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瑶卿徐徐张眼,笑靥依然,反问齐生:“你说我瞒你什么?”
“你身怀武艺,而且修为不低。我与你相处两年以来,却从不曾听你提及。若不是今日机缘巧合,你有病在身,我运功助你运使内息,察觉出你竟会导气归元之法,至今还被你蒙在鼓里。瑶卿姑娘,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我?”
柳瑶卿面不改色,悠然道:“阿齐,你说我有许多事瞒你,那请问你自己的事难道就对我全都具实相告么?”
“……”齐生不由语塞。两年来虽与柳瑶卿无话不谈,但师承河北起义大头领周骆之子“神剑游龙”周定远,小维河痛击官军,结识名剑独孤离,赠宝助侯墨显南投江东这些机密要事,却不曾向她泄漏一字半句。
“我虽不知你究竟师承何人,但以你的深湛修为,既能自我内息之中察知我身具内力,自然不难看出我师承门派,而我对你的师承依然一无所知。你说你我究竟谁隐瞒得更多?”
齐生低头苦笑:“是我无故多心。两人之间便再交好,都不免心怀不便启齿的隐秘,岂能事事都挂嘴边。”心中不知怎的却跳出另一个念头:我和独孤仲业之间却是能言无不尽的。
柳瑶卿坐起身来,妙目仰望齐生那张质朴无华的黝黑脸膛,幽然叹道:“其实你我的心意都是一样,许多不能启齿的隐秘并非想欺瞒身边亲近的人,只是这乱世要你我只能将许多隐秘埋藏心底。”
齐生默然颔首,若非身逢乱世,心中哪有这许多隐秘埋藏啊!
见气氛有些沉重,柳瑶卿有意岔开话题,问齐生道:“说来我有一事却不明白,慕清风大人有心栽培你,你却为何推辞?”齐生眼神由黯转明,反问道:“慕清云公子斥我留连烟花之地,不思长进,你又为何极力为我辩解?”
柳瑶卿站着身来,春水般的妙目直视齐生双眼,唇角现出俏皮笑意:“只因我早就知道我们齐大侠不是寄居檐下的燕雀,而是志在万里的飞鸿。当年马大老板要留他在这烟花之地,可惹得齐大侠勃然大怒呢!”
提起旧事,齐生眼中也闪出慧黠光芒,笑道:“当初若不是马大老板和瑶卿姑娘并力点化,区区齐生也不知这书院凝香内有乾坤。”神色一正,又道:“慕氏兄弟确是人杰,不辱乃父盛名,只是我今日若允诺投入夏军,至多能辅朱尔氏称霸一时,却不能遂一统**之志。”
“此话怎讲?”
“夏高祖朱尔荣当年虽因锋芒太露,招致杀身之祸,但此人确有识人慧眼。这位一代枭雄曾断言徐欢必能成王霸之志:慕承宗忠勇诚信,至长堪为良将:朱尔兆勇尔无谋,难堪大任:世宗朱尔天光谨厚少决,得良辅可以守成,但难成恢宏大业,一一为其料中。
“当年朱尔天光舍关中而应朱尔兆讨徐欢已殊为不智。玉陵山惨败,朱尔兆等人身死,朱尔天光虽得慕承宗力保脱险,然而朱尔氏势力已大不如前,号令不出成、夏二州。徐欢使计乱关中,朱尔天光也无力遣使收编关中军马,虽有忽律父子和慕承宗这等名将,对强徐立于不败之地,却也难图进取。
“六年前,世宗天光身故,朱尔远继位。朱尔远因忽律氏乃是国戚,礼待更厚,恩宠无比,爵封西阳王,如今又招武都为附马,慕氏委实难及。忽律金、忽律光和忽律羡父子三人并为良将,慕氏多年来只慕承宗一人支撑门户,朱尔氏更为倚仗忽律氏本来不错。然而今日你我亲眼所见,慕承宗的二位公子与那忽律武都相比,判若云泥。朱尔远竟招武都之流为婿,对慕清风这等干才置于长山四争之地,兼且用人疑人。如此无知人之明的君王,虽有忽律光、慕承宗这等大将,我便保他又能有多大作为?”
柳瑶卿心有戚戚:“慕清风虽受长山太守重任,但听那刘珏所言,邻郡都是如阳公朱尔通、射阳侯刘魁、常平侯高世贵等朱尔远近臣坐镇。再听慕清风的口气,他军饷还需地方士绅协力,可知朝廷对他这一军并非全力支持。用人疑人,朱尔远实在没有英主的器量。”
齐生又道:“慕承宗虽才德兼备,奈何不得其主,父子虽有雄才,却难以尽情施展:忽律光征战军略尤在慕承宗之上,但驭下严酷,教子无方,这两人虽都是难得的名将,却并无可以一统天下的雄才大略。你和马世叔都知道我志在匡扶英主,平定天下。但今日慕清风邀我归其麾下,马老板只说听我自便,并不极力推举,你又为此与慕清云争执,也都是以为我入夏军难有多大作为。既然如此,我不如在书院再蛰伏些时日,以待真正的天下之主。”
柳瑶卿笑道:“两年前,你还血气方刚,如今已是如此老成,洞察世情更为敏锐。可惜我这小女子并非天下之主,不然定拜你为天下兵马大都督。”
窗外突来一阵清风,吹得齐柳二人衣袂飘动。齐生若有所思,忽道:“山雨欲来,风已满楼。我期待已久的天下之主只怕不用多久便会来了。”
柳瑶卿奇道:“此话又怎讲?”
“前些日子自靖州来的几位客人说过些甚么,你可记得?”
“西越皇帝梁绎与巴王梁威反目,又图谋与关中昭国翻脸,幽禁皇后,也就是昭国的若怡公主。据说昭国大冢宰靖公星恒,太保余敬谋划兴兵讨伐靖州。就是这件大事了,可这与你期待的天下之主又有何关联?”
柳瑶卿满腹狐疑,齐生笑而不答。柳瑶卿寻思半晌,惊道:“难道你要扶保的天下之主就是独揽昭国大权的星恒?可是昭军真要讨伐靖州梁绎,东出凌霄关之后,便会取道南下。莫非你到时会取道徐国南下,去寻昭军么?”
“哈哈哈哈……”齐生仰天大笑,“这次你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了。我要扶保的明主正是关中大昭星氏,但并非权倾朝野的星恒。”
柳瑶卿更奇:“不是星恒还是哪一个?自太祖星泰死后,昭国皇帝虽先后由星觉、星宇和星寿三个儿子相继,大权却由星恒一人把持,废帝星觉、明帝星宇、甚至皇太后原氏都死在他手中。难道你要保有名无实的昭国当今皇帝星寿?”
齐生沉吟片刻,道:“或是星寿,也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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