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既有恶疾便不应随意出门,若是殃及他人,岂非罪过?”楚冰彦突然粗鲁地打断我的语声,僵硬的说道,一脸的不悦。
我暗松口气,看了他一眼,口中说道:“是,这位大人说是,小女子思虑欠缺,影响了诸位的雅兴,真是对不住,这便告退,请二位大人开恩。”
监使大人脸色一沉,却没有再坚持。
常毅微笑,示意待女将新奉的茶杯放在两人面前:“这位姑娘病症极顽,在我颐国遍请名医,都毫无对策,听闻我去埒国采买,才决定同行,去埒国寻那天下第一名医想办法医治,适才在下没有及时知会二位,真是抱歉。”
那人沉吟半晌,神情不快地道:“这次便罢,下不为例,”
“算了,算了,你走得离远些,不要令人晦气。”楚冰彦将手轻挥一下,神情极不耐烦。
我心中一喜,虽有点莫明其妙,却哪敢迟疑?此时焦急惊惧,竟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径自起身便一步步蹒跚着走下楼去,头中一阵眩晕,却也勉力支持,竟然也步履还算平稳地下了楼。
一名侍女迎上前来,微笑施礼道:“姑娘,我家主人早有已备好了诸位休息专用的房间,请随我过来。”
我点头示意,举步欲行,身后楼梯几声轻响,却是二师兄与轩辕宇见我离开,便也随了过来。
楼上一片丝竹响起,传来那监使大笑的语声,隐约不清,似乎心情十分愉悦。看来这个常毅还真是有一套手段。
那二人默然跟在侍女身后,由二师兄扶着我入了一间干净的舱房。
那侍女温声有礼的道:“姑娘房间便是在这里,隔壁还有两间便是为两位公子准备的,主人请三位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便可以直接令我们去准备。”
我点了点头,那侍女便施了一礼退了出去,将房门轻轻掩住。
这舱房宽大明亮,果与别的船上有所不同,与船头的大厅类似,两扇巨窗向两侧错开,不仅雕花木床上雪白的纱帐、被枕崭新洁净,那窗口处也布置了精巧的案几、妆台等器物,常用之物一应俱全。
轩辕宇神情凝重,伸头在窗口张望,看了看船头的官船,不由开口:“该死,我们困在这江里,四处都是官兵,怎么办?”
二师兄扶了我在床沿坐下,神色不定,无奈地开口:“眼下逃也无处可逃,看来只有静待官船离去,只是楚冰彦怎么会在这里,为何却伪作不识的模样,让人费解。”
这时帆桅落下,船身微移,完全靠江水的冲力,向下游随波逐流,两船缓缓并行,几乎查觉不到移动。
此处不似上游,江道狭窄,地势多有落差,这里两岸宽广,水行便缓,船只立在江中便没有什么冲力,没了船帆的借力,去势更缓。
“我们一路逃亡之事,相信早已惊动了各地的官府,他不会不知,只是不知道他为何出现,却又有意放过我们,莫非有什么缘由?”我同样摸不着头脑,按理,他是来禄王派来捉我们回去的,不会有差,只是为什么突然之间,又好象陌生人一般表现出全然不识的样子,他倒底在打些什么主意?
抛去他的身份和公务不说,那日二师兄斩了铁索,将他一个人抛在悬上,相信他就算找到路途下山,也必费了不少功夫,本是同舟共济,到了却被我们过河拆桥,不在心里记恨怨怒才怪,又怎么肯这样放过我们?
