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抢驻嘉善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富庶的环太湖平原,自唐宋以来,一直是历朝历代财税重点来源地,国民zhèng fǔ更是近半收入源自于此。
沪杭甬、沪宁、苏嘉铁路,形似一个尖顶位于上海的a字形,国民zhèng fǔ军沪宁杭国防工事的所谓左右翼,也大致沿着这样的形态布置。
鬼子自发动偷袭以来,为了截断国民zhèng fǔ军上海驻防部队的增援、补给,先以舰载战斗机为掩护,缠斗国民zhèng fǔ空军,本土、台湾起飞的轰炸机轮番轰炸,后依托舟山岛各处急造机场进行频繁空袭。
昔rì江南水乡,如今处处残垣断壁,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夹在苏杭之间的嘉兴、嘉善、枫泾一线尤甚。
铁路、公路还好,鬼子白天炸了,夜里我方军民便奋力抢修,保证物资弹药前运、伤员后送畅通。
那些在空袭中损毁的房屋,没有人费力气去灭火或是重建,着火的谷仓接连十天半个月,仍在冒着yīn燃的青烟。
残肢断臂随处可见,一些失去主人的野狗时不时叼着只手掌、脚掌,甚至是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窜来窜去,已经麻木了的军民都见惯不怪。
不是军民人等不知辛辛苦苦栽种出来的粮食该珍惜,也不是他们不懂尊重死者,而是鬼子凶残且狡猾异常。
往往是我方军民抢出未着火部分的粮食重新隐藏,或是挖出坟坑殓埋死者,鬼子飞机便循着这些处所死命地轰炸。
由于缺乏航空知识,不知是鬼子进行航拍对比所致,反复几次后,迷信地以为鬼子能通神,干脆不再费那力气,来个听之任之。
一场大空战过去,鬼子连续两天没有发动空袭,参与护路、修路的军民三三两两地躲在沿线一些残存的建筑下边或是树荫底下,享受难得的清闲。
嘉兴县火车站摇摇yù坠的大门洞子里头,和兴绸缎庄老板陆永年袒露细白肥腴的肚皮,惬意地躺在一把破藤椅上,一边享受小伙计打扇纳凉,一边啃着凉丝丝、甜腻腻的西瓜。
不要以为就个土老财臭显摆,更不能门缝里看人把人瞧扁了,边上一件军服可表明他是个少校营长。
鬼子偷袭之前,陆永年是绸缎庄老板,而且是基督教教会理事。
这仗打打停停半个月后,就成了浙东保安一旅的一名营长,职责就是带着乡里街坊组成的什么第二团三营还是四营,全力以赴保一方平安。
其实也就是rì夜抢修嘉善往嘉兴、枫泾两个方向,二十几里的铁路、公路,不干或是干不好,则像他的前任、前前任那样被枪毙。
不过,就算是好好干、干得很好,也不知道哪天死。
大概是前四任还是五任,那是个乡长,干得很卖力、很称职,就连战区司令冯长官都亲自接见嘉奖,可rì本飞机一颗炸弹下来,连整块点的尸身都找不见。
除了没见过踪影的旅长、团长之类,什么营长、连长都是大街小巷随便拉来的凑数,死一个拉一个,一天一夜可能就换一茬。
“阿祥,老爷我当了几天官啦?晓得唔?”陆永年啃过两瓤西瓜,觉得过瘾了,抹抹嘴想起什么似的,斜眼问打扇的小伙计。
“五天,还是六天?”伙计一手打扇,一手挠头,作难地回答,想想又觉得不对,改口很肯定地说,“七天!那天,我陪老爷到教堂做礼拜,出门就给那个啥督察队长捉住,说是要老爷来当官,还是营长……”
“我呸!还七天呢!你这是什么记xìng?”陆永年一把夺过蒲扇,往伙计头上敲一记,自己气呼呼地扇起来。
蒲扇上边,八条细丝带随着扇子的摆动,如同戏装上的舞袖飘荡着。
“老爷,好像来车了,东边过来的。唔,怎么像是鬼子车……”伙计阿祥探头往门洞子东面望望,哆嗦着惊慌地缩回脑袋。
“鬼子车?枪,快拿枪,快招呼乡亲们……”陆永年猛地从藤椅上跳起来,忙乱地四顾找枪。
什么保安旅、什么营长,也就是按照区域将一帮老少爷们赶到一块,愣生生指定其中某个有威望点的当个营长、连长、班长,出力修修路可以,拿枪打战可就露馅啦!
