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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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山前的最后一天,队员们当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空气,真田一整天都阴沉着脸,专心致志地忙于自己的责任,不二按照真田的要求,一直在关注天气情况,每小时都要向真田汇报一次,虽然手冢并不认为这很必要,亚美心不在焉地披了一件很大的花色绚烂的斗篷晃来晃去,让她看起来象个印第安人,千石说服了法国人和他一起打扑克,但明显两个人都不是玩得很起劲,亚久津白天又溜出去了,只到很晚才回来。手冢拿了一本书,不二帮他沏了一壶茶,有时候他会从书里面抬起头来,挨个地观察着房子里的每个人,他们当中至少有一位面临的不仅仅是登山本身带来的压力。
晚饭送来的时候,气氛才缓和些,亚美叫人送来一支大香槟以示预祝顺利,虽然真田并不赞成登山的前夜饮酒,但他终于也没有说什么,饭桌上大家都找些轻松的话题,只有亚久津懒得开口,他独自享用了半瓶的酒。晚饭后大家都觉得干坐在桌边也没有意思,就互相说晚安提前回各自房间休息了。
手冢没有开房间的灯,就在窗前坐下,他还没有睡意,白天他接到忍足传过来的信息,“小心!”只有两个字,确认了情报工作的失败。手冢把窗帘拉开一点,让外面的夜光照进来,自己却坐在阴影处,他手里玩着一把造型别致的小刀,是头一天在旅行纪念品商店无意看到的,那简洁别致的线条感颇中手冢的意。
如果那个障碍目标想动手,今天晚上是最后的机会,在高山上动手有利有弊,最理想的是不会留下痕迹,但是手冢很怀疑那个人是否敢冒危及整个登山队乃至自身的危险。
有人在他门上轻轻敲了两下,手冢没有动,继续静默地坐在黑暗中,门被轻轻地打开。走廊的灯光照进来,是亚美。
“你在吗?手冢……”大概是没想到房间里是黑的,亚美的声音有点不稳定。
“你应该去休息了,亚美。”手冢说道。
听到手冢的声音亚美松了口气,“真见鬼,你坐在黑暗里的样子很吓人。”她摸索着想进来,“我有点睡不着觉,所以来找你。”
“你可以去找真田,他应该准备了安眠药。”经常会有登山者在登山前夜过于兴奋,安眠药往往也是管理员必带的药物之一。
“别这么冷淡,手冢,”亚美笑了起来,从声音听她笑得很勉强,“我只是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
亚美沉默了一下,“……我一直在想,他们请我帮忙——你知道我指的是谁——一定有什么原因,你要做什么,是吗?手冢,是很危险的事情吗?我不是想打探什么,我只是想知道我可以做什么?”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手冢平静地说,在黑暗中有种稳定的力量,“亚美,你要做的,只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去登那座山,保持登山者得谨慎,就够了。”
亚美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什么也不会透露的,算了,晚安,手冢教授……不管怎么样,请多关照了。”
她走到门口,又停下来,“这次登山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对吧——你知道我指什么。”
“山上的情况千变万化,谁都不能做保证。”手冢回答。
亚美发出一声奇怪的笑声,离开了。
手冢听着亚美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那头,然后又有人敲他的门,敲一下的同时门就被推开了,千石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没有开灯的房间,“怎么回事?”他问。
“有什么事情吗?”手冢依旧坐着问。
“真抱歉,我看见亚美从你这里出去,我想你大概还没有休息,所以我就……”千石耸耸肩,手在墙上摸索,“要我把灯打开吗?”
“没必要,除非你打算谈很长时间。”
“不不不,只是几句话,如果你想不开灯坐在房间里,”千石笑了起来,“我见过不少奇怪的家伙,他们在登山前都有各自的仪式。”
“找人聊天是你的仪式么?”手冢问。

“不,当然不是,”千石把手插进兜里,“我只是走过去的时候,看见亚美从你房间出来……哦,抱歉,我没有暗示什么的意思……我想也许我们也可以聊聊。”
“聊什么?”
“关于明天的登山,诸如此类的,”千石摆摆手,“那个法国人说我是个搞占星学的,我并不生气他那么说,其实我也并不是全信这类东西,但人总要给自己充分信心的理由,你说是不是,我一直都很幸运,我之前登过一些山……虽然还不能和你的记录比……话说回来,你曾经是我学生时代的偶像,你知道吗?我看过不少你的报道,你在南美洲和亚洲的那些登山故事……不过你以前没登过这座山,对吧……我登过,虽然我能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说起那次失败,其实当时我们挺狼狈的,差一点就把小命丢在那里了……我一直不能忘记这座山,但老实说,我心里有点畏惧它,有太多巧合了,你知道么?我是指我们这支登山队和上个月在这里遇险的那支,同样都是日、美、法三国的登山者,同样的路线,住同样的旅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就像那支队伍的影子一样,就好像我们是应他们的召唤而来的……他们失败了,死了两个人,我不喜欢这样的预兆……”
他突然停下来,直直地看着手冢,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天哪,我说了很多傻话,是不是?”
“也许,”手冢回答,“不过与狂妄无知带来的轻视相比,在这样的山面前保持警惕和畏惧的心理,才是最聪明的让自己活下来的办法。”
“谢谢你能这么说,”千石搓着手,“我就知道和你谈这些没错,你是很好的领队……抱歉,我不该打扰你。”
千石倒退着出去,“那,睡个好觉,明天见。”
手冢听着千石哼着小调离开,他又坐了一会,决定还是到床上去准备睡觉,他刚站起身,就听到又有人在他门上敲了一下——这似乎注定是个访客众多的夜晚——敲门的手停了片刻,又敲了一下,“手冢,你休息了么?”有人在门外轻声问。
手冢只能去开门,法国人靠在走廊外的墙上看着他,并没有进去的意思,“抱歉,我只是睡觉之前突然想过来打个招呼。”
手冢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巴加勒尔似乎是对着自己笑了一下,“你看,手冢,我听说你也有几年没有登山了,我也是,我有一年多几乎完全放弃登山了,但明天我们又要回到山上去,有些东西,你一旦开始了,就不知道怎么才能结束,不是么?”
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他伸出一只手来,“晚安,明天见,老实说,我很期待明天,也许已经期待一年了。”
两人简单地握手,法国人离开了。
手冢关上门,在床上躺下,在登山前他要保持最好的状态,他闭上眼,似乎进入了睡眠,然后大概是某种本能,而不是声音惊动了他,门被再次打开了,走廊的灯光已经关上,那个人有点犹豫地停在门口,手冢认出了轮廓,“不二……”他轻声叫道。
不二向床边摸过来,投入他怀里,“我知道今天晚上不应该来打扰你,不过……”
剩下的话被堵在一个热切的吻里,不知道谁吻谁,大概是嘴唇间主动地靠拢。
黑暗里手冢突然感觉肩部被刺了一下,但几乎是皮肤被刺中的同时,他猛地拧住靠在他左肩的那只手,用的力气如此之大,那种刺痛马上就消失了,他的另一只手迅速地抓住了第一下反抗的攻击,将怀里的人狠狠地推了出去,不二的身体大概撞上了床头柜,发出一声闷响,摔倒在地上。
两个人在黑暗中僵持了片刻,手冢在床上,不二在地上,谁都没有动,手冢深呼吸了一次,还好,肩膀被刺中的地方没有麻痹感。
“不二……”手冢先开了口,语调柔和又坚定,他可以感觉而不是看到那双蓝黑的眸子清冷地盯住他。“我很遗憾。”手冢轻声地说,打开了床头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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