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画道圣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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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地时候,城门口出城的人早排起了人龙,我正想着如何出城才不会被守城门的兵丁发现,便看到一队车队朝城门驶来,计上心头,待得近了趁车夫不注意,往车腹下一滚。
出了城有几里,趁马车转弯的时候,就势一滚,到了路边的草从中,待得车队走远了,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眼见天地广阔,任我去得,虽然天寒依旧,天空也是灰蒙蒙的,但也是心情大好,嘴里哼着“信天游”,信步而行,走了几里,便感肚子饿了,就在溪边就着水吃干粮,偶然间看到路边的草从里竟伏着一人,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吃惊不小,忙走过将其翻了过来,却是一年近古稀的花发老人,面色苍白,一探还有呼吸。
坐在篝火旁,喂了老人家点水,看着其幽幽醒转,心里一喜,笑道:“老人家,你终于醒拉,你无大碍吧?”老者凝目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四周,才看着我道:“是你…..救了老夫?”声音沙哑,我一笑道:“是啊,你老要是无啥大碍的话我就走啦,这离城不远,我还得赶路,你老可不要再摔了,我这里有点干粮,你拿着路上吃。”将我的干粮分了点出来,包好,又背着老人放了两锭银子在里面,放到其身前,我看他穿的单薄破旧,又晕倒在路边,十有**是饿晕的,心里感慨,不由想起了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冲老人安慰地一笑,这才上路走人。
刚走得几步,便听身后的老人道:“你且等一等。”
我回头笑道:“老人家你还有事吗?”
老人目光凝在我身上不动,过得一会儿才冷冷地道:“你疏不闻,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皆来之食,老夫一身清高,岂能毁于一旦,更不要说不明之财了。”将我留给他的干粮银两抛落于地,看也不看,说不出的冷傲清高,我一怔,却是哭笑不得,走回,将干粮与银两再度包好放到其身前,笑道:“一,我不是施舍你也不是可怜你,二我送你的银两也非偷的或抢的,我给你,只是出于尊老博爱之心,没事的话我可以走了吧?”转身就要走。
才走了两步,一物落到身前,驻足一看,却是一只破靴,一愣,望向老人家,不知他搞什么,老人双目半睁半闭,如似假寐,考验我?心里好笑,这老头还真是…..无法形容,算啦,本着尊老爱幼之心,我才懒得跟你计较呢,拣起破靴替他穿上,一笑道:“老伯你保重。”但没走两步,一物又落在我身前,一看,我晕,还是那只破靴,老人家,我也是一片好心,你就别玩我了可以吗?拜托,你也老大不小了;叹口气,依然拾起靴替其穿上,道:“老伯,算我求你了,成不成,我还要赶路呢?”
老人不为所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就好象睡着了一样,我就要走,方转过身,便听老人不冷不热地道:“你是从家里跑出来的?”
我转身笑笑道:“若老人家你一会儿看到有人追来,问起你的话,还请你替我遮掩一下,我也是情非得已才出此下策的。”便要走。
“等一等。”
我回头笑道:“老伯你还有事?”
老人终于睁开了眼,道:“你只怕走不了了?”
我奇道:“为什么?”
“因为追你的人已追来了。”我忙伏地一听,果然隐隐有马蹄声传来,但因该还在里许外,一看,不远处刚好有条小路,喜上心头,暗想,进了山你们要还能找到我才怪啦,就要走,正计划怎么躲过去,老人已起身道:“寒舍就在附近,不闲弃的话,可以到寒舍一避。”我大喜谢过,扶着老人随他从小路走,在山林小道上走了几里,也没人追来,放心不少,到了山腰便见得树林中隐着一茅屋,虽陋但却很有点隐居的味道,屋前种着点花草,四周景色清幽,虽处隆冬,却也分外动人,这到是一个隐居的好地方,不认得路也找不到,望向老人,老人道:“这就是寒舍。”我扶其入屋,柴扉轻掩,屋内更是简陋,除了一火塘,其上自梁上垂下一壶,四壁竟是空无一物,唯陋床之前有一木桌,上置文房四宝,竟还放了几张画纸,倒是一怪事,扶老人家床上坐了,床褥虽薄,但还算整洁,拿起桌上的画纸一看,竟再难移开目光,画得虽是山林一角,但布局之精妙笔法之动人竟是世所罕见,细看之下,只觉得笔法或细腻自然或豪迈奔放,本来不可能的融合竟于此画中融合得天衣无缝,惊喜下道:“老伯,这可是你画的?”
