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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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整个受禅过程都在韩璐羽的一手掌控之中。
夺取荆襄、两淮四路乃是殊功,进位王爵任何人都说不出什么,虽然按照金国祖制,一字王乃是大国王爵,非女真宗室不得册封,但在这个时候,还有谁去管这种枝节小事?
攻克西川四路,是自从当年完颜宗弼以来所未达成的战略目标,此时在韩璐羽手中完成,如此大功不能不褒奖。但是,韩璐羽已经位极人臣,手中重权在握,无论从官位上还是在爵位上都无法再晋升。如是在以往,这种臣子通常就只能赏赐一杯鸩酒了事,可是现在谁来给郑王殿下鸩酒喝?谁又有这个胆子?那么,还有一条路走,也差不多是金国皇室唯一的选择——禅位。
从元好问的劝进表到韩璐羽那大位逾制、甚至可以说是僭越的郊祭祖先大殿,无不是在当时的郑王府书房内策划的结果。唯一算是意外的,就是完颜讹可的劝进奏折了,计划中出来当托的是刘楚材和张柔,然后是各地的都总管、制置使。谁成想,完颜讹可的手脚这样快,郊外的祭祖典礼还没有结束,这位赌坊老板王爷就已经将劝进奏折写好还打发儿子送进了皇宫。
那五次下旨禅位中的四次谦让,也都是形式而已,没有哪个权臣在皇帝第一次下旨禅位的时候就屁颠屁颠接旨的,表面的功夫还是要作的,当年的杨坚如此,李渊也是如此。
就是那所谓的民妇谢氏拦路进献传国玉玺,也都是方子谦等一干人事先就安排好的。
当年宋国史弥远之乱的时候,宋国理宗赵昀的皇后谢氏道清,与所有赵宋皇妃、宗室被安排在临安城内一处王府居住。等到李全率兵进入临安并大肆屠杀史弥远一家和强掠临安城的时候,这位聪明的谢皇后看到此后宋国之内权臣当道之势已经无法避免,她将私下收藏起来的传国玉玺以及理宗皇帝赵昀的御宝带在身上,化妆成男人偷偷跑出了那座已经无人看管的王府,溜到那时混乱到极点的临安城街头。
就在这位谢皇后被乱兵所惊吓,呆呆站立几乎被砍杀的当口,不知从何处冲出的十几个壮汉将她救了下来。乘着混乱,这些人不由分说就将谢道清拉扯着**了临安城,并登上一条海船,扬帆而走,两日后下船时,赵宋皇后谢道清发觉,她已经到达了淮南东路境内,而此时的淮南东路业已不属于宋国,不久前,北方金国的铁骑在此地纵横驰骋,将所有宋国的军卒、官吏或杀或逐,此时的淮南已经是金国的疆土,而攻取两淮的,便当时的金国南京路统军使韩璐羽,那十几个壮汉也是此人的手下。
直到很久以后,谢道清才知晓,韩璐羽的十几个部下营救她的行动根本就是临时起意,方子谦派在临安的探子头目碰巧见过那位失势的谢皇后,在街头认出了谢道清后,感到奇货可居,于是带人将她救下并立刻送到了淮南东路。
不过,作为两淮的实际统治者,韩璐羽并没有见谢道清,只是安排这个身世悲惨的宋国皇后到南京路居住。就在临走的时候,对宋国失望透顶的谢道清将一直贴身保存的传国玉玺和赵昀御宝交给了前来相送的方子谦。眼望载着温婉动人的谢道清的船驶离渡口很久,方子谦都没有挪动身子。也正是从这个时候起,作为中原之国正统象征的传国玉玺,落入了当时还只是金国一方藩镇的韩璐羽手中。
今次受禅,按照戏码安排,被安置在金国南京城、也就是宋国当年的都城汴梁居住十余年之久的谢道清,被请到中都,经过方子谦私下一番安排,才有了那出拦驾献宝的好戏。至于说本身对权臣篡位深恶痛绝的谢道清,为何会改变心意,帮助一个夺位的权臣演这出戏,内里原因谁都不清楚,或许是这些年闲居中对于宋国治政的深深失望,或者是因为那个方子谦几乎每月一次上门探望的功效,或者是……
得到了传国玉玺并昭示天下,对于新朝所有的大臣们都是极大的振奋,更让原先一些总是认为自己在附逆的郑国臣子们一扫心中阴云,那不仅仅是一方玉玺,更是自从昔日强秦以来中原之主的象征,韩璐羽刚刚登上皇位就有人进献传国玉玺,此人还曾是宋国的皇后,这说明了什么?就在郑皇帝韩璐羽册封谢道清为奉国公夫人后,即有廷臣上奏,请旨将宋国自理宗赵昀后所有皇帝命为伪帝,并招宋国伪帝入朝觐见。看着那咄咄逼人的奏折,郑国皇帝韩璐羽望了望一边新近被任命为右丞相的方子谦,两人对视苦笑。
也不用两人说话,那边被任命为枢密使的张柔站出来劝谏道,“陛下,此事乃军国重事,当缓议,不可操之过急。”
点点头,坐在御书房内的韩璐羽转头对方子谦道,“那群人有什么动作么?”
