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宽地阔秋风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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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时间瞬息而已。牧草枯黄,雄鹰扶摇,又是一年秋天。
朝中无事,四域安然,烨帝决定北上桐山围场秋狩。
雍朝于文武两道从不偏颇,文为治国之道,而武则为安国手段。是以,上至皇族下至黎民百姓大都能文能武,尤其是皇族与仕族子弟,不论男女,都精于骑射,这次北上秋狩,浩浩荡荡大群人马,且烨帝下旨,无论男女都可一展才华,无需拘束。如此一来,桐山围场四周更是热闹非凡。
午后秋高气爽,远远的树林边一匹白马信步而来,长长的马鬃被风扬起,阳光之下更显得马匹神骏非凡。马背上的女子似乎并不加以约束,只是骑着马随意漫游,秋阳之下慵懒而逍遥。
“得得”的蹄声响过,青色的斗篷飞掠过牧草,四散开的长草丛中又是一匹白马飞奔而来,奔到近处一声长嘶,竟就这样生生地停了下来,不见丝毫局促。披风一扬,媚而不艳的轻笑声响起:“我说呢,到处找不着你,竟是跑到这儿来了!”勒马一转身堪堪挡住去路,长发飘过,精致而娇媚的脸上满是笑意盈盈。
被挡着去路的女子也不恼,随手一挥马鞭,说道:“‘偷得浮生半日闲’罢了。你不也是过来了?”玉色骑装静垂,雍容的风流之下冷艳又高贵。
“好一个‘偷得浮生半日闲’啊!”轻勒马缰,两人并辔而行,“这一晃都快两年了,那日的纷扰还历历在目,现在想起来都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叹声不幸!雪茗,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出去走走了?”
两年来,雪茗和竹洛长住碧远轩,烨帝对她们的照料比之自己的子女更甚,待她们有如亲生女儿。两年时间,当日的少女更是出落的美丽非凡,顾盼生辉——雪茗冷艳雍容,竹洛妩媚款淡。当日那丝跳脱的明丽早已不见了踪影,眉间眼底隐隐的都是精明和锐利——光华微敛,不露锋芒。
虽然她们大多时间偏居碧远轩,轻易并不出门以免招惹麻烦,但她们的美貌和才华依然传得帝都满城皆知。寻常百姓说得绘声绘色,俊少才杰千方百计想见她们一面,博得美人青睐,而仕族阀门的掌权者则盘算着能借着嫁娶与皇族搭上关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烨帝宠她们更甚于那些公主。
虽然讨得可随时出宫的口谕,但这两年间雪茗与竹洛并不经常出宫,只用着手上的人脉关系控制着当年君轻羽留下来的那些关系网,并积累着自己的人脉,以备不时之需。偶尔她们也出宫帮烨帝做些事,但大多来去匆匆,谁让烨帝简直已经离不开她们了。这次围猎除了烨帝所有的皇子,她们也随驾桐山,日日陪着烨帝宴饮,间或也在围场上露上两手。门阀贵族的青年才俊这次大多随驾而来,很多人都第一次见到这两位“传说中美若天仙的女子”,美貌、才情、武艺,一时间多少人如痴如狂,她们成了围场上绝对的主角,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尾随,弄得两人都是不胜其烦。这日午后好不容易得了空,两人一前一后溜出来,也算是散步。
突然不想再骑马了,雪茗翻身下马,牵着马缰信步向前走去,风吹过,长发四扬:“不是我们想出去就出得去的,你看现在这样子皇上会放了我们吗?等会儿又怕我们不回来还找人跟着,简直是自找麻烦!”
“唉,说得也是,”竹洛极为无奈地一笑,“看来只能随遇而安了。我还是更喜欢桐山,空气都比紫辰宫来的好,多自由!”说话间,深深的呼吸,那张媚而不俗的脸上是浓浓的陶醉。
抬手一掠长发,雪茗仰头四顾:“是啊,天宽地阔,即便是这样信马由缰也是好的,不像宫里,红墙金瓦,压抑的紧!”
明眸流转,竹洛说道:“真希望可以留在这里,不要再回去了。如果皇上愿意在这里多停留些日子就好了,我们也可以经常出来走走,也远离那些勾心斗角——当然,一定不要有那些阀门阔少!”
听到最后一句话,雪茗撑不住地笑了,笑得讥诮,笑得无奈:“仕族阀门啊,风流百年,势力盘根错杂,现在即便是皇上也不见得动的了他们。那些阔少虽然讨厌了些,不过轻易还是别得罪他们来的好,兴许到时候还用得上!既然得在这宫廷里生活下去,看来我们也得好好攒点资本了。只要到时候不会把自己赔进去就好!”
