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看起来也不像宾客,擅自闯入的人请尽速离开,否则我要通报警卫囉。」
格鲁比一脸不耐烦地微微皱着眉。
「这家伙就是青骑士伯爵?莉迪雅,妳竟然被这种不堪一击的男人使唤?」
「不是啦,他不是伯爵……我想说的是,你说话不要太过分!」
波尔意外地转头看着莉迪雅。
「莉迪雅小姐,他是您的朋友吗?」
「这……这个嘛,算是吧……」
「搞什么鬼,原来你不是伯爵呀?那就别挡路。」
格鲁比推开波尔并牵起莉迪雅的手。
「莉迪雅,总之我已经找到『月亮』了,这下子妳是我的人啰。」
什么?目瞪口呆的莉迪雅注意到尼可在背后拉她的裙子。
对了,尼可说过偷走金盏花的『月亮』的就是这家伙。
无论如何都不能收下它,于是莉迪雅甩开他的手。
「别说蠢话,月亮还高挂在空中呢。」
「妳就看一下嘛,这真的是有盈缺变化的月亮啦。」
虽然在他张开的掌中有枚镶着乳白色石头的戒指,不过莉迪雅立刻别过头去。
「不用看了,反正根本不可能是真的月亮。」
「别管这么多了,妳就收下嘛。」
「我才不要!」
格鲁比想要将戒指硬套在莉迪雅的手指上。
「我说了我不要!」
「你快住手……」
想要保护莉迪雅的波尔与格鲁比相互推挤。
「我不是叫你别碍事吗,可恶!」
「她都说她不要了呀。」
「啰嗦!……啊。」
格鲁比突然静止不动。
咦?波尔惊讶地举起手,而戒指正套在他的手指上。
「喂,你在干嘛,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快还给我啦!」
「……可是我拔不下来。」
「什么?那我就咬断你的手指。」
「咦!」
「真是的,快住手!」
莉迪雅拼命地推开格鲁比。
可是事态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注意到这场骚动的宾客纷纷朝阳台围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
开口的是爱德格,他一来到莉迪雅的身边便看见正揪住波尔胸口上衣的格鲁比。
「可以放开我的贵宾吗?」
格鲁比放开怯懦地叫着伯爵的波尔,转身面对爱德格。
「你就是青骑士伯爵吗?」
「莉迪雅,这位是?」
因为他根本不打算与没有介绍人的对象说话,所以刻意询问莉迪雅,这是贵族轻蔑对方的一种方法。
可是,这一套似乎对格鲁比行不通。
「本大爷可是连恶魔都畏惧三分的格……」
莉迪雅用手肘撞了一下格鲁比的侧腹,趁着他说不出话的当儿插嘴。
「他叫格……、格、格因!」
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他的真实身份,想必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那么,格因先生,你找我有事吗?」
「有事?对了,我当然是为了把莉迪雅带回苏格兰才来的,竟然被留在英格兰的垃圾堆里,你们也太过分了吧!」
「也对,这里虽然有很多没用的垃圾,但是在你的家乡即使是垃圾也一定会马上被人捡去用吧。」
这下子连格鲁比也发觉自己被贬低了。
「你说什么,可恶……!」
他伸出强而有力的手臂想要勒住爱德格的脖子。
可是爱德格却不为所动,一点也没有要闪躲的意思,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格鲁比手臂的人是雷温。
那名既娇小又一副娃娃脸的东方少年竟然以宛如猛兽般的锐利眼神瞪着格鲁比,并使劲地将凶猛的格鲁比压制回去。
「哦,真不愧是青骑士伯爵,居然有一个这么不得了的侍者。」
格鲁比应该是看见了寄宿在雷温体内的杀戮精灵吧。
他眯起黑珍珠般的眼睛往后退了几步。
「陆上对我不利,莉迪雅,改天见囉。」
格鲁比流畅地弯下身躯,直接从阳台跳了下去。
他在人们发出惊叫的同时跳入喷水池中。
原以为格鲁比完全沉入了应该很浅的池子里,但是他却突然变成黑马再度浮起,像下雨般猛烈地甩掉身上的水滴发出嘶吼,随即消失了身影。
舞会的宾客们因为目睹惊人的一幕顿时鸦雀无声。
该怎么办啦,莉迪雅站在阳台的扶手前俯视楼下,因为太过害怕而无法抬起头。
全身僵硬的她感到爱德格在身旁深呼吸。
「那个,爱德格……」
「没关系,妳继续保持微笑。」
接着,他转身面对宾客说道:
「绅士淑女们,抱歉让各位受惊了,好像有妖精们混入了我家的舞会,万一各位发现自己的舞伴有长角或翅膀的话,请留意不要被带去他们的国度喔。」
他微微一笑,瞬间掌声与欢声四起。
多么精彩的演出啊,宾客间的谈话传到莉迪雅耳里。
究竟是什么手法呢?