寻常官兵也还罢了,以二师兄与轩辕联手,相信只要离开这江水,保着我逃命还不成问题,只是楚冰彦武功卓绝,又兼之其人个性坚忍,锲而不舍,实在太过难缠,实是眼前最大的祸患。
隐隐传来丝竹歌声,从窗外飘来,轩辕宇懒懒的倚在雕花扶椅上,伸指摆弄着妆台上的花钿:“那个楚冰彦是何人?看样子你们对他颇有顾忌。”
“是禄王的手下,当初便被派来捉我们回去,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未能如愿,没想到这次又追了上来。”我有气无力的说着,曾经一起出生入死,虽然明知此人的身份与目的,却始终无法将他与其他官府爪牙等同视之,我此时心情复杂,百味杂陈,难以名状。
“这人看气势是个劲敌。”轩辕宇挑了挑眉,漫不经心的轻嗅手中的胭脂,神情一悦,展目笑道:“这个常毅到真是个雅人,连女子的用度也备得这般齐全,甚至与我喜好看法一致,对玉颜春的脂粉情有独钟。”
我与二师兄诧然对视,一脸的茫然。
我十分无奈,抚着微痛的头颅说道:“看来这两位大人要在这里耗上很久,不过常毅既已为我们遮掩过去,眼前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我累了,轩辕,你也去休息一下,不过要时刻注意外面的动静,以备万一。”
眼下已够忙乱,这个还是一味胡闹,似乎天塌下来也无所谓,我此时困躁难安,哪有心情陪他品赏胭脂花粉?真是令人头痛。
“二师兄,你等一下,我有几句话与你说。”眼见轩辕宇神情一垮,十分不乐的懒懒起身,向外便走,我拉住二师兄的衣袖,示意他留下。
“我在这里陪你,别怕,确认官船离去,我们确实安全之前,我便坐在这里陪你说话。”二师兄神情一暖,温言说着,坐在我身侧关切道:“累了罢?你要不要躺下歇会?”
“二师兄,我,我想开始学武,如何去学,你教我。”我迟疑一下,还是决定此时便说,这想法我早就有了,只是这一路惊逃,根本没有片刻安生,一直没有机会提起。
二师兄吃了一惊,怔了半晌,无奈说道:“你身子不好,根本不宜习武。再说习武讲究内功修为,再配合辅以精妙的招术,才有效果,你根基全无,此时再练,已是不及。星儿,我自会守在身边保护你,你要武功何用?”
“如此……”我沉吟一下,“那便学些暗器毒药罢。”眼下总要想办法有一技傍身,危急之时才不会束手无策。
二师兄吓了一跳,断然道:“不许!我可不许你去碰那些危险的东西,要是你误伤了自己可怎么办?”
“二师兄,”我拉住他的衣袖,神情一凝,“你看看我!连站都站不稳,处处要人照顾,我恨自己一无是处,连累了你们!”
我心中一酸,竭力忍住缓缓涌上的泪水,凄然说道:“我想自己能走能跑,至少能和别人一样,而不是成日只能呆在屋子里,望着几尺宽的窗子什么也不能做。”
二师兄神情一痛,伸臂将我揽入怀里,抚着我的头发不住安慰:“好罢,一切依你,等事情过去,我定会带着你寻遍天下的名医,让你好起来。”
见我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他沉思一下,再度开口:“星儿,你身子弱,气血不足,暂时也没办法学一些克敌防身的招术,嗯,是了,我知道一些运气调息的法门,至少用来提神健体还是没有问题,你可以先练练,不过,你手足三焦先天就已经受损,也不知能不能学。”
我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先教教我,这个不行再想别的。”
二师兄当下将口诀默出,让我一句句背熟,然后逐一细心的解说比划,直到我真正领悟无误。
好在我从前好奇贪玩,连医书也曾粗粗看过,至少**脉名称勉强熟识,而且记性不错,口诀只听得一遍便已朗朗上口,学起来也不是如何吃力,不到片刻,便已掌握了运功之法。
轩辕宇在门外早已等得焦燥,偷偷推了门,探进头来,眼见我盘膝端坐,手里捏了指诀,在二师兄的指点下,逐一复述他交待的运功之法,不由瞠目,诧然道:“我道你们在里面私会这么久是在做什么,原来是为这个!”
他钻进屋内,一把扯过屋角的扶椅置在床侧,赖在椅子上一歪,好奇地打量我们,口中说道:“小美人,你要习武与我说便是嘛,想学什么?我保证是个好师父,毫无保留的全告诉你。”
我怔了怔,发觉窗外静寂下来,便问:“官船还在么?怎么没了动静?”
