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力制奔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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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生年十六,身长八尺,貌状伟,体雄健。安礼迁齐阳太守,路遇狂牛,齐生力制奔牛,主家得全,遂遇天厚,使为护院。”
----<昭书.外编.齐天传>
再一年春,陈安礼升任邻郡齐阳郡太守,举家迁往任地。
齐生正随众人将诸般家什行李装箱,马夫头陈贺叫住了他。
“贺叔,唤我甚事。”
“你去替骆夫子将行李装车,还要你当他的车夫。”
“真的?”
“怎的,使不得么?”
“当然使得!”齐生喜出望外。
齐郡东齐县与齐阳郡只齐蒙山一山之隔,陈府一行百十口人,数十辆车,行程虽慢,两日便也进入齐阳地界。
一路上齐生将骆守义伺候得妥妥贴贴,骆守义有时也问他些话,全是他在府上这四年的事。齐生能与夫子攀谈已是大幸,却不敢先开口搭话,唯恐造次。
时值春耕,官道两旁田间,农人正在忙碌,只是十人中倒有七人是妇人老叟,少见丁壮。骆守义轻声喟叹:“襄国终究不能长享太平,只怕又要卷入战乱纷争了。”此时齐生只顾驾车赶路,没听清骆守义说话。
又走了十来里,已隐约望见齐阳城墙了,忽听人尖声惊叫:“哎呀!那牛惊了,直向官道冲过去了!”齐生心头顿时一紧,急忙循声看去,只见左首田间一头小山似的牯牛如同疯了一般,撒开四蹄狂奔,田间秧苗被践踏了一大片,那牯牛正向官道冲来。齐生想要拨转马头避开,无奈夹在车队中间,又能往哪里闪?
“大家莫慌,不要乱!”
“哇!好大头牛,怎么比那大虫还凶?”
“德儿、礼儿,老实呆着,别把头探出车外!”
“哎哟,娘呀!真被那牛撞上不死也残……”
“大伙儿莫慌乱,保护主人要紧!”
……
陈府车队人声嘈杂,贵管家指挥数十名护院、家丁,将主人一家乘坐的两辆马车团团护住,其余家丁丫环惊惧交加,乱成了一锅粥。
刹那间,那牯牛已逼近车队,无巧不巧,正向骆守义的马车冲来。骆守义依然意定神闲,笑道:“不曾想今日会遇上这般事故。阿齐……”话犹未完,只见齐生已从驾座上一跃而下,抢上几步,竟用血肉之躯挡在牯牛和马车之间。
“阿齐,你疯啦,不要命了么?”陈圆园虽早吓得筛糠般全身发抖,眼看知己犯险,还是大叫示警。
眼看那牯牛就要将齐生顶翻,女眷丫环无不花容失色,胆小的几个早已尖声惨叫。陈圆园不忍见到齐生惨状,两手捂住了眼睛,却只听“嗨!”地一声大吼,绽如春雷,惊得飞燕四散,百兽气夺,又听见周围一片惊叹声,忙撤开两手,定睛一看,登时喝起采来:“阿齐,你恁般大力,好生厉害!”
齐生左脚前出,踏个弓步,全身力气贯于双臂,臂上肌肉隆起,生生掣住了那庞大牯牛的一双犄角。那牯牛被掣住了角,更是蛮劲大发,铜铃般的牛眼几乎要冒出火来,硕大的鼻孔“呼哧……呼哧……”将热气喷到齐生脸上,巨大的身躯加力往前顶去。
齐生天生膂力惊人,才能抵住这头牯牛,只是一来他毕竟不过十六岁,尚未成年,二来这牯牛发了牛脾气,力道倍增,时候一长,齐生两脚隐隐有些不稳。
马夫头陈贺见齐生似已支持不住,正想上前相助。贵管家一声:“保护主人要紧。”陈贺不好违拗,只得扯直了嗓子喊:“阿齐,别和那畜牲硬顶,寻机会拿住牛鼻环!”
