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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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那火苗熊熊炽热,木柴哔啪连响,火舌迎着我扑过来,我惊恐欲死,险些晕了过去,心中绝望,欲将闭目待死。
正在此时,一个人影猛地越众扑来,掌风凌厉,火星四溅中,炭木齐飞,接连又是一掌打在木桩上,将木桩齐根折断。
我猛地一跌,跌入那人怀里,惊喜交集,大叫道:“二师兄!”猛地醒觉,急急指着火焰中的楚冰彦道:“救他!”
众人大声哗然,便欲攻上前来,族长突然挥手止住了众人的动作,神情激动,目光如电紧紧锁住我不放。
二师兄迟疑一下,登时理会我的意思,也不多言,手指凌空虚弹,楚冰彦立时挣索而起,当即手掌轻扬将身畔的火堆扫飞,身子一弹,跃立在我们身侧,神情略讶异,似不料我们竟会也将他救出困境。
二师兄挑断我的绳索将木桩抛开,将我紧紧护在怀里,巍然而立,直如天神一般,我不觉紧抓他身侧的衣物不放,惊喜之余,此时方觉心中阵阵委屈后怕,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敌环仇恃,众人脸上杀机陡现,紧紧围住我们,一步步逼来,二师兄与楚冰彦对视一眼,身子一转,背向而立,凝神以待。
族长突然开口叫道:“玄符!玄符!”神情狂喜,如中疯魔般一步步走来,手臂探出,目光渴切如火,状似颠狂。
“玄符?!”人群突然震动,每个人脸上都不禁现出狂乱、激动的神情,目光牢牢盯住我不放,又转而不可置信地问道:“真的是玄符?怎么可能?!”
寒光闪动,一个明晃晃的剑尖伸出,指住族长,“站住!”二师兄冷冷喝道。
不料那族长竟已经神智不清,目光凝滞、口中喃喃低语,竟对胸前的长剑视而不见,脚步不停,径直撞了上来!
二师兄吃了一惊,手臂急收,却避之不及,剑尖轻颤,去式不绝,在他腰间一划,登时鲜血淋沥。
我惊呼一声,心中不忍,转开头去。
二师兄怔了怔,旋即皱眉收剑,抱着我向后急退,全身真气激荡,神情戒备。
众人眼见族长受伤,不由皆愤怒惊呼,猛扑上来,兵刃齐出,便欲将我们碎尸万段。
二师兄与楚冰彦汇在一处,将我护在中间,奋力相抗,耳畔兵器之声震耳欲聋,响彻不绝,刀光剑影,人影攒动,令人眼花瞭乱。
我眼见旁侧的兵刃数次堪堪便要斩在我身上,不禁骇极,幸得楚古二人奋力回救,才不致受伤,而众人的攻击却似潮水般无穷无尽,一浪更胜一浪,他二人本就强力支撑,凶险万分,却更要分神护我,片刻间已然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就在此时,我们已经溃败绝望,正在垂死挣扎之际,那族长终于醒觉,茫然收回目光,看了看腰间的创口,伸指疾点几下,血流渐缓,惊见四周杂乱的景象,猛地大声喝道:“住手!住手!”
众人闻言,迟疑了一下,纷纷收手退开,惊问:“族长,你怎么样?”
古、楚二人不由轻吁一口气,收势而立,神色惊疑不定。
族长皱眉止住众人的动作,伸掌按住腰间的创口,接过旁人递来的软布匆匆一裹,勉力向前走了几步,目光凝注我不放:“不得伤了他们,我有话要问。”
我见他此时神志清明,语言规正,全不似刚才中魔疯狂的模样,诧异之极。
“小姑娘,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过来让我看看你颈中之物。”族长忽然放低声音,神态温和地说着,与先前威严冷厉全不相同。
我哪里肯信?见他呼吸急促,目光有异,更觉惊惧,将头紧紧缩在二师兄怀里。
见他目光渴切,在我颈间徘徊不去,我不觉诧然俯头,轻抚无意中窜出衣襟的墨色晶石。
适才听得他狂乱时口中喃喃地说什么玄符,莫非说的便是此物?眼见众人闻言也不禁随之瞪视过来,目光触及,神情倏然紧张激动,顿现跃跃欲试之意。
我心中暗惊,匆匆将晶石掩入衣襟,眼见众目睽睽凝注于己,情不自禁心中一颤,伏入二师兄怀里。
“你们要做什么?”二师兄横剑挡在身前,护住我的身形,皱眉喝道。
“你们是谁,为何会持有玄符?快说,这东西到底从哪里得来?”族长眼光炽热如火,神情急切,大声喝问。
众人剑拔弩张,眼中渴切,神态激狂。
“玄符?你说这晶石是什么玄符?”我突然掩口失笑,指着众人说道:“真是可笑,想不到你们久居世外,不但耳目闭塞,竟连眼力也不行了,这分明是家父为我定制的生辰石,取云浮山特产的墨色晶石由大都奇佩轩的工匠雕刻而成,足耗一月工时,所资虽巨,确也的是精致华美隐有古意,然则,却定非你们口中的玄符。”
众人闻言呆了一呆,神情一颓,“不可能,不可能!”族长神情错愕,喃喃说道:“我怎么会看错,分明就是玄符!”
