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色依旧人偷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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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闭上眼,虚弱的躺在银缎丝被里,眼角滑落一滴冰冷的泪。
“姑娘——”床前侍立的女仆见我神情有异,马上紧张地伏身低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
我不作声,转开头去,厌倦的皱眉。
是的,我没有死,在我醒来后发现这个可恶的事实时,我快要疯掉,拼命挣扎着用尽一切可能的办法去寻死,可昏睡了几个月的身体,毕竟虚弱,而禄王又派人严密看管,竟没有半点机会。
我无奈的躺在锦被里,连手臂也无力转动,只觉得全身麻木虚软,仿佛已非己所有,不由又恨又怒。
自从那一日我伤心过度呕血昏倒,加之奋力扑在洞口、想要护住夜之时曾被兵器误伤,心脉俱损,伤痛内外交济,便开始长时间的昏迷。在仇人们离开碧落宫,穿过中陆返回大都的长达一个多月行程中,我竟然在一直呕血与昏迷中未醒。
禄王当然不肯放弃我这个唯一知道宝藏下落的人,一路派人严加看管照料,不遗余力的医治我,竭尽所能。
终于,在返回大都的两个月后,我不甘愿地从昏睡的幻梦中醒来,不得不被迫面对夜已确实不在了的残酷事实。
看到我醒来,禄王睿宁喜不自胜,更是每日过来探视。
“吃点东西吧。”无视我仇恨的目光,他亲自扶起全身无力的我,端着粥碗凑近我的嘴边。
闻到他近在咫尺的气息,我竟毫无豫警地开始呕吐,由于长期昏迷中都是被灌入少得可怜的流质食物,所以也根本无物可吐,却仍旧一声一声,不可抑制地干呕。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大夫,快叫大夫!”他一脸惶急,手忙脚乱扶着我,伸出衣袖为我擦拭。
我恶狠狠的瞪视,盯着他面上的皮肉,心里恨不能将眼前的人生生咬死嚼成碎粉。
看到禄王失态,侍女们人人惊慌,乱成一团。
“这位姑娘身受重创,心阳已衰,五内皆损,气血两虚,症瘕积聚,实是大凶,此时却厌情冲涌,自绝生机,若不能好好补养生息,恐怕……”禄王重金请来的大夫们无数次锁眉摇头、不胜惶恐,目光中尽是惊惧之色,生怕回答不当,惹来杀身之祸。
我虚弱无力的扯动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根本不屑一顾,殊不知我此刻并非求生,而是求死。
“自绝生机?”禄王狂怒,狠命的揪紧我的衣领不住摇晃,杀气森冷,“你就那么想死?!”恶狠狠的将我无力的身子抛落在枕上。
“你、你……”他嘶吼着,“我偏不让你死,你休想!”
我轻蔑地扯了扯嘴角,漠然以对,周身的外伤还未痊愈,此时跌得不禁疼痛起来,我暗吸口气,索性困乏地合上眼,任意识飘离。
“不许睡!”那个人再度揪起我,在我耳边大吼,用着震耳欲聋的声音,“你落在本王手里,就不要想违抗本王,我叫你生你便生,叫你吃你就得吃!”一伸手竟捏住了我的鼻子,迫我张口,随后一碗温热的粥便灌了进来。
我心中冷笑,屏住气,闭拢了舌根死也不肯下咽。他推拢了我的下颌,却不见我吞咽,便捏住我鼻子不放,候了半晌,不料我仍张开含粥的嘴来,毫不屈服,脸色却逐渐冰冷变青,神志也渐渐昏沉。
无论气息如何闷窒,我始终不肯吞咽,执意感觉生命一点点的远离。
不料我如此倔犟,他大吃一惊,慌忙放开手,拼命的捏紧我的双肩嘶声大叫:“吸气!吸气!你不许死!”
