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山雨欲来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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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瑶卿娇笑道:“哟哟!你今儿个净和我打哑迷。索性都说个明白,我也不用没头没脑瞎猜了。”想来觉得吃力,又坐回了床沿,一举一动皆娇弱无力,真令人忍不住想去扶上一把。齐生不由心生怜意,道:“全是我自己乱猜,不说了,你先歇着吧。”
柳瑶卿又是一脸俏皮之色:“幸亏我不是你要扶保的天下之主,不然你的主公要你答话,你却推三阻四,可有你好看的。”
齐生拉把座椅在榻前坐下,笑道:“这一来我若不说个清楚,就是欺你瑶卿姑娘不是我的主公了。”神色一正,续道:“当年星泰为深结原卫皇家,降原配何氏为侧室,娶原氏公主为妻,生了星觉、星宇二子。星泰病故时,星觉、星宇二人一个十五、一个十四。外有强敌,内有西卫皇室和六天柱等勋贵,二子年少,难以支撑大局,深得星泰任重的长侄邵公星导又早死,星泰委年长的星恒身后之事既是迫不得已,也是势在必行。
“星恒两年之后便兴昭代卫,将星觉扶上皇帝宝座,近二十年间权倾大昭,虽不及星泰,倒也颇具雄才。只是星恒有雄才而无大略。孝闵帝星觉初登皇位,星恒摄政。昔日与星泰同为八天柱,平起平坐的随公桂永不服,阴谋连结庆公独孤如意,要杀星恒。
“独孤如意因长女嫁星宇为妻,又素以大局为重,阻止桂永暗杀星恒。后来开府星盛向星恒告发阴谋。星恒诛杀桂永理所当然,虽然暗杀未行,尽夷桂永三族,未免残酷,可是乱世用重典也无可厚非。错就错在他不该贬独孤如意官位之后又逼如意自杀。一来如意虽与桂永有所牵连,但既阻止桂永暗杀阴谋,已罪不至死。二来星泰尚在世时,如意便久镇陇东,秣马厉兵,有图苍陇之志。如意一死,旧部离心,星恒又安抚不力,大昭在陇东的经营日渐松弛,长年无力再图苍陇。苍陇未平,关中难安,大昭要与关东强徐、大夏争雄,便难除后顾之忧。若不是梁衍晚年崇佛误国,又有侯进乱越,大昭只怕也没有南顾之心。
“星恒位居摄政,即便有心皇位,也理当着意收买人心。独孤如意被杀,已使人心不安,星恒为立威望,行事不免专横。废帝星觉年少气盛,自然容不得星恒专权,但星恒强势,星觉自斗他不过,终于登基十个月便被废。明帝星宇即位,星恒大权独揽,为威慑星宇和朝中大臣,又将废帝杀害。如此一来,星宇和皇太后原氏怎不对他恨之入骨?星恒此举实在愚不可及!只是星宇和原太后实在不懂隐忍之道,急于纠集反星恒势力发难,行事不密,不过两年便为星恒察觉,一网打尽,原太后和星宇也被先后毒杀。星恒连弑二帝,心狠手辣,虽能使内外震慑,但人心又岂能以强暴归服?星恒有雄才无大略,由此可知。
“星寿是星泰原配何太后所生,乃是庶长子。星恒杀尽星泰两位嫡子,又不便自立,就立了长子星寿为帝。当年星寿虽因原太后之故,变嫡为庶,但星觉、星宇毕竟是骨肉至亲,对星恒绝不可能全无怨恨。然而星寿登基十六年来,却对星恒恭敬至极,从不插手国事,听任星恒把持军政大权。就连尚公南城通酒后失言,触怒星恒被杀,星寿也听之任之。星寿如此作为,不是性情庸懦,明哲保身,就是韬光养晦,伺机而动。”
柳瑶卿凝神倾听,两颗黑玉般的眸子不时轮转,暗自思忖,听到这里,插口道:“那你看他是庸懦无能,还是韬晦之计呢?”