“早走了,我是看着他们将船开走的,以为你们也知道了呢。”
我吁了口气,心中一宽,适才神情一直紧绷,后来将注意力转至内功之上,却也没怎么注意窗外的声音,以我的耳力反正也听不到什么,不过此时闻言,到是真的放下了心里的一颗石头。

“看来我们暂时安全了,既然过了江监巡查,相信明日便可在江州上岸。”二师兄神情一喜。
“楚冰彦也有走了?”还是有点莫明所以,这人来去匆匆倒底有何目的?他若想捉我,动手便是,据我所知,他性情凌傲,根本没耐性也放不下身段去作伪算计什么,眼前这种情况着实太过诡异。
三人呆了半响,百思不得其解。
“轩辕,我的房里怎么可以说进便进?你总要敲下门罢?”我动了动麻木的膝腿,忍不住疲乏的倚在板壁上,猛然思及,开口斥道。
这人似乎全然忘记男女有别,不论在哪里,凡是我住的地方,不论何时总是想来便来,无论我说过多少次,二师兄也厉声斥责几欲翻脸,他终是不改。
门外轻叩几声,我们三人一愣,二师兄见状皱眉,扯了床角的锦被过来,将我置得妥当,才起身去开门。
“古兄,原来诸位果然在这里。”常毅淡然一笑,走进房中,“监使大人已经率船离去,我们已经进入埒国境内,不过今晚还不能上岸,恐要等到明日才能进了江州府码头,在下过来知会诸位一声,有什么需要不必客气,我会吩咐下面去做。”
“有劳了,常兄如此,令我们感动不已。”二师兄微笑抱拳,也不客气。
“哪里哪里,既是如此,我也不打扰诸位了,诸位可以安心休息,我叫侍女备好了汤浴,一会送来,几位累了一天,不妨早点休息。”
“好,多谢了。”二师兄连连称谢,送他出去。
“哦,对了,我忘记提及,那个楚大人还在船上,听说要与我们同行去江州,不过刚才他已经回了房间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就会上岸,他也会即刻离开,对几位应该不会有什么困扰才是。”常毅口中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才怪!我大吃一惊,心里打了一个突,猛地一沉。
官船走了,要命的还在,我们的运气,还真是够背。
“他到底想做什么?在打什么主意!”二师兄有点沉不住气了,神情焦虑。
“谋定而动,明日何时可以上岸?”头痛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老天真爱和我过不去。
“大约在明日午后。”轩辕宇估算一下路程,开口说道。
“暂时他不会有什么动静,船在江上,也没处可去,他断不会唐突出手,将自己置于不利的地步,我们耗在这里也没用,不如先发制人,出意不其,以免他再生花样。”
这人是冲着我们来的,确然无疑。只是他处处行为古怪,让人捉模不定,不管怎样,他只有一个人,恐会对我们造成些麻烦,却也未必能危胁到我们,但事先防范总是没错。
“偷袭?小美人,我没听错罢?你叫我们去偷袭别人?这好像不太光彩罢?不符合江湖规矩。”轩辕宇闻言挑眉,看着我说道。
现在也不管是不是合什么江湖规矩,我被人到处追杀时,对方人多势众,暗器陷井什么没有,谁又讲过什么规矩?
江湖规矩是给谁立的,我不懂,我不是江湖人,反正我的敌人不会因为我不会武功便可笑地不动我一根手指,眼睁睁地看着我走。更不会因为我是个弱女子,便遵守不对女子出手的规矩放过我。别人欺负我,若是我不反抗,他便会回停手么?如果一个人想报仇,仇人却不还手,他便要停止报仇么?江湖规矩?有时只是一个笑话。
“淫贼还要讲什么道义规矩,笑死人,等你半夜被人砍断了脖子,就再也不用潜进小姐们的闺房了。”
“怎么又提这事!”轩辕宇哀叫一声,一脸的沮丧,“不是已经说过是场误会,不要再提了么!淫贼这称呼还真是难听。我只是见那人的模样,好歹也是个人物,对这样的高手出暗招实在不妥,”转转眼,见我蹙眉不悦,他连忙道:“好罢好罢,依你便是,我就是对你没办法。”
“也未必是暗算,你们过去约他打一架便是,嗯,他武功虽好,看来却未必打得过你。反正捉了他绑起来,才能令人安心。记住别打烂了船,最好……也别伤了他。”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加上这最后这句,不过,适才在大厅里他既然为我遮掩,总是救了我一次,我叫别人去暗算他,也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二师兄目光一闪,凝在我脸上深深看了一眼,点头示意,转身便走,轩辕愁眉苦脸的跟在后面,嘴里唠叨着什么。
“不必麻烦了,我便在这里!”一声清喝传来,窗外人影一闪,快如闪电,我眼中一花,颈间一僵……不由骇然低呼。
二师兄与轩辕宇闻声回头,已经救之不及,不由看着楚冰彦变了脸色。
“放开她,你想做什么?!”