好不容易从一堆镐头中找到枪,还没等满头大汗的陆永年和伙计阿祥弄明白,该到底怎样才能把枪弄响,一列火车已喘着粗气,在车站残存站台位置缓缓停下。
过度加挂的平板车上,一溜子带有鬼子膏药标志印迹的铁王八,却又yù盖弥彰地插着一面面青天白rì旗,还有罕见的五角星红旗。
“拼了!”陆永年怒目圆睁,歇斯底里地怒吼着,甩开没有刺刀的步枪,抡起一把由于频繁使用变得铮亮的铁锹,义无反顾地冲向刚刚停稳的列车。

“咳,大叔,你这是干啥呢?”火车上跳下一个身着国民zhèng fǔ军军服的人,隔着老远冲起劲地打砸车体的陆永年喊。
“老爷,别砸了,是自己人……”阿祥眼神好,抡着一把镐头还没来得及动手。
同样挥着镐头、铁锹、钢钎的几百号保安旅成员或说老百姓围拢过来,也都有些发愣地戒备着,向陆永年投以询问的目光。
“呵,你是当官的吧?我叫吴毅,八路军特别勤务旅旅长。”吴毅察觉到这些说是兵,却更像是一群乡土群众的人,以肥嘟嘟的陆永年为首,直截了当自报名号。
“当官的?能跑的跑了,能干的死了。长官你这是……”陆永年却不是个轻信的人,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一番,才又带着狐疑问,“你说你是八路军特勤旅旅长,可有凭信?”
吴毅莞尔一笑,拿出蒋委座签发的委任状递过去,首次整齐地穿戴国民zhèng fǔ军少将行头,就是为了避免从上海到这边一路上的自己人误会!
“历史上”鬼子难以突破我方上海防线,便使出夜间侧翼登陆截击后路的招数,现在遇到长江口航道被堵,自然也是打着相似的主意。
以舟山岛为跳板,不论选择宁波港,还是金山一带登陆,这一线都是他们夺取的重点,进行特别优待式的空袭,就很好地证实这样的企图。
从陈次长、张治中将军的语气中听出别样的意味,再加上本来能起大作用的海上jīng灵舰队,居然毁于戴笠等人之手,愤怒之余抹一把辛酸泪。
宣泄罢情绪,还是冷静地作出部署调整决定,不管蒋委座和那些“国府要员”同意与否,抢先进驻嘉善,控制嘉兴、嘉善、枫泾一线,继而背靠太湖面临杭州湾,再给小鬼子来一场迎头痛击。
毕竟这仗不是替蒋委座以及那些“国府要员”打,而是为了不再出现南京大屠杀,为了景秀江南不用再在rì伪毒爪下哀吟八年之久,为了难以计数的同胞不再任由鬼子汉jiān宰割。
“唉,吴长官,你们、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啊?”陆永年仔细看过委任状,竟然瘫坐在地小孩子般呜咽起来,刚刚那股子拼命劲头全然不见踪影。
“我们?”吴毅苦笑着摇摇头,像是开玩笑般说,“就我一个人来,前边几节是送往南京治疗的伤员。搭把手,帮我把后头的平板车推到岔道上去……”
事实也证明,他没有开玩笑,几个列车人员拆下平板车挂钩,庄重地挥挥手,停下来的火车呜嘟嘟地开走。
“吴长官,我们不会用这些啊!”陆永年噌地站起来,五官移位地喊。
以为盼星星盼月亮,盼来正规军一少将,扣除惯有的吃空饷,不说一个旅几千上万人枪,好歹有两三千可以挡挡,自己这些人终于可以回家看看,还有没有人、有没有房。
居然是个空头旅长弄来些鬼子破烂,还是得自己这些平头百姓当兵不拿粮饷。
“没让你们用这些!”吴毅皱了皱眉头,心知这都是该死的蒋委座、“国府要员”一贯乱拉壮丁惹的祸,有些哭笑不得地解释,“我的兵都忙着在上海抢鬼子的东西,在南京搬蒋委座的库底,暂时请你们帮忙把这些平板车挪开,不要挡道而已!”
“是长官!卑职,哦,嘿,营长陆永年愿为长官效劳……”陆永年算是福临心至,笑嘻嘻地敬了个手掌外翻的举手礼。
无意间展示血泡叠血泡,已经有些变形的手掌,可见这位肥嘟嘟的壮丁营长,绝不是尸位素餐之徒。
跟周围数百号形体疲态尽露的百姓一样,都在用他们的血肉之躯捍卫国家民族的尊严。
“营长?陆营长,辛苦你、辛苦大家了!”吴毅大声说着,庄严地敬了个军礼,觉得鼻腔一酸,又有偷抹一把辛酸泪的感觉。
“吴长官,往后贵旅就驻扎我们嘉善是吧?嘿,嘿嘿,你们抢了鬼子这么些大家伙,想必步枪、机关枪什么的更多,这个,这个……”陆永年却有些狡黠地滴溜着双眼,迟迟没有带人帮忙的意思。
不光陆永年打着这样的小算盘,那些围拢过来的百姓,也都是一副jiān商嘴脸。
“好说,好说!只要我部有富余枪支武器,你们当中有多少身体合格的,我一定照单全收!给你们单独一个嘉善营、团都可以……”吴毅不至于误会这些百姓是在要挟要价,痛快地应承下来。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