老人似有无限唏吁,谓然许久,才叹道:“老了,不行了。”
我心中说不出的欢喜,更多的是崇敬之情,老人在我眼中便似崇山峻岭一般,也越发的神秘,直觉告诉我此人不仅不俗还有故事,但也不便多问,低头看画,爱不释手,再细看一番,又拿起另一画,这画画的是一少女扑蝶的画面,栩栩如生不说,笔法细腻自然,浑然天成,尽显自然灵动之态,少女也很美,是属于自然美那种,透过画,我似看出了点什么,却又不太具体。
“这是老夫的爱女。”老人语气听起来淡淡的,又有谁能想到其中似有无尽的伤感与无奈,更有无尽的怜爱。我一时无语,又看别的画,或人物或山水,无一不是巧夺天工,浑然天成之作,看到兴起之处,忍不住赞叹几句。
忽听老人道:“老夫幼年得名师指点,一生执着于丹青之道,却是至今未得一徒传我祖师天人之技,老夫也算与你有缘,不知你可愿学?老夫带你至此也正为此。”
我一呆,旋即欢喜道:“当然愿意,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未来到这个世界以前我也拜名师学过画,但一切全是兴趣使然,故一直未得其神髓。现有机会一窥古代大师的画道,自是求之不得,当下便拜了师,极是恭敬有礼。
老人点点头,眼中也有了一丝欣慰之色,缓缓开口道:“你可知我门祖师是谁?”
我摇摇头,心中却想,单看老师之画,便已觉不俗,想来祖师也定非无名之辈。
心中正自猜测,便听得老师道:“我门祖师名道玄…..”
老师话才出口,我已失声道:“老师你说的祖师可是画圣吴道子?”心中的惊喜不言可喻,见老师邹眉微点了点头,心神震惊下暗道:“难怪,难怪老师画技如此不俗,原来是画圣吴道子的传人。”
吴道子,又名道玄,成名于唐玄宗时,阳翟人。少孤。相传初学书于张旭、贺知章,未成,乃改习绘画。玄宗闻其名,任以内教博士,改名道玄,在宫廷作画。
吴道子是中国山水画的祖师,被后人尊称为“画圣”,素有“吴带当风”的美誉,他的人物绘画更是“冠绝于世”。擅画佛道人物,远师南朝梁张僧繇,近学张孝师,笔迹磊落,势状雄峻,生动而有立体感。曾在长安、洛阳等地寺观作佛道宗教壁画三百馀间,情状各不相同。落笔或自臂起,或从足先,均能不失尺度;写佛像圆光、屋宇柱梁,或弯弓挺刃,不用圆规矩尺,一笔挥就。所绘人物,善用状如兰叶或蓴菜条之线条表现衣褶,使有飘举之势,人称“吴带当风”;又喜以焦墨勾线,略加淡彩设色,又称“吴装”。画笔洗炼劲爽,《历代名画记》评其“笔才一二,象已应焉”。后人将其与张僧繇并称“疏体”,以区别于东晋顾恺之、南朝宋陆探微劲紧连绵的“密体”。苏轼评为:“画至吴道子,古今之变、天下之能事毕矣。”作品不传,存世《送子天王图》,系宋人学其风格之作。
吴道子性格豪爽,不拘小节,“每一挥毫,必须酣饮”,因此,经常是醉中作画。传说他描绘壁画中佛头顶上的圆光时,不用尺规,挥笔而成。在龙兴寺作画的时候,观者水泄不通。他画画时很快,像一阵旋风,一气呵成。
有一次,唐玄宗要看嘉陵江的景象,派吴道子去写生。吴回来后,要人准备了一匹素绢,用了一天时间,在大同殿上画出嘉陵江三百余里风光,令唐玄宗赞叹不已,认为和在此前不久另一位画家李思训用几个月功夫画成的嘉陵山水一样美妙。
公认的吴画代表作品是《天王送子图》、《八七神仙卷》、《道子墨宝》《溪谷图》,壁画真迹有《云行雨施》、《万海外存迹》等,后世流传颇多,对后世的画风影响更是深远。
老师见我发呆,便道:“看来你也知晓道玄祖师,倒也省去了我一番口舌。”我苦笑了一下,我对国画情有独衷,又怎会不认识画圣吴道子。
对老师行了一礼,道:“学生还不知道老师名讳呢?”心想,以老师的惊世画技,又怎么会落魄至此等田地。
老师捏须道:“为师无闻久已,也早已习惯了,事实上我天道一门,自祖师遇害羽化后,历代传人都是隐身于山水丛林中,纵情山水,养浩然正气于胸,不问世事,故于名声自也有可有无;为师未入门之前,俗名易天风。”听其缓缓道来,心中所疑才为之释然,心道:“原来如此。”回想老师刚才关于吴道子祖师的言语,心下惊疑又起,“老师你说吴道子祖师是被人害死的?”