“若是我刚才没有听错,你们在商议如何对付我。”楚冰彦淡淡地说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两个。
“好象刚才是我一个人在说,不是他们。”我强捺心中的惊惧,坦然开口。
“你就这么相信我定会把你如何如何?”他并不撤去扣住我咽喉的手指,侧头看着我,神情莫测。
“不是相信,是确信,你既然追来,总不会是跑来与我们叙旧,为我把酒饯行罢?”我皱眉伸手,去拉他扣紧的手指。
“别动,你在做什么?”他面上一紧,手臂一僵,我拉了一下,没有拉动。
对面的两人吃了一惊,神情焦急,却不敢贸然出手。
“你不会伤我,不论是禄王,还是因为你本人的傲气,都不让你伤我,你的对手在那里,”我伸手指指面容有点呆的两个人,他们似乎还有点没搞明白眼前的状况,“打倒他们,就可以带我走,否则,你便逃罢,不过带着我也逃不了,所以你的手还是放下罢,摆在这里不累么?”
伸手奋力一拉,果然将他的手臂拉开,我推开他,无奈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锦被,缓缓枕着手臂躺了回去,一付整好以暇的模样。
说起来,我适才一番思虑,只怕他会暗中对我们逐个击破,如此便敌暗我明,防不胜防,而眼前这种三人对恃的情况,反而正是我想要的结果,于我有利无弊,反而稳操胜局。
二师兄和轩辕宇怔了怔,对视一眼,却没有出手。
楚冰彦退开一步,冷哼一声:“我还有其他的选择么?”
“有,你可以选择主动受擒,或是被他们打昏后再被擒。”我懒洋洋的开口,嗯,既然有现成的人质在手,我现在感觉安全多了,不知道到底他有没有其他的后招,但此时,我是有恃无恐。
楚冰彦怔了怔,神情无奈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瓶扔在床上:“你真是……好罢,叫他们不许伤我,禄王的人还在这江上两岸,如果你想安全上岸,还得由我指路。”
二师兄见状立时上前,伸手点了他**道,拾起那玉瓶,倒出一颗药丸,诧然问:“这是什么?”
“神络丹。”
“我看看!”轩辕宇诧然,凑上前仔细拾起查看,轻轻闻着那药丸的气味,口中说道:“嗯,里面好像有首乌、雪莲的成份,看来不假。你……”说着迟疑一下,转头看着我,神情恍然。
“那是什么?”听来像是很重要的东西,可是他大可不必自己交出来,我们又不知道他身上的物事,就算搜了出来,也未必能识出此物。
“这神络丹是世上难得的奇药,听说能够冼髓通络,练武的人服了更能增加功力,世上仅有几颗,还是十几年前,医仙在世时炼得,是无价之物。”二师兄耐心的开口解释,神情复杂的看着楚冰彦。
“你经脉先天受损不足,这药或许对你有用。”楚冰彦看着我缓缓的开口。
“你是说,你特意找来给我的?”真是令人意外,他不是我的对头么?怎么看来都象我误解了他的目的一样。
“算不上,只是我恰好有位知交藏有一颗而已。”他神情淡然。
“不管是真是假,我先多谢了,不过,事先说好,我不会因此而领情,我们还是不能松开你的**道。”我愕然说道,沉吟地看着那颗药丸,那药必是真的,我了解他的为人,他孤高傲气,更不愿骗人。
轩辕宇一敛平时的玩世不恭,眸光紧紧盯着楚冰彦,神情莫测:“小美人,这人你要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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