我张眼冷冷的看着他,缓缓以舌尖顶出嘴里的粥汁,任汁液流了满身满床,才在他跳脚惶急的大叫后,终于耐不住胸口窒闷的压力,缓缓回复了微弱的气息。
见我终于肯开始呼吸,他终于松了口气,又惊又怒的看着我,两只手几乎要掐进我肩骨里,额头滚落颗颗汗珠,良久良久,双手一垂,喘着粗气,软软的坐倒在床侧。
“你,你到底要怎样才愿意活着?”他无奈地问,带着些许后怕,终于明白我不是装腔作势,想是心中惊惶至极,便没有了以前的嚣张气势。
我轻篾地看着他,看着他在狂怒中早已凌乱不堪的锦衣碧冠,为了所谓的宝藏,他这种狂妄自大、目空一切的猪猡竟也开始懂得低头了么?可我偏不如他意!一想到夜就是被他害死,我目光像毒蛇一样恶狠狠地盯着他不放,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起身在屋中不住来回走动,神情气急败坏,但对着了无生志的我,却想不出任何对策。“滚开!”烦燥的踢开身侧侍立的一个侍女,他焦虑地怒瞪着我。
眼见那侍女被踢得滚落在地,却忙不迭的爬起远远跪倒,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我垂下眼睫:这人如此凶残无道,平日做福做威,不知曾伤害过多少无辜的人,更不要说将会如何折辱我。
我冷笑:真不知他从何听来的宝藏之说,竟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故事,便大动干戈,召集人马剿灭了碧落宫,还杀了夜,杀了那么多的人。
“你!”他突然指了指那个被踢倒的侍女,吩咐着:“好好服侍她吃东西,若是不能劝她吃,或是她吃得太少,我就砍了你。”说着,无奈地看了看我依旧冷漠的神情,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我闭上酸涩的双目,卑鄙!心里暗骂着,浑身的疼痛与疲怠再度袭来,我困倦的昏沉睡去,不理会侍女们惊恐万状的神情。
躺在银色流苏的帐子里,盖着银色的丝被,室内,依旧是的熟悉的银色桌椅,银色的梳妆台前小小的银色匣子,按照往日的习惯摆在镜前。
不同的,只是窗外的景色,不再是碧落宫里那长年浅淡层叠的翠绿枝丫,而是望去一片空旷无边的冷寂天际。
景色依旧人偷换,我皱起眉,情绪莫明的阴戾。
这个禄王现在如此花下这番力气来救我性命,不遗余力的拢络我,无非是为了那个什么所谓的‘宝藏’罢?他到是不惜血本,把银月阁的一切,万里迢迢从碧落宫完好无损的移到了大都,竟在禄王府里重建了个一模一样的银月阁。
只可惜弄巧成拙,这银月阁中每一寸的银色,都是关于夜的回忆,每一个细节都带着夜的痕迹,我住在从万里之外的碧落宫移来的故居里,睹物思人,没有感动与欣喜,有的只是日夜啃噬的刻骨恨意。
“姑娘,要不要奴婢为你移一下身子,以便躺得舒适些?”眼见我神情不对,一个侍女紧忙上前问询。
“不用,”我摇摇头,微微蹙眉。自从那日悲极呕血,这身子便已残得不顶用了,提不起一丝力,全身更是麻木得没有半点感觉,一切都得由别人服侍,简直生不如死。
自醒来那日已过了半个月,我不欲在禄王狂燥残忍中伤害侍女无辜的性命,便开始顺从的进食服药,接受侍女的服侍,可无论服了多少珍贵难寻的丹药,我身体仍不见多少起色,只能软软的瘫倒在榻上,像个破碎的玩偶。
没有什么时间去自怜自艾,我沉浸在仇恨里,复仇的火焰在胸中烧炙翻腾。
禄王每日皆来探望,带着欣喜,刻意做出温和的表情,不过每次都在我仿佛见到毒蛇一样的防备目光、恨意连连的咒骂中被生生撕裂虚伪的面具,只能狼狈而去。
“姑娘,这是禄王送来的。”侍女小心的将手中的衣饰放在床侧。
看着那银白掩映,我只觉光芒刺目,心思翻涌。
螭龙绡么,那才是多久以前的记忆,历历鲜明如昨,大殿前遥对的一眼,情意无限,转瞬竟已是生死两隔,我只记得最后染红我嫁衣的血,如灼烧的烈焰将不渝不离的承诺生生焚灭。
“收了罢,我用不上这些。”我懒懒地答着,假借倦意闭目掩去眼中的湿润。
不知是谁,洗去了我衣袂上的血,螭龙绡再度洁白若雪,光亮如新,仿佛前尘只是幻象,从未发生。可谁又能洗去我心头的漓血,让这一切如恶梦惊醒?
物是人非、徒留悲切呵,夜,你若有知,又怎舍得我如此万念俱灰生不如死?