那名黑发的青年是马戏团的人吗?
还是魔术师呢?
但是既然伯爵是妖精国的领主,那刚刚的人说不定是真正的妖精呢。
宾客们一遍议论纷纷、一边走回音乐缭绕的大厅,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地,舞会的快乐时光又再度流转。
「波尔,你有没有受伤?」
在爱德格的叫唤之下,他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端正姿势,他一边重整被格鲁比扯乱的领结一边摇头:
「不,我没事……」
「真不好意思呀,让你留下了不愉快的回忆。」
然后爱德格看向莉迪雅。
「来跳舞吧。」
爱德格也用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对她伸出了手。
「不是约好了吗?」
「是、是啊……」
莉迪雅经过似乎还搞不清楚状况、想要开口询问的波尔面前,并在尼可的鼓励的目光之下,走进了大厅。
波尔卡舞的曲子正好结束,在爱德格的带领下,刚踏入大厅的莉迪雅就算不四处张望也知道众人的视线仍聚集在戴着蔷薇的少女上。
「下一首曲子是华尔兹喔。」
一开始就是华尔兹这道难关。
「爱德格,我还是不要跳好了……」
「妳能跟波尔跳,却不能跟我跳吗?」
他好像一切都看在眼里。
「不是啦,我怕或许会害你出糗,而且刚刚好不容易掩饰过去,这次又要因为我……」
他的灰紫色眼眸仿佛在窥探人心似地凝视着莉迪雅说道:「妳在说什么呀?」他的语气似乎有点生气。
「妳怎么可能会让我丢脸呢。」
双手交叠,以手臂搂住腰际的姿势是等待华尔兹舞曲开始的预备动作,不过莉迪雅发现与其他舞伴相较之下,爱德格好像贴的特别近。
虽然莉迪雅想要稍微往后退,但是他却不肯松手。
「……靠太近的话会踩到脚啦。」
「无所谓。」
「说不定会撞到,然后摔得很难看哦。」
「没问题,我会好好地接住妳的。」
「你难道没有听雷温说,我的舞蹈好比凶器或严刑拷打吗?」
「他说有股淡淡的清香。」
「什么?」
「害我好希望妳就这么撞过来。」
「……雷温应该不会说那种话吧?」
「嗯,那是我的想象,今晚的妳散发着小苍兰的芬芳香气。」
虽然平时的他必定会嘲弄满脸通红的莉迪雅,不过此时却投以格外性感的眼神。
无论是被牵起的手,或是相互依偎的身体仿佛都不是跳舞的准备,而是为了度过莉迪雅难以想像的甜蜜独处时光所演出的前戏。
寂静无声的大厅瞬间响起了小提琴的提示音。
宛如暗号般,爱德格将莉迪雅的身体拉近,顺利地踏出最初的舞步。
莉迪雅自然地做出律动,宛如沉浸在接下来的中提琴银色中,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爱德格熟练第带领着莉迪雅。
宛如同步呼吸般,音乐、他、自己完全同调,两人仿佛融为一体。
「跳得不错嘛。」
「……才不是呢,是你跳得好啦。」
莉迪雅被她紧紧地搂着背顺利地转了一圈,她对于一边华丽地摆动着晚礼服裙摆,一边流畅地跳着舞的自己感到不可思议。
「莉迪雅,妳不觉得我们能像这样完美地互补直至永远吗?」
他在嘴唇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耳朵的距离下低语。
眼前清澈的金发令莉迪雅不禁感到一阵悸动。
但是这并不是她努力练习的成果,而是爱德格精湛的舞艺使然,无论舞伴是谁,他都能让对方跳得如此优美。
而他也知道周遭的人及眼前的女孩都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你这次又有什么企图?」
因为他说甜言蜜语是有一半的目的是为了顺利操控莉迪雅,所以她已经学聪明了。
剩下的另一半纯粹出自于他的本性。
明明就应该没说错,但是他却出其不意地沉默下来。
她的身体被强硬地拉了过去,连续的大旋转害得莉迪雅几乎头昏眼花。
跟至今带舞的方式不同,他突然跳得非常强势,她好不容易才跟上他的舞步,但是当脚快要不听使唤时,爱德格却突然不跳了。
他们不知何时进入了连接大厅的温室里。
