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寒梅客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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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梅树花枝微颤,有朵梅花飘落,寒梅客伸剑接住,似有些惋惜。“好剑法……”
秦昭叹道:“真是晚辈生平仅见的好剑法。”
寒梅客露出一线苦笑:“这就是好剑法……”
“反身一刺真如神来之笔!这就是剪梅花吗?”秦昭叹道:“家父曾言这是天下第一的进击剑式。果真是绝世的剑法。”
寒梅客已收起长剑走回来却是面沉如水:“你父亲言过了。喝酒吧。”秦昭怔一怔也不敢多言,连忙斟满了两人酒杯。又饮了一杯寒梅客道:“这一式精意在吞吐不定,虚化为实。剑式变化皆为虚幻只是随心,不拘形式。”看一看手中长剑才道:“这一刺也不过只是个得机的实招罢了。”
秦昭道声是,心底暗暗思索。从来剑招是从固定剑式里变化的,这剪梅花竟是只求剑意不依剑式的,果然奇妙。
“你觉得这一式如何?”
秦昭郑重道:“但觉其妙,然妙处不传,真有手挥五弦,目送飞鸿之意。”
寒梅客笑笑却道:“你父亲身子可好?”
秦昭道:“有劳先生挂怀,家严身子还康健。”
“你母亲身子也好吧。”
“也还好。”秦昭道。心中却想金鱼公子所赠人参已托人带回,也不知母亲收到没有,服用后身体有没有改观。寒梅客凝着秦昭腰际的留情:“你父亲看来并没有传你高明的剑法。”
秦昭怔怔,不明寒梅客为何会如此说。寒梅客又端起杯来:“这一式当年你父亲就曾破了,并没有什么精妙可言。”
秦昭心中一震,怎么会这样?父亲竟然并没有传他高明的剑术。秦昭低眉细想了想,除了家传一路剑法,父亲确实并没有再传其它,而剑意也讲的并不明了。可父亲却把珍爱的留情传给了自己呀。或许他不想自己再伤人,他只是想儿子可以自保吧。
寒梅客道:“你不用惊讶。其实若你父亲知道,一定不会要你来找我。”
“哦?”秦昭还是有些惊诧。
“我和你说个故事也许你就明白了。”寒梅客道:“这个故事在我心中埋了很久,却还没和人说过。你想不想听一听。”
秦昭欠身道:“前辈请讲。”
“很久以前,有个少年他在江湖上有点名气,人也傲气。直到那一天。”秦昭静静的听着也不搭言。寒梅客神思似已飘去:“那一天北风很大,梅花开的正盛,她踏着满地落红而来,一身雪一样的白袍,松松挽着一头乌发。这少年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忽然停止了,那感觉实在难以形容,这少年只觉这一生能够见她一面已经足够。若是能够和她说说话,就算立时死了也心甘。”
“后来呢?”秦昭心底也在微笑,他与她注目的那一刻何偿不是如此感觉。
寒梅客笑笑,思绪大约又回到了那一日:“她居然看着少年对他微笑了。那一瞬在他眼里只剩下了那抹轻笑,似乎满眼的梅花都不见了。那微笑是那么灿烂那么美,她的美丽似乎盖过了日光让这少年眼前发黑又似发亮,黑的眩晕亮的睁不开眼。”
秦昭忍不住笑了:“世上怎会有这样美的人。”可忽然想到了她,自己当时是什么感受呢?恐怕也差不多少吧。
寒梅客微有些不悦:“那只因为你还没有真正碰到。”不过他马上就又接着说下去:“她竟然笔直的向少年走来,还对他说话。”
秦昭道:“她说了些什么?”
“她问我你在等人吗?”
“您怎么回答?”
“我说。我在等,可没想到会等到你。”
秦昭笑了:“您当时真大胆,居然这样说。”秦昭心里也笑了,果然寒梅客所说的少年就是他自己。
寒梅客也笑笑,不再掩饰:“我根本没有想,头脑当时一片空白,我只是把我心里想的话说出来。”
“那她怎么说?”
“她怔了怔然后就笑了,笑的那样甜,那样美。我也就象个傻子一样笑了。”
秦昭也不禁微笑:“然后呢?”