“姑娘,要不要奴婢扶您躺在窗边的软榻上,这样也可以看看楼下的花园。”看到我忽尔茫然的张眼四顾,然后死死盯着窗外空旷的天空不放,侍女小心的问。
“不,”我无奈地叹息,轻轻的转开头,看着银色的锦帐,“我累了,想睡一会,你出去吧。”
“是。”她将手中的物事放在床头,识趣的远远走开,侍立在屋角。
有个温和细致的侍女并不是什么坏事,可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去应付任何人,哪怕是善意,也许更多的是圈套,但不论是什么,我都无心理会,盘旋在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找一个无人知的角落雪藏自己,然后静静的死去。然而,当连这种权利也成一种无法企及的奢望时,夙沙星,你该怎么办?
我终日无所事事,或沉睡或迷茫,日升月落、晨昏不省,身子却日渐好转,终于时而也能坐起,不过心情益发抑郁。
夜里习惯性的惊醒,不由苦笑,天气转凉,即使是深入中陆,也掩不住北地袭来的秋风,夜走了才三个多月罢?感觉却像过了一世,仿佛一世的凄凉冰冷。
轻轻抬眼,看着床前隐约痴立的黑色人影,有点茫然,看不清是谁,转而漠然,也许是幻觉吧,疲惫的合上眼,放任自己陷入迷离的神思。
“星儿……”一个急切的声音低低传来,带着轻颤,“别睡,是我,我是二师兄。”
属于男人的温和大掌小心的抚上来,将我轻轻抱入怀里:“星儿……我是二师兄啊,你看看我,看看我!”
“师兄?”我在他手臂上扯扯嘴角,波澜不兴的开口,眼皮酸涩,有点困倦。
是梦,一定是梦,我想过无数个夜晚,情节皆如此相似,可每次都会无由惊醒,孤对一片虚空。
“我来救你了!别怕!”二师兄低低的说着,喑哑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痛惜,“我们现在就走,离开这里。”
“唔。”我无所谓的应着,将脸靠入他宽厚的胸膛,任他将自己从床上小心地抱起。
离不离开,对我都没有什么意义,夜死了,我根本不想活,出不出去又怎样?现在的我,心已死,了无生气,在哪里已经无所谓。
二师兄匆匆四顾,将绡衣拾起收入怀里,才将我小心的用绳索缚在身上,用左臂护在怀里:“别怕,我会带你走,走的远远的,用我的性命护卫你安全。”空气中带来男子温暖的气息,眼前的情景似真还幻,我辨不清,我只是微微颌首,便将脸缩进他怀里闭上眼不再言语。

如果是梦,那就不要醒罢,哪怕仅有一丝希望,我也愿意去试,因为我背负着的,是夜最后的殷殷希望,与夙沙氏数百年血脉的传承。
感觉身子腾云驾雾般,起落无定,我无声的叹息。
似曾相识的情境,那时夜常常在碧落湖畔带我在水面飞渡,我也是这般偎入他的怀,乖得像个初生的雏鸟,温柔地笑着,会调皮的偷偷在他转身时啃咬那诱人的喉结,竭尽全力的去迷惑他,挑逗他,然后看着他俊美无匹的脸,微睨而笑的黑眸,在他干净好闻的男子气息里,意乱情迷。
耳畔的风里隐约传来呼喝与暗器破空的声音,起初一阵杂乱,二师兄只是护住我,右手不住挥动,脚步却躲闪跳跃,却丝毫不停。
我缩紧身子靠在他怀里,一如当日在夜怀中,不想分辨此时是真是梦。
耳畔呼喝之声越来越密,兵刃之声不绝于耳,我咬住唇,紧张地一动不动伏在二师兄怀里,仔细辨析周围的情况。
二师兄拼命的奔逃,脚下时高时低的窜跃飞腾,我只觉一颗心如小舟迭荡,起伏不定,耳畔尽是呼啸而过的疾风。
想是上天听到了我内心的祈祷,渐渐的,喝骂之声越来越远,终至细不可闻。
脸颊处从衣料中传来温湿的热感,男子砰然的心跳隔着衣在我脸上震动,我仍是不愿张眼,无力的倒在那双箍紧的铁臂,心绪纷乱。
到底过了多久,我不知道,只知道眼前似乎闪过无数片段,仿佛将一生回顾,又仿佛没有,抑或仅仅只是转念间的一瞬。
颈间空气一凉,二师兄终于将我抱起挪动,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我们已经进了一间屋子,二师兄解开缚在我身上的绳索,轻轻的将我放在床上,小心的拉过棉被盖住,眼里满是痛惜的神色。
我凝注他默然不语,恍如隔世相遇,久久对视间,脸上的湿热转而被风吹凉,我才略略抬起吃惊的眼,看着他暗黑的衣,“二师兄,你……”
“没事,没事,不用担心。”他温笑回答,笑意却无法到达眼底,压制微乱的气息,用衣袖轻轻擦去我脸上的血迹,眼中隐现湿意,“是师兄对不起你,没有早点把你救出来,星儿,对不起。”
我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有些狼狈的外表,看着从横七竖八的衣物破损中翻出血肉的刀痕,眼眶也不禁有些热了,轻叹道:“师兄,辛苦你了。”
“不,我没什么,只是想一到星儿落在仇人手里……”温文的男子,努力掩饰痛惜和心疼,却不知故作的宁静温和早已在眼神中碎裂。
“哦。”我半阖着眸子,掩去即将喷薄的情绪,深一口气,无力的问:“这是哪里?”
