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暝水烟河(上)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月色幽明,洒在寝殿内光洁如玉的地板上。李玙和李璘共同入睡,薄帐在床前如蝉翼般朦胧迷幻。
殿内飘散的香味使得这夏日本就暖得过人的空气显得越发闷热。李玙蹙了蹙眉,翻身的瞬间,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悠悠半醒过来。
也正是这样的时候,远远地突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本就醒了一半的李玙稳了稳神,然后睁开了惺忪的眼睛。
“是素儿吗?”他问。
一瞬安静,然后是女子提裙跪下的声音。听嗓音,确是他的贴身宫女素儿,清泠的声音道:“禀殿下,有兖州来的信使说有要事要报。”
李玙怔了一怔,撑起身子。
他望着月色中跪在地上的女子,一股不详的预感蒙上心头。身边,李璘似乎也感觉到了哥哥醒来,动了动身子,皱着眉头睁开眼睛。而李玙的愣怔在这一瞬烟消云散,连忙整了整衣裳。
“快让他进正殿等待,本宫马上过来。”他掀开帐帘说道。
然后立即起床更衣,立即赶往了大堂。这一路上,他心跳不已,却也难以避免地,这确是一个噩耗。
太子妃因父亲死去而过度悲痛,在回京的路上小产之事瞬间让他的心沉了下去。大片大片涌上前来的悲伤、空虚与孤独,惟有感觉到李璘按上他肩头的手让他感觉到他不是只有一个人。然而一路和李璘回寝殿,他的脚步虽然依旧平稳,双眼却依旧孤寂茫然。李璘回过头,尽量用他无所谓的声音安慰他说:“哥哥,别难过了。只是小产而已嘛,以后还能再有。……嫂子还好好地就是了。
“而且,她哥哥还在她旁边照顾她呢。”
“韦宾在京还有公事,怎会在兖州待太久。”
“那……那她在兖州家里,也会有人照顾她的嘛。如她的弟弟……有一个不是叫韦芝?还在家中,未从官续。”
“韦兰……”
李玙哭笑不得地苦笑了一下。望了望璘。
他越说,他越觉得云珠的情况不好。从前早闻说云珠与他父亲的正妻妾室不睦,唯一的妹妹又去世了,那些弟弟们怎会照料这种病症?
虽然云珠嫁给他的时候也带了两个丫鬟翠衣和雪陌,然而前些年早把她们嫁了出去。哪怕她的身边也一直不乏人伺候,但关系一直算不上多亲密可靠。此次去兖州,熟悉的人里也只带了他随身的内侍。但虽然是内侍,究竟是男子,是否又能照顾好她呢?
而且,云珠又想主动配合养病吗?
他连忙把青莲叫了来。在云珠去兖州的这段时间,东宫大小事物都是由青莲打理,很熟悉东宫情况。他便告诉青莲说,让她挑选几个细心体贴的宫女,次日晨他便派人将她们连同太医送往兖州照顾太子妃。
他也亲自给云珠写了信,让她节哀顺变,好好养病。
然而还是难以消除心中的悲伤感。但是他也知道对此自己并无甚责怪理由,当初是他同意云珠前往兖州探亲,并主动为她请旨的,如今的一切后果,都该自己承担。只是也不知多久云珠才会再有身孕……不过璘说得也对,现在她还好好地,就是最好的。
“嗣升哥哥看到了吧?我早跟你说过不能让她去探亲,以免悲痛过度,沿途劳累小产。你现在难过有什么用啊?当初你为她请旨的时候就该知道,这种事难免会发生的!”
次日,宁亲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她一脸不快地到了东宫,劈头便如此说道。
“不过嗣升哥哥也不要难过。反正你身边现在怀孕的也不止云珠嫂嫂一个。”她换上一副笑脸,走到他的身边:“嗣升哥哥以后再也别犯这种错误了。不管怎么样,那都是皇室的子嗣……你的子嗣啊。”
李玙点头。但是他想,她也许永远也无法理解他的这些纷纭复杂的心情罢。对于他来说,他只要有云珠一个便足够,他不想有过多广纳妃嫔的理由。
.