齐生摇头苦笑:“这我可真看不透。只是三年以来,大昭对南越连施妙计,表面虽皆由星恒主持,但星恒并非深谋远虑之人,也未曾听过他手下有智略超卓的策士。因而若怡公主下嫁梁绎,扶植靖州,共破割据巴泽的焦铭,使西越坐大,牵制建陵的东越梁纲、程霸先等人,待梁绎野心膨胀,欲图毁弃与大昭盟约之时,再发兵取靖州这等妙计,绝非出于星恒一党。

“据说此计乃八天柱中硕果仅存的越公余敬所献,但余敬已年届古稀,又怕遭星恒疑忌,十余年来,明哲保身,便是想到此计,无人授意也不敢提。可是大昭乃星恒秉政,他不首肯,此计断不能行,而能向星恒面陈此计的也只有余敬这位元老。无论此计是余敬想出,再得他身后之人授意才向星恒献计,还是他身后的高人自己想出此计,再授意余敬献计,这个能够说动余敬这等数朝元老不避疑忌,向星恒献策之人的智谋气度都非同小可!而能说动余敬的,也只有昭帝星寿以下区区数位至亲成年皇族。”
“昭帝星寿,星寿之弟曹王星直,卫王星仪,安王星宽,星寿太子星钊,星钊弟齐王星宪。”柳瑶卿脱口而出,六人一个不差。
齐生笑得意味深长:“你对大昭星氏一族也了如指掌嘛!”
柳瑶卿笑道:“昭太祖星泰是不世出的英雄豪杰,小女子也仰慕得紧,难道便只有男子能仰慕英雄么?”
两人心照不宣。齐生也不多问,只继续之前话题:“因这六人皆可是说动余敬之人,故而我说我要保的天下之主或是星寿,也许是其他五人中任何一人。此人韬光养晦多年,不为星恒察知,出手便是如此妙计,且不让星恒找到任何破绽,心思缜密,远略超卓。倘若此人真有天下之志,那么乘星恒、余敬南征靖州之机,理当有所作为。”
“眼下发难清除星恒的时机远未成熟,你说的是此人会在关东有大动作?”
“不错!天下群雄各据一方,昭军攻靖州必定使天下震动。夏国君臣对此亦有对应,长山数州通衢,以慕清风镇长山,相邻数郡为朱尔通等夏帝近臣,背后更有忽律光五万雄兵。一俟徐军大举出兵,攻昭军侧背,夏军必长驱南下,直捣徐国腹地。”
“那么如此一来,江东大军如若乘机北伐,正是恢复中原的大好时机了!”
“呵呵......”齐生的笑声中满含嘲讽,“梁纲和程霸先一定是如此想法,可如此一来,正中昭军下怀。”
柳瑶卿神色一凛:“此话怎讲?”
齐生一脸高深莫测:“天机不可泄露!能与你说的,已经全都说了。你自己若还能看透什么端倪,以后要做甚么,一切由你。”
柳瑶卿贝齿轻咬樱唇,沉思良久,还是问道:“我只问你,江东若不出兵,又将如何?”
齐生略一思忖,颔首答道:“无论出不出兵,皆与大局无碍,不出一月,我必能见天下之主。不过于江东而言,倘不出兵,有益无害,梁氏可安。”
柳瑶卿神情肃然,敛衽为礼:“多谢指教,瑶卿代江东父老谢过了。”
齐生神色怅然,欲言又止,临别之时,只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尽人事,各按天命吧。”
天色渐暗,柳瑶卿满怀心事,睡意全无。楼外春雷阵阵,不多时已降下润物细雨,柳瑶卿缓缓踱至窗前,遥望南方,脑海里想的却是离去不久的齐生:此次北上,遇见你应是天意。抚河船上,狂风骤雨,高歌咏志。如今山雨欲来,风已满楼,江东可否安然度过此劫,尚未可知。你这孤鸿却终于要乘风翱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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