我虽然近来身体已有好转,偶尔也能坐起,但仍是乏力得很,手足依旧虚软疲累,没有半点精神。
“客栈,”他探手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才略为放心的松口气:“我怕你身子吃不消,不敢长时间赶路,所以我们要先在这里躲一下。”
“我没什么,”我低叹一声,神情黯然,只觉困倦虚弱,声音更低了下去:“到是你的伤……要早些处理。”
“不碍事,你放心。”他微笑,转身有些狼狈的向外走,没几步却忽又顿住,踟蹰起来,却没有回头。
“你……不必出去,就在这里吧。”我了悟的低语。逃命在外,又能顾忌什么,我如今身不动,事事要他代劳,又怎么可能避嫌?
“哦……好……”他缓缓转身,带着血痕的脸上有些微红,略在紧张的解开衣襟、露出胸背,慌乱中更见笨拙。
我抽了口气,瞪着他的身体惊呆了:褪去的碎破不堪的衣衫处,露出的宽阔胸上的一个狰狞刀伤,那伤口却不是新伤,已是半愈状态,但仍几可入骨,血肉翻起,令人惊怖的险险掠过锁骨深入肩头,几乎曾将半个肩切开来去,可以想见当时那刀伤得有多重,伤口仍随着他的动作渗出血来。身上其余的较小划伤竟也不下十余处,艳红的鲜血流淌过白皙的胸膛,糊了半个身子,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忍的,受了这么重的伤,竟能一直不说,还陪我温和地说了那许久的话!
“师兄……”我不禁自责起来,心里一阵难过。
若不是我一无是处,不能自保拖累了大家,夜不会死,师兄也不会受伤。
身在江湖,我却如此没用,枉我夙沙氏百年来一直在武林开宗立教,以武踞雄,若知此时族中最后的遗存血裔竟是我这样一个不懂武功、只能任人摆布的废物,会不会令这些先祖们在九泉下也遗恨?
“星儿,没事……这点伤不算什么。”他温声说着,**了一下眉,拿出伤药和布条来,将药倒在伤口上,不料伤口却不断的渗出血来,将药粉冲开。
我勉力半挣坐起,忍着头晕眼花,咬牙按捺住不断因受力而不停颤抖的身子,“师兄,输些内力给我。”
“哦。”二师兄从齿缝里应着,一脸的迷惑,却毫不迟疑的将手掌按在我背上,一股温暖的热流瞬间涌入,在我体内流转,激得我精神一振。
我抬手接过他另一只手中的药瓶,缓缓取过布条,将药倒在上面,按在伤口上。
二师兄轻吸了一口气,收回内力,抬手取过我手中的布条在身上绕过,紧紧绑好打结。
我分明见到他脸侧的肌肉不住跳动,却吭也不吭,默然的缓缓缚好布带,穿上外衣。
我收回手倚在床侧,不由气息微喘,头昏眼花,额上已渗出潮湿的汗意。
“星儿,你先休息一下,不要强撑。”二师兄怜惜的转身扶住我,慢慢将我置回躺枕上。
“不妨事……二师兄,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一直在哪里?”我握住他的手问,生怕他离去,生怕再惊醒,然后觉察不过是另一个梦。
“那日我去得迟了,到了大殿就见到五师弟的尸体,当时碧落宫被很多官兵包围,中间竟有很多武功不弱之徒,我找不见你和师父,那时,他们见人就杀,我抵挡不住,便也受了一点伤,眼见敌人越来越多,不敢久留,便杀了出去。
后来逃到山下,四下打听后才知道,那些人,竟然是官府的人,而且……而且师父也不在了。”他顿了一顿,语声哽咽,眼中隐隐闪着泪光。
我胸口猛地一痛,如受巨锤,痛得几乎无法呼吸,**的感觉涌上眼眶,视线便开始迷离。
过了许久,他才竭力平息胸中的情绪,继续说了下去:“我跟踪他们一路回到大都,那时你一直昏迷未醒,我心中很是着急,只能远远的辍在后面,暗中查看,后来,听说你终于醒了,我便在今夜潜进王府找你。”二师兄说着,抚上我额头发丝,一脸的歉疚与痛楚:“都是我不好,若是早点救你出来,也不会让你受这许多苦了。”
“不,不怪你,我根本没有受什么苦,只是夜,那些人、他们杀了夜……”我哽在喉中,心痛如绞,语不成声。
二师兄也不禁泪如雨下,默然将我紧紧抱进怀里,在我背上轻抚,室中一片静寂,唯有我哽咽的低泣。
许久,许久,他附首在我耳畔低誓:“星儿,我定会为师父报仇,只是,你也要顾惜自己,等到那一天。”
是了,我怎么能如此自私?夜为我奋不顾身,我竟只会浪费他用自己生命换来的生机一味寻死,这样又怎么对得起夜,对得起碧落宫中为夙沙氏尽忠而死的那些人?