次日,六月甲戊,李玙如往常与文武百官站在太极殿内。这日,首议的是牛仙童受贿之事。
唐明皇在龙座上大发雷霆。李玙听着这被其余宦官抖露的受贿之事,确实是大唐的丑闻。自王毛仲事件过后,明皇尤宠高力士,宫中一切事宜,皆先过高力士,再至明皇。所有的侍卫,也均由高力士掌管,各地奏章,也都要先呈高力士,再给明皇;而且如是小事,高力士便可当时批复,不必递交皇帝。因事物众多他一个人忙不完,故而他的手下又有十一大太监,分管各类工作。牛仙客则是高力士手下的十一大太监之一。
开元二十五年二月,张守珪破契丹于捺禄山。次年,张守珪的裨将假借他的命令,发兵攻叛奚,惨遭大败。当时,在向朝廷的报告中说,“守珪隐其败状,而妄奏克获之功”。后来,这件事被人举报,明皇派宦官牛仙童前往调查。但到如今却知那时牛仙童因接受了张守珪之贿,回到朝廷替张守珪园了此事,以致隐瞒了罪行。
如今估计是宫中其它宦官嫉牛仙童而告发了此事罢。一番审查后,明皇大发雷霆地判牛仙童死刑,改由杨思诲执刑。并贬张守珪为括州刺史。
这本是很自然的事。然而想到牛仙童是因获宠而遭此劫,李玙不知为何还是不由得有些发颤。虽然这是明摆着的,自小到大,他已经看过无数次,这些害自己的人,是自己身边的人。
他也不是对牛仙童只是淡水之交而已。
他知,牛仙童贪则贪矣,却对同伴们一片衷心。
他记得牛仙童当初为了一个宦官朋友生病而花钱向他购买珍贵的雪莲,那时他清秀天真的脸上是一片赤诚。如今,面对同伴出卖,他在朝堂上获罪伏诛之前大骂那些揭发他的宦官们忘恩负义。可惜,没有人理会这些。
头脑简单的他不会知道别人都把他当作徒劳挣扎。也许他也不在意罢。他被拖了出去,长长的惨呼声响在宫殿的屋梁间。李玙回头望着他的身影变小,然后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情绪隐了下去。
下朝后,他回到东宫之中。恰是惨淡的黄昏,阴雨连绵。
潮湿的滴答声响在宽敞的殿宇之间。他脱下鞋袜,静静地在空无一人的大殿庑廊间徘徊。能嗅到雨水的味道。隔着雪白的袜子能感觉到木地板的凉。母后不在,她死在了这些宫廷阴谋的手里。云珠也不在。
那是他的妻子。现在他想去找她,然而她不在。
他没有留意到在他茫然四顾时同样在殿间悄悄躲避的女子。她默默地望着他,不敢接近他。她穿着素凈的淡绿裙裳,静静地躲避着他的目光触及的任何一寸土地。
他是突然又嗅到了那宫廷阴谋冷冰冰的气味。那种冷,深入内心的冷。也是直到现在他才仔细地想,他身边的人,会不会也如此对他?如此苦心经营、笑里藏刀,也终将有那么一日,反目成仇。
他有璘。有宁亲。
除此之外呢?还有谁能信任?
云珠吗?他却总是在亲近她的时候感觉到他们之间从来未曾消失的那份疏离。
她躲避他。不论他对她如何好,似乎她的眼里都不会真正地有他。尤其是在那个夜晚,当他在她的手里看到那卷写有李林甫诗歌的字幅,他看到她眼角的泪痕。他的手不由自主地轻轻凑过去。如果说他对她的感情只是夫君对妻子的亲爱之感,那么为什么他是她的夫君,她却也未曾如此看他,如此……为他流泪?
忽然从心底升腾而起的悲伤与怨怒。他怃然回头,然后似是发泄、逃离般地赶到自己的寝殿里换上便衣,立即高声命人为他准备车辇。他冒着雨滴往那长安城边远的小镇去。他从车上下来,然后由内侍撑着伞走进那王氏酒家。他立即用目光四处寻找阿黄的影子,可是没有,然后他终于看到了店小二……
他迎上前去,立即问店小二近况,却又听店小二说早些日子便有些咳嗽的阿黄如今病不仅没好,反而重病不起,于是不能再来。
未想是这般情形,他的脸色骤然一变。然后立刻抓住店小二的肩,急问:“那她现在在哪里?”
.
他追问了店小二好久,并提出让店小二带他前去看阿黄,然而店小二总是踌躇犹豫着说不可以。
此时,他已经有半许月未来。回想起半月前站在他面前一边避免自己咳嗽传染到他的阿黄,一边说自己只是单纯地着了些风寒而已的阿黄。他不禁越发焦灼懊悔,自己早该把她带到东宫中的罢。
“阿黄她……她真的……”店小二欲言又止地皱眉头,叹息:“公子,小的真的不能带您去看她。”
“为什么?”他不耐烦地问。
“这……”
他烦躁地吸气。然后看着店小二慌张并欲言又止的神情,转瞬之间,眉峰一颤,心也是一跳。缓过神来,他望着店小二,然后颤声问:
“她该不会已经……”
瞳孔收紧,他死死地盯着店小二,突然之间,又感觉到了那蔓延上心无边无际的悲哀与空落。那曾经缠绵他终年不散的悲伤梦魇,终结他的少年。如今……
“不!不不不……没有没有……”店小二连忙摆手摇头。虽然仍然口齿不清,含糊其辞,然而他的话还是令李玙的心还是一松。
“公子,这不是小的的错。您……您是真的喜欢阿黄,对吗?”

