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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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皇帝的求助,方子谦纵是没有对策,此时也要硬着头皮站出来。“咳咳,”先是两声干咳,将那些吵吵嚷嚷的声音镇住,郑国右丞相大人迈动步伐来到了金殿的中央。
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用冷然的目光环视下周围的群臣,感受到右丞相大人目光的阴寒,一些个心中打着小算盘的郑国臣子急急低头躲开这目光,侧着身子缩到了人群后面,“让那些尚书、执宰们去和右丞相大人正面交锋好了”成了此时这些个臣子们心中一致的想法。
不过,那些个郑国的尚书、执宰们,显然也看出了方子谦来者不善,都不愿第一个去触那个霉头,干脆将嘴闭的严严实实,愣愣的看着右丞相大人。心中叹气,知道这些人现在虽然不说话,实际在心中对于迁都仍然百个千个不乐意,方子谦不得不张嘴开始他的辩驳,“说汴梁那是南朝故都而是不祥之地,这话怎么听着如此刺耳?”说着,他随意的扫视身边的大臣们,当目光来到翰林学士承旨李冶的身上,忽然,右丞相大人开口笑了出来,这一笑,竟将老头吓得腿软,在这个紧要关头,摆明了是站出来为迁都辩护的方子谦对着他李冶笑,准定是要拿他开刀了。
果然,只听右丞相方子谦好似随口问道,“李先生大才,子谦自幼少读史书,敢问李先生,这从古到今,历朝历代定都最多的是哪几个城市?”
听到这个问题,李冶心中感到不好,却不能不回答,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回答道,“这,当数长安和洛阳两城吧……”
“好,就说说这长安。”方子谦轻轻一拍巴掌,“自汉高祖刘邦定都长安后,先有汉,后有隋、唐定都长安,在这之间,五胡乱华之时,定都长安的胡国不一而足。若是说汉立都长安而亡则长安为不祥之地,那为何隋要都长安?既然隋定都长安后数十年而亡,那长安应该是不折不扣的不祥之地。可为何唐立都长安,却能立朝三百年?”方子谦的问话停在某些人耳中,敲在他们的心中,更是让他们脸红不已。
看着一些大臣们开始退缩,方子谦微微一笑,继续道,“再说了,这中都乃是故金的都城,似乎故金也不过百年左右吧,要说不吉利,中都似乎比之汴梁更加不吉利呢。”说着,他又转身面对龙椅上的韩璐羽朗声道,“要说帝王之气,难道说,有了帝王之气就能保佑我大郑千秋万代么?我大郑所以能代金而立,乃是顺天景民。何谓天意?民心即是天意,故金以五十万女真之众,要统治数千万汉民华裔,本就是逆民意而行。陛下代金,取女真而代之,这就是从民心,这就是顺天意。”说到这里,方子谦一脸正色,沉声道,“何为天意?民之所向即为上天之意。帝之威严源于万民。天子如船,民为江海,船行于其上方可不坠,此即为王气之所属。因此,民心所向,便是王气所归。今日,民心向汉,而中原故地,宋都汴梁,就是我华裔大汉天定之都,是大汉子民景从之地,便是王气所在。又何谓汴梁没有王气?”