现在,有二师兄在,我终于安全了,仿佛要将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委屈与绝望一倾而出,我扑在他怀里,放声痛哭。
二师兄始终抱着我,不住抚慰,也不禁微哽唏嘘。
过了许久许久,我终于哭得乏了,双眼渐觉困倦难睁,闻着他熟悉的语声,终于放下一直紧绷的情绪,在他怀中缓缓睡去。
睡梦中,一直恶梦连连,纠缠不息,明知是梦,却怎么也无法清醒,待终于慢慢恢复了意识,只觉浑身酸痛,麻木僵硬,舒展之间如针刺般疼痛,耳畔车轮辚辗、马蹄声疾,周身摇晃如浪舟颠簸,竟似已在车上。
我张目四顾,厚重的车帘低垂,我独自一人盖着棉被缩在狭窄空旷的车厢里,想是长时间僵卧之故,全身麻木如刺,不觉轻抽口气。
似乎听到车厢内的声音,有人轻吒一声,那马车便缓缓止住:“星儿,你醒了?”二师兄掀开帘子,伸手扶起我。
“二师兄,你的脸——”我惊讶,面前分明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汉,一身补丁旧衣,风霜满脸,若非我对二师兄的声音亲熟之极,根本无法辨识。
“这是易容术,睿王正在城里大肆搜查,所以,我不等你睡醒便带你出城了。”二师兄微笑着说,皱纹纵横的脸上,哪有一丝往日英俊儒雅的模样?
我不由嗤地低笑,然后疑惑地摸着绷紧的脸,手指轻触着,带着陌生的感觉。
“你的容貌太过显眼,所以我也自作主张的帮你易了容。”二师兄看出我的疑问,他急忙解释。
我俯头看着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换好粗旧的衣物,不免有些尴尬,“你将我扮成了什么?一个大婶么?”抚着腰间圆鼓的形状,不禁大为诧异。
“你身子虚弱,不宜动作,若是托病便更会惹人注意,禄王知道你现在的情形,一直在城里搜查一个身弱体虚的女子,所以……”二师兄面上一红,转开眼去:“我将你扮作了我有孕在身的妻子。”
“……”我摸了摸腰间衣袂下捆好固定的填物,看着肚腹间突然鼓出的怪异形状,感觉又是惊诧又是新鲜。
“你安心躺好罢,这些事交给我来处理,我定会带你安全离开这里。”二师兄伸手掖了掖我滑落的被角,怜惜地说。
“这是哪里?我们要去哪?”我顺从地躺回枕上,揉着疼痛的肩背低问。
“离大都大约四十里,我们要南下去金江。”二师兄返身回到前座上,投来安抚的眼神,然后抬手放落车帘,一声低咤,马车继续奔驰前进。
金江么?大师兄在那里,萨?教一直有舵在金江,平日是大师兄和三师兄打理。碧落宫既灭,也不知道他们如何了,不晓得他们知不知道碧落宫已毁在禄王手里?
禄王既然曾与五师兄内外勾结,当然不会不知大师兄他们的动向,以禄王的凶残狡滑,更不会留下后患……我不禁担心起来,越发焦虑不安。
正自心慌意乱,突然间,一阵马蹄声轰隆逼近,一个声音高喝道:“停车!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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