您是真的喜欢阿黄,对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令李玙怔了怔。但这似乎也是店小二无意间问出的问题。看到李玙不答,他也不再追问,然后立即又一脸焦急地说:“如果……如果小的告诉了您阿黄的所在,您可不要……不要生气啊……这这这……和小的无关……无关啊!”
李玙连忙点头:“那她在哪里?”
“阿黄因为咳嗽不止,老板早不让她出现在众人之前了。本来也是把她安排在房中休息,然而阿黄的身体就是那么不争气,反而一病不起,高烧不退。唉……后来仍旧是咳嗽不止的状况,吃药也无效,终于,王老板把她赶了出去。”
“多久了?!”
“已经……已经是第三天了。”
李玙的心一颤。三天,也足够要命的了。她……
“不过,小的……小的为她寻了个住所。虽然环境是不怎么好。但是老板也说……她活不久了……
“不过现在一定还活着。公子,我带你去看。”
听着他的话,他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然后连忙点头,几乎是跑着的跟着店小二到了那个僻静、昏暗、潮湿不已的破烂住所。
小小的一间房,堆满了湿润的稻草。他推开门,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而穿着土红布衫的人儿在稻草上奄奄一息,如同已没有了生命。他疾步赶了过去,焦急地将她抱起,拼命地唤她的名字、摇她的身子。
此刻,唯一能安慰他的是她滚烫的体温、潮红的面颊显示她还没有死去。但是他摇她唤她的举措也显得那么徒劳无力。
终于,当他准备立即带她往东宫的时候,她悠悠地在他怀里醒来。他惊喜不已,望着她睁开的干涸的眼睛,他几乎以为过了一百年那么久。
“公子……”
她看到他的瞬间,虚弱的声音悠悠地吐出这两个字,双眼虽然无神并沉重,然而还是放出了幸福的光芒。
他的心一动,立即紧紧地抱住了她:“阿黄……”
“公子……咳……”
“你……竟然病成这样子。”
她为他突如其来的拥抱而兴奋而颤抖,然而双眼却仍然盈起熏染的泪,使劲回抱住他的手也因这悲伤的现实而越发难以维持。
“在阿黄死前……还能看到公子……”她的泪不觉浸湿了他的衣衫,她努力地睁大眼睛笑道:“已经是阿黄莫大的福分……阿黄已然……咳咳……”她蹙起眉头推开了他,回过头去捂住嘴咳嗽。
“不,”他否认:“你不会死的!”
但她只是虚弱地撑着身子猛烈地咳嗽。这个昔日天真烂漫的女孩此时显示出浓重的沉重之感,使得她区别与他接触的娇生惯养的女孩。她不肯相信,她摇头,一边咳嗽,一边避免他的接近以怕自己传染。而他也只是想真正地温暖她的身躯,让她不要这么难受。
“阿黄……咳……福薄……咳咳咳……一切……咳……一切都是命数……咳……”
“不会有这命数!”
“不……公子……咳咳……”她皱着眉头回过头来,展开捂住唇的手指,却又在无意间目光不知不觉地落到了手掌心中,随即怔住。
李玙看着她的视线瞬间的愣怔,也连忙凑了过去。然后他看到了那并不干净的掌心中殷红的血迹,头脑有微微的眩晕,就如此失神了一瞬。一个声音在他的心底告诉他:不,不能就这样放弃,你要尽一切的力量,让她活下去。
她虚弱地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唇迹是浅浅地悲伤地笑意:
“公子你看……”
“阿黄。”
她的目光怔了怔,然后听到他继续说:“我带你到我家,我给你治。”他回过头来,静静地,肯定地,然而也似乎是在安慰自己地宣布这决定。然后他的手轻轻地捧住她被泪水晕湿的眼边:
“不要怕。”他恣意地继续宣布道:“你会好的。”
.
随即,车辇载着他和这女孩一同飞快地往长安行。
她靠在他的肩头。瘦弱而年轻的身体,却是如此脆弱如同一触就会破碎的水晶。她又在他的肩头睡去,脑袋因为马车的颠簸而也在他的肩头微微地颠,他安静地感觉着这美妙的律动,是他从未想过的感觉。然而他现在没有太多时间品味这种情感。这律动也只是让他更加不由得想起,如果自己再次失去她该怎么办?