虽然还听得见音乐,不过或许是因为大厅的热闹气氛与喧嚣被茂密的植物遮蔽,所以这里显得格外安静,大概是心理作用吧,总觉得连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
放置於走道上的数盏零星灯光及透过玻璃天窗照射进来的月亮,与被光彩夺目的水晶灯照应的室内截然不同,令人感到十分平静。
「稍微休息一下吧。」
宛如刚赛跑完有点喘不过气的莉迪雅大口吸着充满南国香味的空气,调整自己的呼吸。
领她坐到长椅上的爱德格站在一旁俯视着她,这让莉迪雅开始在意起那穿不惯的晚礼服的衣襟。
「这套晚礼服很适合妳,好像戚风蛋糕呢。」
「这是赞美吗?」
「嗯,看起来很可口。」
正当莉迪雅在思考该如何回应他一如往常的戏谑口吻时,爱德格捧起了莉迪雅被他形容为牛奶糖色的红褐色秀发轻啄了一口。
「因为月亮正在看着我们,所以我只好忍耐着先吃牛奶糖充饥了。」
他的灰紫色双眸似乎藏着一抹热情的火红,这或许是受到领带上的红宝石影响吧。
但是莉迪雅突然觉得这是他心境的写照,不禁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莉迪雅,妳好美。」
为了保持镇静,莉迪雅做出深呼吸。
「……今晚你对多少人说过这句话?」
「大概有二十来人吧。」
果然。
「但妳是最美的,这我可没对别人说过喔。」
不是这个问题吧。
莉迪雅以不信任的口吻说:「是、是。」应付他,于是爱德格只好耸耸肩靠在大树旁。
「刚才那个黑色卷发真的是妖精吗?」
「没错。」
「他说要带妳回去呢。」
莉迪雅觉得气氛有点僵,赶紧闭上嘴。
因为爱德格的直觉很准,所以他一定注意到了吧。
「向妳求婚的就是那家伙呀。」
她完全没料到格鲁比竟然会追到这里,早知道就不该跟他说那些话。
万一爱德格卷入自己与格鲁比之间的纠纷,似乎会引来前所未有的麻烦。
「那不算求婚啦,他只不过是想将我留在身边罢了。」
「妳是说他并没有爱上妳吗?」
「嗯,是啊。」
「但是,我的心七上八下地。」
「你也不是真心喜欢我吧。」
「为什么妳会那么想?」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爱德格一反常态地陷入沉思。
「妳说他是格因先生?那宛如希腊雕像般的端正容姿也算和我势均力敌。」
他似乎不打算对自己的容貌谦逊。
「比腕力我可能会输吧,可是无论是智慧、人品、财产以及地位他都一无所有,大部分的女性应该都会明智地选择我,不过妳并不是普通的女孩。」
「……愚蠢极了。」
「没错,是很蠢,但那这些作比较,满脑子想论输赢不正是爱情的表现吗?」
虽然莉迪雅大吃一惊,却仍拼命想找话反驳他。
「不是的,你只是希望自己无论何时都是最引人注目的人。」
「我在意的不知那些,波尔的确也是妳会喜欢上的那种类型,他相貌平凡、感觉普通、又不显眼,唯有个性亲切算是优点,是位不断追求梦想的画家。唉~~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对这种男人特别没有抵抗力,即使必须穷困地讨生活,却让人想要和他相互扶持过着简朴的日子、帮助他完成梦想,这不正是妳的理想吗?」
「你不要自己妄下定论。话说回来,把人家形容得一文不值也太过分了吧。」
「可是啊,莉迪雅,艺术家看来单纯,但其实有很多怪癖哟,会让妳尝尽苦头的。」
「我才刚认识他,根本还不到那种关系,而且爱德格,我认为喜欢上一个人不需要什么条件。」
「我明白,因为爱情是没有道理可循的,所以我现在感到非常不安,看到妳整晚和波尔有说有笑,让我的心里老是七上八下、静不下来,之后还出现了妖精动摇了我的信心,这种不安难道不是恋爱吗?」
莉迪雅越是沉默,爱德格就越是起劲地说:
「妳不相信我的话也是莫可奈何,或许妳不打算原谅原来是个强盗的我,但是正因为爱情毫无道理,我才会怀抱着希望,就算妳可能会认为我厚颜无耻,不过我还是有告白的权利吧。」
他毫不迟疑、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堆,到底叫人该相信哪一段才好呢?