“小姑娘,你把东西交出来让我们看看,我保证绝不为难你们。”族长全然不信,继续说着,手掌微伸,一步步逼近。
“别动,再不停步,别怪我不客气!”二师兄将手中长剑一晃,遥遥点住他的要害。
“玄符于你们无用,这又是何苦?若是交了出来,我可以保证立时放你们离开。”族长不甘止步,口中犹自劝说不止。
“我已经说过,这不是什么玄符,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饰物,你们如此强取豪夺一件无用之物,以势欺人,不觉羞惭么?”我暗暗摶紧了衣襟,见这些人直如疯狂,丝毫不顾道义,心中气苦,也不由疾言厉色地说道。
“便如你所言,若不是玄符,为何还要顾惜?难道这无用的饰物竟比得上三条人命么?”一名老者森然说道,目光寸寸不离我颈项。
我怔了怔,无言以对。这晶石是幼时夜便已系在我颈中的物事,岂能随便予人?况他们初见此物时神情悲喜颠狂,此物显然非比寻常,其中必隐藏着重大的秘密。
晶石于我,无非借以睹物思人的念想,虽然意义珍贵,却也不致愿以命相易,本来当初他们若肯诚意好言相求,我生性开明,却也不致拒绝,只是这些人如此蛮横无理,竟然一味以性命相胁、意图强取,实在让人难以接受,无端生厌。
沉吟再三,我缓缓解下颈上的墨色晶石放到二师兄手里,旋即朗声说道:“所有的人都退开,乖乖让我们离开,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师兄就捏碎这块石头!”
众人大吃一惊,目光紧紧锁住晶石不放,眼见二师兄闻言作势握拢了手掌,不由皆变了脸色,神情不甘,沮丧地转头看向族长。
“你们若敢损伤玄符,便不要想生离此地!”不意我竟如此倔犟,族长变了脸色,怒吼道。
“这晶石于我,不过是个玩物,到底有何特异我也全不会放在心上,于你们却生息攸关,重逾性命,所以若是你们其中有人敢轻举妄动,或要偷袭、加害我们,我可不敢保证我二师兄会不会因此而手劲不当,将这晶石不小心弄得缺角断裂又或是跌成碎片。只要这晶石完好无损,你们就还有机会,可若是你们逼得太紧、欺人太甚,我们也何妨捏碎此石,最多大家拼个鱼死网破!”反正已经看出对方全无信义,不以此自保,怕就算态度合作交出晶石也难保对方不会出尔反尔,反正对方既然渴求此物,必不敢冒险,不过我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你!”众人怒声喝叫,显见神情已愤怒之极,却果然无人敢冒险动作,生怕我们损坏此物。
我只作不见,神态慵懒的抬臂轻点,缓缓道:“你们几个让开,从现在起,若是有一人在我面前挡路,我便让他在石上掰下一片角来,我师兄他内力极好,相信定能将晶石掰得片片平整,均匀对称。也保证你们将来拼在一起时丝丝合缝、完好如初。”众人显是恨极,眼光不时射出怨毒之色,直要将我碎尸万段,闻言却不由得慢慢退开,让出一条路来。
“二师兄,我们走!”我低声说着,示意二人护着我突出重围。
二师兄手握晶石,协同楚冰彦一起凝神防备,护着我匆匆从空出的道路中穿行而过。
总算有惊无险的走出了包围,众人当然不甘,紧跟上来,我们边退边行,三人频频对视,苦思下一步的计策。
行得几步,那族长突然追上前来,大声叫道:“这山谷根本无路可逃,你们这般僵持,仅是负隅顽抗,此时若交出玄符,大家或许还可商量,若是玄符有损,我谷中全族定会不计手段向各位报复,玉石俱焚,于双方何益?”
