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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玉，你看这玉如意如何？”
李璘持着手中碧绿的玉如意慢慢地朝宇文晚玉走去。www.xiaoshuodaquan.com麒麟小说暮色四合，木落霜高，她仰头望着檐外逐渐昏暗的天际，轻微飘浮着几抹轻絮。
没有回头看一眼的意思，听着他的声音，她的神情甚而越发冷漠。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的身影如不可捉摸的云，李璘唇角的笑也随着这一幕而逐渐冷却。
心头的刺痛伴随着忧伤袭来，他半挑起眉，问她：
“在想什么？”
她仍旧没有任何动容，只是维持着原有的姿态，眼中的情绪那么冷硬。而李璘却也感觉到了快意。
他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她永远不会知道，为什么她会面临如此的境况。他只是低眼望着玉如意说：“你越来越不成体统了。”他从来都不喜欢她如此冷淡的模样：“本王在问你话——连这规矩都不懂了吗？”
她面有不悦之色，然后回过脸来，冷淡地扫了一下他手里的玉如意：
“这玉如意不错。”
又回过头去。李璘走上前，到离她很近的地方，然后轻擦着她的发髻问：“如何不错？明天陪我去东宫罢？三哥成为太子以后，我和他沟通感情的机会少多了，好想他。”
“对不起，殿下。明天我已经和棣王妃约好一同去紫云楼了。”
“你怎么天天都去紫云楼？难道见三哥的事还没有去紫云楼来得重要吗？而且听说三嫂有了身孕，我们怎么能不去探望？”
“但是我已经和棣王妃说好了。对不起啊，永王殿下，我们下次……”
“我可以去跟棣王妃说这件事。她会同意的。甚至她还可以跟我们一同进宫。”
她回头望着他的目中划过一道略带恐慌的光，李璘冷冷地望着她回过身去。他知道她一定会同意。于是他抚着玉如意静静地在一旁等，然后果然听到她说：“好。不用你去告诉棣王妃了。我会跟她说……”她的声音那么暗淡：“我跟你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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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爱上那个贫寒的男子。
当他让人把那个男子带到永王邸中时，那男子的双肩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男子在他的面前踉跄颤抖着跪下，低唤着：“殿下……殿下……”他望着那男子心中升腾而起的是厌恶的情感，唇角僵硬地闭紧，然后对他身边的人施了一个眼色，一边二话不说地将茶杯轻轻放下。
他想知道那男子会再说些什么。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男子居然知道晚玉就是永王妃……
“殿下、永王殿下……周某该该死……请您绕过周某。是玉儿……不不不……是永王妃自己勾引我的。这和周某没有关系啊！永王妃她……”
李璘的眼神随着他的话语迅速冷却，背脊也不由自主地坐直，死死地盯着他的脸。
“是永王妃先勾引下走的……”那姓周的男子几乎快哭了，不停地叩首：“求求殿下放了周庆。www.xiaoshuodaquan.com麒麟小说周庆再也不会和永王妃见面。周庆……下走……”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下走不是成心的啊。”
李璘怔了怔，然后靠回椅背上，看着昏暗的室内，深吸了一口气。
“你叫周庆？”
“是、是是……”
他冷笑。然后吩咐属下把他拖下去，偷偷关在地牢里。用布条堵住他惨呼求救的声音。如此的男子，卑贱得令人作呕，虽然他生了一张俊秀白皙的脸皮……
他慢慢地走到晚玉的小楼，看到月色下支颐而坐的少女，趴在阑干上望着深邃的夜空，目光飘渺而空阔。