莉迪雅只觉得爱德格很爱和她玩这种游戏。
这么做应该是没有恶意的。
据说花费心思追求不可能动真情的已婚者、并以此为乐是贵族间惯有的作风。
去追求定会吃闭门羹的莉迪雅便是类似这种情况。
毕竟,别人喜欢自己感觉并不差,若双方情投意合更是没问题。
尽管未有婚约在身,但是正因为莉迪雅知道爱德格的过去,所以才没有被他吸引。
其实这样也好,不时被赞美非但不会引起她的不快,在伯爵家工作也会比较开心,更可以与爱德格培养良好的关系。
但是,太过火的追求会造成她的困扰。
莉迪雅并非贵族夫人,这么做只会让她感到更加混乱。
「别再说了,我不打算和你玩爱情游戏。」
「游戏?」
虽然他因为听到意想不到的话而蹙紧眉头,不过那也是手段之一吧。
「总之,我希望你别再说这些场面话了!」
莉迪雅低着头,她很讶异自己竟然把话说得这么重。
虽然把爱德格的话当真简直像个傻瓜,不过她也担心,若他再继续情话绵绵,后果会不堪设想。
莉迪雅想起从前曾收过一封表明喜欢自己的告白信,信中表示希望她来参加生日舞会。
他们两家是邻居,双方的父母感情很好,也曾收到茶会的邀请,她与那个男孩独处时也很自在,虽然对方也会毫不隐瞒地对莉迪雅吐露内心的烦恼,可是当有其他人在场时,他就不会跟莉迪雅说话,大概是和怪异的少女做朋友会被同伴们嘲笑吧。
由于他们的关系有点微妙,所以她也怀疑过信件的内容,在几经烦恼之后,她还是去参加舞会了,可是,在有许多朋友的舞会上,他没有对自己讲半句话。
虽然平常也是这样,可是那时候的他连正眼都不愿看她,这让莉迪雅有点生气。
于是,莉迪雅走近他的身边想要和他说话,但是他却露出既为难又生气的表情。
『那是骗妳的。』
他坦承其实是自己和朋友打赌输了,才会被迫写下那封假的告白信,莉迪雅当时只是觉得果然事有蹊跷,却不记得有被深深伤害。
让她后悔的是,一开始觉得不对劲时就该悄悄离开才对。
若只是单纯受邀参加舞会,她或许会这么做吧,尽管不相信自己是因为那封恶作剧的告白信才会错意,但是她却觉得相当厌恶自己。
如今回忆起来却突然感到一阵恐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如果让妳觉得不舒服我向妳道歉,可是……」
爱德格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仍然低着头的她发现放置在膝盖上的手被滴落的水珠沾湿成一片。
咦?我怎么在哭……
「莉迪雅,妳怎么了?」
莉迪雅当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于是慌张地站起身来。
「没事!我、我口渴了,去拿点饮料!」
被发现了吗?希望他没有注意到。
莉迪雅一边祈祷、一边跑进父亲所在的交谊厅。
※註1:格鲁比(kelpie),苏格兰盛传的一种水之妖精,据说外型像马,栖息于水中,拥有化身为人类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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