我冷哼一声,绝然道:“我既进得此处,当然也必出得,不劳阁下忧心。”
“小娃娃出言狂妄,我族数百年受困至此,若是有路可出何至于此?我好言相劝,是不想诸位鲁莽行事,既毁了我族宝物,又无益于己。”那族长苦苦劝说着,看着二师兄手中的晶石忧心冲冲,万分不舍。

“笑话,家传之物如何能轻易任人强取?我夙沙星虽不济,却从不会害怕受人胁迫,诸位若是在意这晶石,就须耐心静待我们困饿至死之后再来捡取,否则不妨放手一搏,大家同归于尽便是。”见众人一意恃强凌弱、毫无愧意,我怒气渐生,口中更加不留情面、尖利刻薄。
这晶石此刻便是我等的护身之符,一刻持在手里,便还可性命无虞,一旦落入对方手中,那时再无所倚,对方也毫无顾忌,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岂非任人宰割、再难保全?
古楚二人恐怕早已想清此节,所以才会任我胡为,毫无异议。
“夙沙?!你说什么?你姓夙沙?!”一名老者突然冲上前来,满脸的不可置信的急声叫问。
“不错!”我傲然回答,斜睨一眼,冷屑道:“莫非尔族与我祖上早有积怨?那也无妨,可将一切都算在我身上便是!”
那人突然老泪纵横,扑地跪倒,口中号啕大哭道:“老天爷,我族有望,我族有望啊……”
我皱眉惊诧,莫明所以。
此时却见众人皆神情震动,惊疑不定地望着我,似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说你叫夙沙星?”族长面上肌肉不住跳动,骇然问。
“不错。”难道这名字他们听过?不可能!他们居谷未出,我又初离故土,八竿子打不着嘛。
“这玄符你如何得来?”他一字一句的追问,呼吸急促,目光迫人。
“这是祖传之物,儿时便由家父给予,作为族血传承的信物。”见眼前情况诡异,似乎攸关自身,我也无心再去多想,据实以答。
“你,你……肩头可有刺青图腾?”他急喘一下,几乎语不成声。
我此时再无隐瞒,坦然说道:“刺了一只冰晶百合。”不知我夙沙氏与他们有何渊源,他们竟对我刺青之事也熟知能详。
“圣女!”他猛地跪倒,不住的叩头,泪流满面。
不待我惶惑问询,众人已扑通通跪倒一地,涕泗齐流,口中不住胡乱说道:“圣女恕罪,圣女饶恕,圣女救救我族……”
我张大了口,惊骇难言,愣在原地。
眼见竟有人欲跪爬而来,伸手向我抓来,我吓得惊呼连连不住后退,二师兄见状,持剑挡在我面前厉声喝道:“站住,都不许过来!”
“做什么?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疯了不成?”我们三人相互对视一眼,惊诧难言,对眼前奇诡的景象全然摸不着头绪。
“都起来!都起来!……晶石给你们便是……成什么样子!”我慌乱无措地斥道,对着满地跪伏的人群,没了主意。
“既是圣女之物,我们怎敢冒犯?”那族长叩头流泪道,“请圣女恕我们无知之罪,看在我们守护圣灵的份上,饶我们不死。”
越来越离谱了,什么圣灵?我皱眉,心中暗道,这些人果然疯了,神智不清,竟然说起胡话。
“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圣女,快起来!不要胡言乱语!”虽然在萨埵教中,师兄们也曾戏称我为银月圣女,不过那是师兄们一时觉得好玩便为我取来的江湖名号,此“剩”女非彼圣女,我不以为这群人口中的错认的人物,和我有任何关系。
“你是冰族圣女,我们怎会认错?那时并不知情一时糊涂冒犯,请圣女务必狠狠制裁,但是千万不要抛弃我们,我族数百年忠心守候在此,苦苦支撑才等到今天。求圣女开恩,圣女开恩哪!”族长泪如泉涌,头叩如捣,悲声长呼。
众人莫不跟从,连连叩头,口中不住哀求。
眼见这些人缠杂不清,没头没尾的说一些莫明其妙的话,竟全然不理我是否听懂,一味的自说自话,哭得人心烦意乱。
“都起来!不许再哭!”我心中烦闷,突地厉声怒喝。
众人怔了怔,抬头见我神情不对,显已十分不耐,迟疑了半晌,才慢慢的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肃容收泪,偷偷察看我的神色。
“一个个来,我不问,不许出声!”我皱眉说着,手指一横,点着族长道:“你,说来听听,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呆在这里?抢这晶石何用?”