齐生暗暗叫苦。他本也想先顶住那牯牛一冲之力,再拿住牛鼻环,可等与那牛照面,才发觉那牛竟没穿鼻环!他掣住牯牛犄角时,还想着不能让这牛伤着夫子骆守义,此时却已无暇再想其他,不抗住这牛,自己不死也要重伤。
陈贺等人离得远,看不清楚,只连声叫齐生去拿牛鼻环。齐生虽想应答,可他此时全凭一口气才堪堪和那牯牛僵持,一开口气便泄了,只有咬紧牙关,不发一语。
“你们……你们……怎么都见死不救?阿齐,我来帮你!”陈家大大小小百十口人也只有陈圆园最在意齐生生死,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抄起种花的铁铲奔上前来。
齐生只觉虎口火辣辣生疼,双臂愈来愈吃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黝黑的脸膛笼上了一层红云,双腿好似灌了铅一般沉重。那牯牛也察觉占了上风,“哞”一声叫,脊梁耸然可见,加力往前顶。齐生两膝越来越弯,眼见已经不支。
陈圆园不由自主停下脚步,义气是要讲的,可是爹娘给的小命也十分要紧,倘若齐生支持不住,那牯牛一双弯刀似的犄角定要向自己的胖大身躯招呼,捅上两个圆圆的窟窿,这样加上两个“圆”可大是不妙。

眼看齐生就要坏在那牯牛角下,一阵细语陡然随风传入他耳中:“莫要硬碰硬,避实而就虚,借力还施于它,它的力便是你的力。”如醍醐灌顶,令他灵台一片澄明。
齐生心念电转,主意已定,故意两手放松,身形下沉。那牯牛见他力脱,又是“哞”一声叫,沉身下压。这畜牲怎会料到齐生使的是诱敌之计?说时迟那时快,齐生一觉牯牛使力下压,右足急向前斜跨一步,双手松开犄角,就势前探,抱住牛颈,跟着脑袋靠上,反将那牛压了下去。本来以齐生的气力,无论如何也不能压制偌大头牯牛,全是借了这牛的下压之力,因势利导,这才一举奏功。
陈圆园见齐生占了上风,再不迟疑,雄纠纠气昂昂上前助战。他终究不敢像齐生那样与牯牛肉搏角力,不过咱们阿圆哥自有看家本事,用花铲就地铲起一大铲泥石砂尘,兜头就向那牛头倒去,口中大喝:“吃我一法宝!”
陈贺一拍大腿:“胡闹!阿圆,你想害死阿齐不成!”
这一堆砂石兜头下去,迷了那牯牛的眼睛,这畜牲发起狂来,只怕齐生非被伤着不可。哪里知道无巧不巧,就在那畜牲吃了一头一脸的砂石,正要发狂之际,一粒石子正中它鼻间软骨。要知牛鼻间这软骨是牛身上最紧要处之一,受此一击,那牯牛登时力乏。
齐生一觉那牯牛脱力,再不迟疑,奋起全身气力向左一摔,那牯牛蹄下不稳,终于被他按在地下。陈圆园见这畜牲已被制服,立时勇气百倍,抢上前去,骑在那牯牛背上。
贵管家这才示意陈贺等人前去帮忙,陈贺立即率六七个人前去,七手八脚将那牛完全压住。这时几个农人才赶来致歉道谢,给那牛穿了鼻子。贵管家不依不饶,向那几个农人兴师问罪。陈安礼见家人也无一受伤,便也不欲追究,示意贵管家不要为难那几个农人。
陈圆园一干童仆围住齐生欢呼,齐生满面通红,兀自气喘,一时却说不出话来。骆守义分开人群,走到他面前,神色甚是亲切慈和,在他肩上拍了两拍,道:“阿齐啊,亏得有你在,不然骆某就要被那牯牛顶飞到十里之外了,不死也要在病榻上躺上一月了。”说完,袍袖又顺着齐生右眼角向西北方一甩。
“哎呀!骆夫子当年好心让阿齐这娃儿进入陈府,今日这娃儿助夫子脱险,真不辜负夫子当年的一片心意啊!”不知何时,贵管家已到了骆守义身畔,眯起一双三角眼,望着骆守义和齐生两人,话里有话。
骆守义神色自若,淡然一笑:“贵管家说得甚是,其实不独阿齐这娃儿。”顿了一顿,向陈圆园招一招手,“阿园这娃儿也出了大力,若不是他那一铲土,阿齐也制不住那头疯牛。唔,陈大人也来了。”从容向主人陈安礼作了一揖。
“哎呀,你何必行礼?”陈安礼面色和悦,苦笑摇头道,“文和,你我乃是自家人,哪里还须如此多礼。”直接以表字相称,显然不当骆守义是外人。
骆守义十分恭谨:“骆某外姓疏属,承蒙大人不弃,却不敢与大人论交。这两个娃儿今日护卫府上大小有功,骆某敢请大人提携则个。”
“这是当然。“陈安礼颔首道,“阿齐这童儿是你引入府中的,今日于你又有相救之恩,便给你作书童吧。”
“不。”骆守义道,“阿齐不通文墨,眼下再学也来不及了。骆某须悉心教导两位公子,哪里还能分心教他?他怎做得书童?”
“哎!”贵管家插口道,“夫子和阿齐这孩儿如此投缘,他跟着夫子,学起来定是事半功倍。阿齐,你说可对?”
齐生神色淡然:“齐生全凭老爷做主。”
贵管家落个无趣,沉下脸来,再不说话。
“那......文和的意思是?”
“阿齐天生一副好身板,倒是个练武的材料,不如让他随巩教头作个护院如何?”
“如此甚好。阿齐,自今日起,你便跟着巩教头吧。另赏你一贯钱,进了新府,到账房支取。”
齐生点头谢过。
“老爷,夫子,还有我呢。”陈圆园哈着一张胖圆脸也来表功。
陈安礼和骆守义相对大笑。陈安礼道:“少不了你的。后花园非你料理不行,差事不改了,赏你五百文。从今往后,你也不用和旁人六人挤一间住了。你既和阿齐一向交好,便让你两人同住一间吧。”
陈圆园乐不可支。
一场意外风波平息,一行人加紧赶路,太阳落山之前,入了齐阳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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