老师怅然叹道:“祖师一身天人之技,自是遭天、人之嫉,后死于奸妃与昏君之手。”
我心下一凌,“原来如此。”
只听得老师唏吁道来,“当年,祖师游历天下,因感于天下将乱,民不聊生,冒死柬言于玄宗,奈何玄宗受奸妃迷乱甚深,不能自拔,反听信奸妃妖言,令祖师为其尽收天下美人于画,便于其祸乱宫闱,祖师气怒下便欲离去,却不幸遇害,于天牢中传下衣钵,临终前留下遗言:凡我天道门人,终生不得入朝为官,也不可扬名于天下,否则必有杀身之祸,为师所言你定要牢记于心,你可记住?”
我默然点点头,祖师的用意我也知晓,无非是告诫后人免受声名之害,默然一叹,多少有些感伤。
老师自怀中取出一物,却是一绢册,递与我道:“这是我天道一门历代祖师的心得,还有祖师留下的一养气之法,你可以自行参悟,为师有事出去一趟。”
我愕然道:“有什么事学生陪老师一起去吧。”
老师淡然道:“不用了,你可在此静心参悟祖师心得。”说罢便拄杖去了。
我耸耸肩,一笑,拉椅坐下,翻看那绢册,一共二十余页,首页便是那浩然正气的修养之法,其后才是历代祖师的画道心得,不过我对那浩然正气的修养之法更感兴趣,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开篇曰:“天地有正气,乾坤日月浮,渺渺兮以怀,心怀天下者,则可养浩然正气于胸…..”其后则是具体的养气吐纳之法,我心砰砰直跳,兴奋莫名,这虽不是什么内功心法,但也很是玄妙,心法有云:“人为万灵之长,生于天地间,只要心灵神达,神与意合,意如流水,通达天地,自可复融于天地,纳天地之气于胸,是为天人合一,…..。”然而我竭力让自己放松,试着达到心法中的天人之境,却是久久无功,不由得有些丧气,不过想到这绝非一朝一夕的事,便也不太甚以为然,我却不知此时的我已颇得道家的无为通达之心境。
我知道急也无用,便翻看后面的历代祖师的画道心得,其中也夹杂之一些历代祖师对养气的心得体会,令我对养气之法领悟颇多,先前许多生涩之处也迎刃而解,其中吴道子祖师的一段奇遇记载让我颇感兴趣,“…….吾曾游历天下,至蜀,于山中得遇一仙人,谈吐不俗,惊为天人,得传养气之法,后飘然而去…..”,难道这养气之法还真是仙人所传?旋即为自己的猜测啼笑皆非,这世上又哪会有什么仙人,此人应该是一世外清修的高人还差不多,不由得让我对这养气之法更感兴趣了,读完绢册,颇多领悟,原来我天道门讲的是天人合一之境,以意入画,挥洒自如,倒也算得是另辟曲径,独成一家了,但此也非一朝一夕可促成的,就好比一个人知道怎么做,但能不能做到有是另一回事了,但我相信只要有毅力有信心就一定能做到。
当下盘膝于床上静坐将心法与历代祖师的心得相结合,细细领悟一翻,渐渐的放松身心,意守灵台,心神合一,渐渐地进入了无我无物之境,灵台一片空明,意照天地,渐渐地便感觉自己渐渐融入了天地之间,灵台越来越清明,反照天地,又依心法所云,意如流水,通达天地,渐渐感应到了天地之气,却因境界不够,无法吸纳,只能进一步感应天人交感之境……….这一切说来容易,但凡人多为当局者迷,心不静,又沾染了太多世俗的污垢,真正能做到天人合一的又能有几人?
天人交感中的我整个人浑浑融融,浑然不知时日过,当我感到已经到了极限的时候,变退了出来,一看窗外,竟然阳光明媚,鸟雀呼鸣,不由大感愕然,难到已经过了一天了,柴扉轻启,老师已走了进来,拄杖的另一只手于胸前抱着几个地瓜,我忙起身从老师手中接过地瓜,扶其坐下,心中却是奇怪我盘膝坐了一天一夜,腿竟毫无半点麻痹的感觉。
老师捏须微笑道;“不错,看来你已渐入天人之境了,比起为师当年可是强太多了。”
我一笑道:“还有些不明了的地方要老师你指教呢。”
当下将我遇到的疑难之处一一说了,老师也一一讲解,让我受益匪浅。
我一边听一边将火点着,把地瓜烧了,就着我带的干粮吃了。
完了,老师道:“不日,为师就要离开这了,你有何打算?”