她的呼吸在他的肩头萦绕。他不由想起许多许多年之前,也是这样一个凄迷的雨夜,他突然在十王宅中听到王皇后薨逝的消息。
适时,她已经被废后,幽居于冷宫之中。听到这噩耗,他站在十王宅的大堂里,握着茶盏的瞬间开始剧烈地颤抖。
手一滑,茶盏在手指间落了下去。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前来传报的内侍,全身颤抖着,几欲崩溃的沉重感。他努力地睁大眼睛,然后快步冲到大厅的那一侧,断然否认地喊:“不可能!你区区内侍!居然谎报皇后去世的消息!你欺君之罪必不容赦!”
“嗣升哥哥!皇后已死,请节哀!”李溢随着向他冲了过去,而他的心中只是越发悲痛,不顾李溢的阻拦,拔剑出鞘,指向内侍:
“不!母后决不会死!我最了解她!她说过她不会败给那群**她地位的人!她说她绝对要活得和父皇一样永久!”他持着剑往内侍走去,不顾李溢的阻拦:“她不会死!”他用力地挣扎开李溢的束缚:“她不会如此放弃自己的生命!都是这内侍在胡言乱语地编纂谣言……!”
“殿下息息怒!奴才怎敢欺君……”内侍颤抖着望着向他步步逼来的必杀之状,语调中都带了哭声。李溢也立即道:“就算这奴才真欺骗了你也不能杀他!这只会对你自己不利你不知道吗?!”说这,他拼命地抢夺李嗣升手中的剑,那内侍也继续凄惨地辩解着:
“奴才只是传达宫里的消息……殿下息怒!饶命!饶命!”而他已经持剑逼进了内侍的身前,剑尖在他的咽喉侧颤抖,但这又如何?
他不停地否认着:“不会这样地。她不会就这样死去……”
他没有下手。他只是说,他要去寻找真相。
于是他便如此进了大内。他在大明宫中奔行穿梭,往冷宫。
此夜,大明宫中还是如以往一样并无异常,他便如此冷笑。你看,这像是发生了如此噩耗的模样吗?然而他也知道自己也许只是自己骗自己。已经被打入冷宫的废后,能受什么礼遇?她能如何?如何?而也瞬间天旋地转,他被自己激越的情绪所击倒。然后,他竟然看到了那抬尸体的小小队伍。
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瞬间醒悟的情感,他的世界一片空白。
宫人们看到了他,连忙跪下请安。那用块破木板抬着的尸身也就那样放在地下。白布触到潮湿的地面,定然会变得很脏。但没有人管。
他难以置信地远远望着他们。听着他们说要送这废后的尸身出宫,他紧紧地皱起了眉头。“是吗?”他的唇迹勾勒出自欺欺人的冷笑。
然后他踏着飞溅的雨水飞速地冲过去,不顾那些宫人们惊慌地阻拦地奔往昔日母亲的尸身边。却又被他们迅速爬起来阻拦住他,劝阻说:“殿下请节哀!死人是不能面朝天的!您不能看!面朝天,死人会成妖的!”
然而他不管。他无法忍耐,此刻也奋力把他们推开,然后立即上前一把掀开了覆盖着皇后的白布……
他不相信自己会看到她,然而他却也早就料到,他肯定能在这白布下看到她。
于是他看到了她……
苍白的脸,睁着的眼睛,带着淡淡的凄怆望着漆黑的天幕。他从未想到世上还有如此难受并悲哀的情绪,他先前的激动陡然烟消云散。半晌,当宫人们都凄怆地跪下请求可以运走尸体,他仍然没有调控好自己的情绪,听他们那么说,反而越加悲伤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点头。忍着泪抱着自己的脑袋跪了下去。“母后……”他低低地轻唤,然后泪水终于自脸上隐秘地落下,渗入同样潮湿的地面里。
她却也只是再被从他身边抬离,静默得像一阵幽灵。自此他知,他再也见不到她。也真的连在梦中相见皆成奢侈。
他竟然,没有机会见她最后一面。
他们就这样永远在这世上告别。他那么思念她,一年、两年、三年……思念她成为他的习惯,而她没有回头,他的思念也未换来任何。
于是这女孩的出现是一份绝美的奇迹。他想珍惜她就如同想珍惜自己那再不复返的童年。那些华美深沉的岁月与隐藏于心念念不忘的情,都能在她的脸上得到延续。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但到此刻才承认这些……他不能失去她,他要永远珍惜她,要她在他的身边,将那遗憾的梦走到完美的尽头。
然后,他听到她迷茫地醒来,轻轻地唤:“公子……”
他的唇迹闪现出不顾一切的微笑,然后便静静地回过头去:“阿黄,我给你一个新名字吧?”
她怔了怔。
“好啊!公子……要……咳……”她又咳了:“要给阿黄起什么名字?”
他静静地望着她,吐出了那两个字:“永薰。”
本书首发 。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 ,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