雍朝自建国开始阀门势力便一直见长,虽一直不曾高过皇权,但百年婚嫁联姻、攻守同盟,关系势力如树根一样复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仕族四大姓,冷氏、叶氏、沈氏、慕容氏,百年以来与薄姓皇族通婚联姻,早已成为整个雍朝阀门势力的重中之重。烨帝自结发妻子诚谦皇后冷氏去世后便一直不曾再立皇后,如今后宫之首便当算是沈贵妃。沈贵妃跟随烨帝多年,没有子嗣,在后宫虽然地位尊崇,但向来与世无争,想来这也是烨帝放心将后宫交给她的原因。沈贵妃之下便是叶淑妃,除去当年的慕容瑾妃,如今淑妃应当算是宠冠后宫。端庄典雅,高傲华贵,叶淑妃拥有阀门女子所有的特质,而她也明白如何运用这些特质让自己更美丽,更迷人。非但如此,膝下的七皇子薄玄潇更是名声响彻帝都——礼贤下士,温文尔雅,年纪轻轻便已封王,叶家一时荣宠无限。

然而,即便是叶淑妃自己也明白,自己在烨帝心里,永远比不上慕容瑾妃。除了不为人知的君轻羽,慕容瑾妃应当是唯一占据了烨帝的心的女人。出身名门,才貌双全,柔顺却也如钻石一般锋芒闪耀,年轻时的慕容瑾妃才名远播,不知让多少王公子弟心折不已。然而天妒红颜,本就娇弱的她产后得病,抛下两个年幼的孩子撒手人寰。瑾妃去后,烨帝悲痛欲绝,甚至为她而辍朝三日;直到今天,当年瑾妃住的瑾茉宫仍然空着,烨帝会时常去坐坐,既是凭吊爱妃,也是寻找年轻的时光。
“这话挺对的,那些纨绔子弟,轻易还得罪不起。”竹洛轻哂,“但若是非要来试试自己个儿够不够这个格的,不妨先跟我比比弓马好了,骑射能比得上我再说!”
雪茗侧眸,轻笑:“那倒还真没几个人比得上你呢!不过你就不怕皇上赐婚?”
竹洛眼波微转,浅笑道:“赐婚又怎样,我们若是不嫁皇上还能怎么办?皇上不会逼我们的,有当年师傅的例子摆着,皇上应该会有点顾忌吧!”
“唉,两年了,看得出来皇上真的是很爱师傅的,她若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仰头眯眼看着秋阳,雪茗感慨,“师傅念了一辈子啊,这样的爱,太苦了!”
踏过半人多高的牧草,雪茗和竹洛放开马缰,随意走上一块高地席地而坐,裙摆微拂过牧草,被风轻轻扬起,青衫玉衣交错,简单飘逸。
秋风扫过处,牧草低俯,树叶蹁跹,秋日的午后干燥而温暖,空气纯净得不带丝毫杂质,透澈清明。絮絮说了几句,雪茗与竹洛索性闭口不言,只静静地靠在树上,闭目,全心全意感受这一刻难得的安宁。
不过小半柱香时间罢了,马蹄声响起,就听到一个笑得肆无忌惮的男声:“原来这两个丫头跑到这里来了,怪不得找不到!”“天!”两人心里不约而同一声长叹,“怎么那么快就找来了!”
“你们俩到底在干吗啊?也不起来打个招呼!”不知好歹的男声继续响起,煞风景!
雪茗懒懒地睁眼,也不起身:“十二殿下,您不用这么大呼小叫的,我们听得见!”
来人翻身下马,几步走上来,笑道:“听得见怎么也没点反应的。我说你们俩待在这里干什么?”
竹洛起身,无奈道:“十二殿下有没有听过‘听秋声’啊?我们姐妹只想偷个空而已,您这么大呼小叫的很破坏心情!”
“行行,算我的不是,你们两位大小姐饶了我这回吧!”不恼,笑着连连作揖,“叫什么‘十二殿下’啊,听着怪怪的,平时怎么叫就怎么叫成吗?反正你们和我也从来,呃,没大没小的……”
“薄玄昕!”
“好了,终于有点样子了!”薄玄昕,雍朝的堂堂十二殿下,笑得痞痞的,“总得这么来一下你们才像样!”
雪茗斜倚着树,雍容的脸庞上勾起一抹笑,冷冷的:“薄玄昕,别以为您是十二殿下我们就不敢把你怎么着,你想不想试试看?”
薄玄昕一脸“惊恐”:“别介别介,我怕,你们二位的手段我见识过,敬而远之,敬而远之!”
“噗哧”一笑,竹洛和雪茗相视莞尔,竹洛道:“好了,别装了,说吧,这么急着找我们什么事啊?”
“猎鹿,去不去?”
“还打猎?这么多天了还没玩够啊?”
薄玄昕一脸神秘:“不在围场里,我们去外面。你们俩是第一次来这儿吧?在围场里狩猎有什么意思啊,出去了才好玩!二哥、三哥、五哥、七哥、九哥都去,他们打发我来问问你们俩是不是一起去。你们倒好,躲这儿来,让我一顿好找!”
“唉,年纪最小到底不好啊,被哥哥们支使来支使去的!”竹洛走过薄玄昕身边,拍拍他的肩,一脸悠然地感叹。
“我说你们到底去还是不去啊?”
竹洛都走下去好几步了,闻言转身,无奈:“不去我下来干吗啊?姐,走了!”一声呼哨,两匹白马一前一后奔过来。
雪茗安静一笑,走下土坡翻身上马。薄玄昕骑上马,陡然失笑道:“父皇真是太宠你们了,竟然把飞翩和晨凫都赏给你们了,唉,羡煞我也!”
雪茗闻言一笑,并不接话,打马先行。竹洛说道:“皇上那里那么多好马,殿下皇子之尊难道还找不到称心的,非得瞧着我们的马?”说罢一笑,极尽妩媚,转身一扬马鞭,便追着雪茗去了。
薄玄昕一时间被她那一笑中的无尽风华惑住了,愣在原地半天未动。
干燥的秋风拂过,长草飞扬,天宽地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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