我一呆,道:“老师你要去哪?我可以陪你去。”
老师摇摇头,似在回忆着什么,神色复杂,时儿似喜似悲,时儿似愁还忧,似恨还怅然若失……
我小心问道:“老师可是有什么心事?“
老师回过神来道:“没有,你还是回家去吧。”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不瞒老师你说我这次是偷偷跑出来的,正打算好好四处游历一番,就遇上了老师你,你要去哪,我可以陪你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老师微微一笑,抚着我的头道:“你尚年幼,涉世不深,很多事情还不明了,等你长大了在说吧,为师自知天不假年,时日无多,想去看看老朋友,如果你有心的话可来神医谷找我。”又具体告诉了我地点,我记下了。
还想再问,老师又闭上了眼,似又再回忆往事,我无奈,出了茅屋,就在院中的树墩上盘膝坐下,再次进如了天人合一的境界,睁个人都似融入了这片天地中,灵识还在无限的扩张,这一次比前一次容易了很多,当我再次感应到天地之气的时候,心中一喜。因为这次天地之气竟有了朝我聚来的趋势,可我喜念一起,又复归于静,当下不敢再妄动意念,意守灵台,心神合一,感应天地之气,再入天人交感之境,四周的天地之气越来越活跃,也不知过了多久,在我体内的气机相引下开始缓慢地朝我汇聚而来,速度越来越快……
当我感到饱和的时候便退出了天人交感的意境,只感神清气爽,毫无疲累的感觉,大感养气的玄妙,心情大好,一看天色,才到傍晚时分,回屋一看,老师也在入定,此时却睁开了眼,让我一旁坐了,跟我讲解起丹青之道,我听得滋滋有味,时不时地讨论一下,每有惊人之语,也让我这个千年前的老师惊讶不已,又品评前人之作,对比一二,极为生动,浑然不知时日。
如此这般,朝练吐纳养气,晚习丹青,过得三日。
这日一早,方在屋前养完气一出定便看到山路上一人缓缓行来,沉稳从容,气定神息,近了一看,不由瞪大了眼,我怎么也想不到,来的会是老爸楚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想着老爸怎么找到的这,人却已迎了上去,近了,因看不出老爸的喜怒,便呵呵一笑,拉住老爸的手,笑道:“爹爹你怎么找来的,我本打算再陪老师两天就回家的,呵呵。”
楚辙不怒而威地瞪了我一眼,我却看到其眼中明显地安心了许多,心里歉疚之余反感欢喜,当下将我这些日子的际遇说了一下。
楚辙遥遥对着茅屋行了一礼,道:“多谢易先生代楚某照顾劣儿多日,为免劣儿烦扰先生清静,楚某是故欲来接回小儿,先生如若不弃的话,还请到楚府盘横些时日,也好教导劣儿。”极是恭敬有礼。
老师自茅屋中拄杖而出,笑道:“楚老爷客气了,令儿天资不凡,异日前图不可限量,能收其为徒实乃老夫生平一大快事,可以无憾矣。老夫不日将远行,令儿还请楚老爷带回好生调教才是。”我心下恍然,十有**是老师告知的楚府,让老爸来接人。
楚辙眉头微邹,眼见老师身体单薄,道:“易先生过誉了,劣儿顽劣,还要易先生多加费心才是,如若易先生要走,楚某可遣人送易先生一程。”
老师微摇头道:“不必了,老夫这把骨头还行,就不敢有劳楚老爷了。”又转向我道:“你断不可妄为,当紧记为师之言,你收拾一下就随令尊回去吧。”转身回屋。
我撇撇嘴,楚辙拍了拍手,山路上转出一人,手里提着一个包袱,几步就到了身前,却是管家福伯,见了我,也有几分欢喜,行了一礼道:“少爷无事,老奴就放心了。”福伯五十上下的样,看着也算和蔼可亲,我遂一笑道了声:“福伯你好,有劳了。”
福伯忙道不敢,极是卑恭谦和,看得出对我的平易近人也很欢喜。
福伯随我进了草芦,摆过老师,将包袱放到案上道:“这里面有点盘缠和衣物,是少爷的一点敬意,还请老先生你收下,告辞了。”退了出去,我拜过老师,便也退了出来。虽然担心和不舍,但我也知道老师一生逍遥于山水中,老了也想归于山水间,强求不得的。
回路上,福伯见我不语,便将我抱了起来,笑道:“山路湿滑,这样好些。”
我笑了笑,也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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