身为右丞相却一直在兼管情报的方子谦摇头道,“鬼鬼祟祟,但还没有什么实质举动。是不是等到他们将所有人都钓出来,再下手?”

“从我开始进位郑王的时候他们就在四处联络,到现在还没有什么行动,这些人啊,行动可真是够慢的,”韩璐羽感叹着,虽然已经是皇帝了,但其本人似乎还没有适应身份的转变,说话的时候仍是用“我”,并没有使用那个皇帝专有的“朕”,“就这样怎么可能成就大事?”
“嗤,”右丞相方子谦笑了出来,到了现在,也就只有他还能在已经是皇帝的韩璐羽面前言谈不忌,“要是真的让这些人成了大事,那你我还不要倒霉了。”
看看自己嗤笑的义弟,再瞧瞧那边憋着笑意摇头不语的张柔,韩璐羽叹气道,“也只能慢慢等待了,对这些人,子谦还要加强监视,务必不能让他们脱离了我们的控制。”见方子谦点头答应,郑国皇帝又对张柔道,“德刚,你是枢密使,和甫尚在河东没有回来,武叔也在赶回中都的路上,所以,枢密院的事情你先多分担一些,现在是非常时期,各地军马切切不可放松。”
登基之初,韩璐羽就任命了三个枢密使,张柔以追随最早又有一子曾经过继韩家,从尚书的位置升任枢密使,史天倪以功高升枢密使,严实也以这次“援助”宋国的军功被郑国皇帝提拔为枢密使。也正因为如此,枢密院的权力变成三分,三个各自掌握一部分,若是枢密院想要发出调动兵马的公文,没有三个人的联署,是不生效的。
注视着张柔恭敬的拱手听命,然后倒退出了御书房。方子谦突然转头对郑国皇帝道,“大哥,为什么没有给文浩册封为王?”
当初韩璐羽的郑国公府内出了四位公子:大公子刘文浩,出征宋国期间以枢密院从五品经历职位参赞军事,后来因为协助南京路兵马取得荆襄而升为权领荆湖北路宣抚副使,从四品的衔位;二公子韩承宪,以百户身份随大军援宋,以战功升千户后调任步军,因为攻取荆湖北路时功劳卓著而升万户,现在以皇太子身份兼职荆襄制置使;三公子向世诚,以百户随军援宋,后升千户,又以阵斩李全、郑损大功升万户,现在是常山郡王,正随严实赶回中都;四公子韩弘范,因为年纪稍稍幼于三位兄长,是以一直留在中都,韩璐羽称帝后允许其改回原姓,重新叫回张弘范的名字,册封为安定郡王,此时正以万户的身份在北方糺军中历练。
韩府四公子,出了一个皇太子两个郡王,可是,偏偏身为大公子的刘文浩没有得到封赏,这不能不让方子谦为刘文浩报不平。“大哥,当初不是说好了,文浩封南阳郡王,镇守荆襄么?”
看到义弟抱怨,郑帝韩璐羽脸上显出苦笑,“我倒是想这样册封,可……总要人家同意才能继续下去吧……”说话,他拿起书案上一封信递给方子谦。
“同意?”方子谦惊奇的接过那封信,口中还不信的道,“我还真不信,这个世上竟然有人不愿意封他作王爷……”说到最后,他的话竟是慢慢顿住,一脸不可思议的自信纸上抬起头看向韩璐羽。
“怎么样?”韩璐羽也是满脸的无奈,“文浩就是这样一个人,看看他的话,‘功名利禄,固所愿尔,然无功封王,寝食难安,文浩不过一书吏尔,与承宪、世诚驰骋杀场百战余生相较,实不敢受爵。’看看,看看,这就是我们韩府大公子的原话。”
“这个刘文浩,”方子谦一巴掌将书信拍在书案上,“他发烧糊涂了?这样的话也说的出来。”站在书房门外的内侍伸长了脑袋向屋子内望过来,看看这位鲁王殿下脑袋是怎么长的,如此无礼的事情都做的出来?
“幸好我下旨前和他通过消息,不然要是被他来个拒旨,我的面子往哪里放?”韩璐羽一脸的侥幸。
“那大哥你准备如何处理?”方子谦骂归骂,对于刘文浩还是异常的关心,“总不能真的不给文浩封爵吧?可不能由着他这样胡闹。”
“嘿嘿,”只见韩璐羽一脸的坏笑,自书案上拿起一封圣旨递给方子谦道,“方大丞相,这道圣旨,你也附署一下吧。”
“呃……”方子谦没有明白韩璐羽在搞什么鬼,打开圣旨看过去,“……哦……册封刘文浩为南阳郡公,荆襄安抚制置使?”说话,他抬眼看看韩璐羽,“这能行么?那小子可是不要封爵的。”
只见韩璐羽一脸严肃的道,“我可是皇帝,那小子可以拒绝我一次,总不能拒绝我两次吧?他还想不想活了?再说,那小子来信上可是说不要王爵,没有说不要郡公的爵位吧。”
“嘿嘿,嘿嘿,大哥,你可真狡猾……”说话,御书房内响起了两个人阴险的笑声,听得屋外侍立的史官浑身发寒,思虑再三,只是在起居注上写下句“帝于书房与鲁王议事”,而对其内容是则一字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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