“我们就结识了。而她也知道了我就是酷爱梅花的梅花公子。我们相处的很愉快,一天不见就像失掉了魂魄。”寒梅客笑笑看看秦昭道:“你的父亲那时是我的好朋友,开始他对我能心有所属也是很高兴的。可是我至今仍有些恨他。”

“哦?怎么会……”秦昭有些惊奇。父亲一向慷慨重义,宽厚待人,名望一直很高。寒梅客却为什么会恨他。
寒梅客不答却道:“我带你去看看她吧。”
秦昭有些惊诧道:“她在这里?”
寒梅客道:“是的,我会永远陪伴着她。”
秦昭跟随寒梅客走过层层梅树,心中不觉奇怪万分。既然她在这里,寒梅客怎么还会如此寂廖。穿过房后一片梅林,寒梅客立定了:“她就在这里。”秦昭向前看去。眼前却是一块石碑。登时心下恍然。
寒梅客手抚墓碑,拂落积雪,似乎犹在抚摩情人的发丝,那般的温柔。而他眼光中的温柔神色更盛,似乎面对的不是冰冷的石碑而就是那个她。秦昭静静的看着,一时心底也有些感伤。墓碑上没有字,只墓前插了一枝最艳的腊梅花,在雪上红的耀眼。
寒梅客似微微的叹息了一声。“这墓中没有人,只有梅花……”秦昭一怔,却不敢接言。
静默了半晌寒梅客才道:“这是一座梅花陵。她生前也最喜爱梅花。”
“梅花陵。”秦昭若有所思,她却是最喜欢兰花。
秦昭正在思索,寒梅客又幽幽的说道:“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么纯洁的她竟是出自那个地方……”
“哦?”秦昭也有些想不到。
“朝歌暮舞,丝衣如烟。白日喧嚣过后她们的内心也是空虚而痛苦的吧。我本该更加珍惜她的。”
秦昭一怔,心底起了一丝战栗,难道会是……
“不错。”寒梅客露出一丝苦涩笑容:“她是秦淮河岸的名妓。”
秦昭虽有感念心中还是禁不住咯噔了一下。
“自那日你父亲告诉我梅笙是一个歌姬,我斗争了很久,终究没有再提起勇气去见她。”
秦昭呼出口气轻轻问道:“那她后来呢。”
“后来过了很久,听说她脱籍给人做了偏室。不久就过世了。”寒梅客声音一时沉郁,沉默了半晌忽而吟道:“斜风细雨作春寒,对樽前,忆前欢。曾把梨花,寂寞泪阑干。芳草断烟南浦路,和别泪,看青山。昨宵结得梦因缘,水云间,悄无言。争奈醒来,愁恨又依然。展转衾绸空懊恼,天易见,见伊难……”吟罢苦笑一声:“这是她临去前一年给我传的书。而我……”寒梅客惨笑一声,又再望着那石碑。
秦昭叹口气,默默无言。寒梅客悄立了半晌,才向来路走去。秦昭跟随在后,一时也是心中郁郁。
两人回到檐下,寒梅客尤沉浸在回忆中:“你父亲原也是好意。而我却迁怒于他,以你母亲为要挟与他斗了次剑。”秦昭吃了一惊,却也不敢说话。寒梅客笑笑道:“我知道你父亲对我一直礼让,不得已才破了我的剑式。我心灰意冷就到这里隐居了。只是你母亲正怀有身孕,受了这惊吓听说身子一直不好。我现在想来也是很有些愧疚。”
秦昭道:“前辈,事情都过去了。您也不必过于自责。”
“是啊。都过去了。”寒梅客叹口气转头凝目秦昭:“我曾经辜负过一个人,为此我要用一生来偿还了。如果你遇到了这样的一个人,千万不要象我一样。”
秦昭凝眉点了点头。虽然没有经历,这种痛他也可以理解。
“你去吧!”寒梅客道。
“是,晚辈告辞了。”秦昭躬身行礼。寒梅客却是闭目端坐再也不发一言了。秦昭对朱砂绿萼两个童子点点头,走出了庭院。
雪已经停了,满目都是银白的颜色,只有雪压下的梅花依旧傲然绽放,显露出超然的生机来。
秦昭远远回望,寒梅客仍旧孤单的盘坐在他的梅花树下,也许他在心中已经看见了那朵最美丽的梅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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