他知道，这日周庆没有赴和她的幽会。此刻望着她的模样，她明明知道他来了却没有回头。他不知自己在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他只是突然感到许久未再感觉到的恨与嫉妒。他第一次没有因为她的冷淡而上前安慰，而是神情恍惚地从她的身边走过。
她仍旧没有回头。
从这一瞬起，他突然想要知道她是否会主动与他说话。于是他和她第一次开始冷战。一天、两天……他能听到她在夜色中轻轻地啜泣，然而她却从不会寻找他，倾诉自己的心怀，而她明明就是那么柔弱的女子。他们相遇在饭桌上，她的目光一直那么冷淡，而他也用同样冷淡的目光去望她。他开始强自抑制心底发怒的冲动，然而他却没有看到她因为他而产生的任何慌张无措，仿佛他的存在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仿佛他是她的奴隶。
高傲、厌恶……连正眼都不欲看他一眼的晚玉，一次又一次地，让他想起了自己矛盾的心情。
他对着镜子看着自己，再一次感到那因自卑而生起的恨……如烈火般迅速吞噬整个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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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世界对他如此残忍。每次他抬起头来环顾四周，这在无数诗人笔下绽放出美好光芒的天下，都只充盈着一片扎人的刺痛与寒冷；满地蔓延的不是茵茵的青草，而是不断咬噬自己的蛇蚁；天空布满的并非如洗的青天，而是阴沉沉使人喘不过气的梦魇。
这是从他母亲便开始的诅咒。
他的母亲是刘顺仪，一个虚荣而冷酷的女子，他对她所有的记忆便在于她坐在镜前，搔首弄姿，打扮得花枝招展，然后扭扭捏捏的出门去。虽然她在所有的妃嫔里并算不上最漂亮，然而每一天，她那一身红艳的裙衫都会晃花所有人的眼。
由是他对刘顺仪可谓是深恶痛绝之，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觉得恶心。这种排斥的情感自他开始恨她之时便一直延续着，使他不由自主地想要疏远所有喜爱脂粉的女子……虽然他也每每会发现，没有哪个女子不爱涂脂抹粉的事实。
而刘顺仪也并不喜欢他，甚至在他的记忆里这个母亲都从来没有抱过他。他曾经因为渴望而偷偷地拉过她的手，触碰她的体温，但哪怕只有一点点，都会使刘顺仪大怒不已。她打他耳光，望着他的目光犹如在望一个怪物，她呼喝：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怔住。她继续吼：“你给我滚出去！”
然而幼小的他仍然不大懂得自己到底该怎么应对这样的局面。他只是知道她是他的母亲，她是他自己最亲近的人，他本能地想要依恋她，然而她却不知为何不肯让他接近她。而哪怕他不敢接近她，只能远远地观望她，他还是期待着她的温情，并且傻傻地给予她自己幼小的祝福。
毕竟对于那时还是孩子的他来说，他还不知什么是恨。
直到四岁那年，他因为衣着寒酸且相貌丑陋，未被人认出他尊贵的身份，在外被一群小太监殴打，鼻青脸肿地回到刘顺仪住的宫阁里。他有着混身的伤痕，以及因辱骂而受伤的心灵，一路回宫阁，又屈辱又伤心。他不能去找任何人倾诉自己的心情，只是趴在宫中庭院里的大石上放声哭泣。不知过了多久，刘顺仪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现，似是要出门，带着宫女款款走至他的身边，在他身边停下了脚步，他感觉到这异样，也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哭泣。
他抬头望向刘顺仪，然后泪眼朦胧地喊：“母妃……”
刘顺仪却只是冷恻地笑着望他。再次启步，慢慢地带着宫女袅袅婷婷地往外走去，虽然脚步不知为何有些轻缓，然而看上去却不打算给他任何他期望中的理解与安慰。
他看着她讽刺的神情，心像刀剜一般地疼。他痴痴地望着她往外走，又奇迹般地看到她停下了脚步。
她回过头来：“有什么事吗？”
他怔了怔，难以控制心中的难过。然后他突然想起自己被小太监殴打的原因是因为他的衣着寒酸，泪水朦胧的眼中一亮，然后满怀期望地问：“母妃……能为孩儿……新裁一身衣裳吗……”