眼见众人对我似乎十分畏惧,我不禁暗暗有些窃喜,就算是他们一时认错了人,却显然很敬畏这个所谓的“圣女”,我先暂借一下那人的威风使使又何妨?晶石之事,我疑惑颇多,其中隐情也须问明,我越发放肆大胆起来,板脸高声呵斥,煞有介势。
族长吃了一惊,不胜惶恐,急忙道:“晶石之事,纯然误会,既已知是圣女之物,怎敢再犯……”
“闭嘴!”我不耐烦的斥道:“先说你们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没用的话不要提。”
转目之间,见二师兄与楚冰彦在身侧一脸惊诧的看着我胡闹,目光中似在强忍笑意,我不觉有些忸怩,嗔目转首,很不自在。
“是,是,”那族长连声应着,却对我放肆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听圣女曾说燮邗国灭,想是我族必定流亡多年,时日久远,圣女对当年之事丝毫不知也是有情可缘。”族长神情恭敬,目光凝在我脸上,耐心的说了下去:“我们是冰族的一支,和圣女其实血脉同源,圣女先祖夙沙冰既是燮邗国王,也是冰族的领袖,不但为冰族创立燮邗国的基业,富有四海、一统中陆,更受天神所眷顾,成为守护冰族的圣者,还把玄符作为立嗣传国的信物。玄符是冰族的神物,听说蕴含神力,择主而附,圣者血系与众不同,可控此符,所以这玄符持有者,必是圣者嫡系继承之人。”
我闻言不觉暗中翻了翻眼,十分不屑,神鬼之说遥不可追,纯是妖言惑众,我见这晶石虽然清透可爱,晶莹眩目,却也不过是一颗普通的黑色水晶罢了,何来神力之语?多半是以讹传讹,以至于荒诞不经、骇人惊闻。
那族长却是不觉,继续说了下去:“圣者得天神指引发现了一处秘密圣地,灵气环寰,正是传说中的帝**,正值此时,我等祖上愚然无知,竟然为奸人利用,背弃族人,犯下弥天大错,险些令冰族全族俱灭,后来蟠然醒悟,却悔之晚矣,为弥补自身的错误,求得全族原谅,这才发下祀龙血誓,自愿投身这偏僻之谷,与世隔绝,为冰族永世守护灵**,直到圣者宽恕。”
“灵**?”我冷哼一声,讥道:“真是愚不可及,怪力乱神之语怎可相信?若真是有用,燮邗又怎会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灭亡?”
提及亡国之事,众人脸上一片黯然,族长神情悲痛,叹道:“多半是我等冤孽深重,心不信诚,以至累及全族。否则以圣者神助,全族归心,我燮邗怎么可能为外人所乘?”
这些人因为一个荒谬绝伦的理由,便自愿困在这里数百年,其后人竟依旧愚忠愚昧,全无醒悟,更无怨怒,忠心不二,痴等圣者的救赎,这一点,倒叫人太过意外,不可理喻。
我懒得与他多说,便问:“那此处便是所谓的灵**了?那**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到?”
“便在那一侧的山壁里,被封了入口,连我们也从未进入过。若是圣女想去,我便带你去看。”族长到似真的将我认成了圣女,据实而答,毫不隐瞒,与片刻前敌对仇忿的情形何止相差万倍!
“不用了,”我摆摆手,非常不惯这被人强加的称呼:“我是不是冰族人,自己并不清楚,即便是,也未必就是你们认定的圣女。所以不要冒然乱叫,以免认错,后悔莫及。”
众人惶急,眼光渴求的投在我面上,不住地纷纷说道:“圣女恕罪,圣女恕罪,之前冒犯愿意领罚。”
咦,我没事罚来做什么,虽说适才几乎置我于死地,但既然我此时安然无恙也就算了,懒得去费心计较,为免纠缠不清,急忙避过话题问道:“我见你们似是十分看重这晶石,不知抢来有何用处?”
族长神情尴尬,面色微赤,开口说道:“圣女不知,这玄符乃冰之神匙,既是传嗣之物,也是开启灵**之匙,当年圣者承诺我族,只待罪孽赎尽便会派使者持此匙前来,解开血誓,赦免我等。所以我族一直望眼欲穿,世代苦盼,只愿上天垂怜,障业尽消,引使者前来,便可脱困而去。”
“也就是说,虽然此处全无出路,却可以打开灵**,通过灵**秘道有可能出这山谷?”我又惊又喜,眼中一亮。旋即念头突转,嗔目喝道:“可你们竟然不待使者赦免、将血誓解开,竟妄图自夺神匙逃离此处,可知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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