她尖利的笑声打断了他的话：“衣裳？”她的语气骤然冷漠：“像你长的这癞蛤蟆样，宅家看了都讨厌！你母妃我无宠，院里的柴都快没有了，哪有钱给你裁衣裳？”
她冷哼着往外快步走去，他瞬间愣怔当地，两个宫女匆匆跟着她走了出去。
为什么……
他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突然之间，身上的伤痛似乎都已化作虚无，惟余头脑那么沉重。“我只是想要一套新衣裳……”她每天都有衣裳换：“母亲……”
她们的身影彻底地淡出视线：“你是我的母亲……”
她们没有回头，走得那么快，仿佛他是一个会弄脏她们衣物的怪物。
但是他明明看到其他年幼的皇子公主们，他们的母亲是那么地爱他们。为什么你却不愿给我一点温暖。不给温暖也罢，为何连我最后的安慰都要撕裂，你还是我的妈妈吗？
抽泣瞬间又蒙上了心头，他悲伤地蹙起了眉头。
也不知是何处而来的恨与不甘，伴随着悲伤从心底升起。他兀地站起身，自己也似在恍然间长大。他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水，忍不住的抽泣，一边回自己寒酸的寝室，嘴里不自觉地喃喃：
“如果母妃死了该多好？”
从今以后他不停地想着这句话：“如果母妃死了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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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当刘顺仪真的如他所愿死去的时候，他走到他母亲的梳妆台前，冷飕飕地笑了。
他抚摩她的妆奁、放在妆奁外的首饰……一件又一件地抚摩而过。铜镜映照出四岁稚童的脸，他以为他是在笑，却发现自己实际是在一边笑一边哭。
引袖把眼泪抹去，他兀然站起身把整个妆台上的东西统统扫落在地，然后呐喊着把它们全踢开。他知道自己咒死母亲了！他咒死她了！然后他终于放声哈哈大笑。他从此后再没有这样的母亲，哪怕他也就此成为了一个孤儿，他仍然是那么地开心……
哪怕他知道，此后，自己也将一无所有。
他穿上单薄的衫衣，脱去鞋袜，悄悄地离开这死寂的宫阁。
鄙视他的宫人，厌恶他的母亲，漠视他的父亲和从不记得他的宫妃们……他一点一点感觉到那些残酷的世事，不过他还是在今夜感觉到了那姗姗来迟的，生命中唯一的温暖。
他没有惊动别的殿里的妃嫔皇子，甚至是一草一木。他如游魂一般走到太液池边，然后看着深夜中那一泓波光潋滟的黑色湖水。绝望，对世界的怨恨与麻木……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往前。
水波渗过脚趾，漫上脚板，衣裳被水浸湿……
初秋的水已然这样冷。
他继续往水里走，然后突然开始哭。水淹过他的腰际，他又开始笑。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他的生命也已无任何存活的理由……然后突然，一个少年的声音远远地喊了声：“你在干什么？！”接着迅速地向他跑来。
他没有回头去看，只是加快了往水中奔走的脚步，他不想在这时刻被任何事情阻碍住前进脚步。却未想他真的没来得及没入水里……那少年一把拉住他，他挣扎，而少年仍然紧紧地箍着他。两人一同跌倒在水里，水呛进了五官。他开始咳。他死命地挣扎，同时大骂：“你管这么多闲事做甚？！给我放开！”
少年也被水呛住，从水中爬起来仍在咳。但他没有听他的。
他起身死死地拖着他往岸边走，不管他的咒骂与挣扎。就是这样的冷硬与**，但李溢也就是这样被他不管不顾地拖出了这秋日死亡的湖水。
“你凭什么管我这么多？！”
困难地咳嗽，然而他也恶狠狠地瞪他：说着便爬起来继续往水里冲。
他扯住他，把他狠狠地推到湖岸上。月光下的少年面容青涩而皎洁，他告诉他说：“凭我是这大明宫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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