说到这里,再看那些大臣们,脸上业已没了颜色,不少大臣们心中暗骂,“谁说方子谦没有学问的?谁说这个大头兵出身的右丞相读书少?”从刚刚说出的话听来,纵使方子谦不是饱读诗书,也看过许多本史书,再加上控制在此人手中的枢密院情报系统以及每年源源不断流入的财富,这样的执宰大臣……一想到这里,金殿上的郑国大臣们心中不由自主的一哆嗦。
“若说汴梁附近没有名关险隘,这不假,”看到自己的话已经震慑了群臣,方子谦与坐在龙椅上郑国皇帝对下眼神,彼此微不可查的点下头,郑国右丞相大人才继续道,“可是,那些有名关险隘防御的都城,又能保住他们王朝不被灭亡么?汉定都长安?如何?居于关中,有武关和函谷关天险守卫的长安,没有被外族攻破,却灭亡在了伪新皇帝王莽的手中,名关天险,有如废物一般。同样,汉末之时,洛阳周围有函谷、太谷、广成、伊阙、轩辕、玄门、孟津、小平津八处险关,这又如何?能挡住奸贼董卓的一把大火么?东周至汉末,千年都城一朝而废,这些不都是在名关险隘的护卫下发生的么?再看,隋、唐,定都长安又如何?还不是照样灭亡。”
听到方子谦如此说法,殿中的文臣们不通军事,无法驳斥,但是那边的枢密使严实却有些不服,他争辩道,“敢问右丞相大人,汉唐国都,有了名关、险隘的护卫尚且灭亡,若是迁都汴梁,失去了这些坚固壁垒的保护,岂不是置国都于危地?”他不敢说若是迁都汴梁郑国将会灭亡更快这样的言词,但是他的话背后的意义,却是谁都能听明白的。

微微一笑,方子谦的脸上竟是得计狡猾笑容,令严实心中一惊,感觉算漏了什么。果然,郑国右丞相大人开口道,“汴梁周边没有名关、险隘,却有大河。”稍稍停住,他打量下群臣,那些个儒生文士出身的郑国朝臣们是一脸的茫然,根本不清楚这句话的含义。而韩璐羽旧部、武将出身的朝臣们,虽然大多数也满是迟钝神情,不过,史天倪、严实两人却是若有所思,就是站在韩璐羽身后的太子韩承宪,也好似明白了什么,相比之下,同为枢密使的张柔惶然的神情,就让右丞相大人在心中微微摇头了。
今日方子谦的说辞,并没有在昨晚与韩璐羽商谈,乃是临场发挥,随心所致而说,在场所有人中,也只有韩璐羽稍稍一愣后,随即带着诡笑看向他。从个人的表现,方子谦略略在心中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微微叹息,他却无法说什么,只好继续向下说道,“汴梁城内,有广济河、惠民河与汴河三条河流。这广济河出自汴河,向东北而去,直通大运河后,在山东出海。而惠民河沟通蔡河、颖水,在寿州附近注入淮水。汴河呢?汴梁西北方向,汴河沟通北流渠,汴梁北方,汴河沟通黄河,东南,汴河又在泗州附近注入淮水。”略略将汴梁周边的水道陈述一番,武将们已经是一副如梦方醒的样子,就是一些文臣也明白了什么。
不过,方子谦并没有想就此打住,他还要继续解说下去,让所有人都清楚这些水道的作用,以及其背后的意义。“通过广济河,居于汴梁可以直达山东境内,又可以走大运河,进入南朝,其意义自然不必说。走惠民河、蔡河、颖水,则可以加强对河南地的控制,河南以及汉水、淮水上游的船只可以直达汴梁。而汴河就更重要了,因为汴河沟通了黄河,则河东之地以及洛阳、山东诸地都可以乘船到达,而且,通过汴河,还可以到达河南地东部以及山东南部,直抵两淮,而北流渠则是从汴河北上,直达中都,如此一来,坐于汴梁城内,利用河流之便,就可以在数日内通达国内,如此便利的条件,诸位难道看不出来么?”
“那……若是遇到外敌入侵,兵围汴梁,当如何是好?”兵部员外郎董文直突然出声道。此人乃是董俊的四子,董文用的弟弟,此时不过三十年纪,已经是从六品的兵部员外郎,足见颇有才华。
对这个敢于置疑自己的兵部员外郎投去一个鼓励的目光,方子谦笑着道,“外敌兵围汴梁,我等可从全国调兵,以战船输送,多则半月,少则三五日,全国勤王之兵抵达汴梁,届时,惶惶不安者则为外敌,而不是我等。再者,”他突然语锋一转,话中带着凄厉的口气道,“再者,我大郑又岂能坐等敌人打上门来?周边各国,稍有风吹草动,我郑国即可利用水道将兵马输送至各地,抢先发动进攻,将敌人打败或者消灭。”说到这里,他才显示了其行伍出身的本色,抢先发现对手,抢先击败对手,决不被动防御。“如此,我郑国都城,还要什么坚固的关隘来固守?”
此言一出,立时在群臣中激起一片波澜,武将们为右丞相如此决然的话语打动,若不是因为此时身在金殿,这些好战的武将们只怕立时就要为方子谦高声叫好了。可是那些熟读儒家典籍的文臣们,却是一脸的惊恐。只见刚刚升为大兴府尹的姚枢站出来道,“下臣不能接受右丞相的话,古人曰,国虽大,好战必亡。若是我郑国整日想着打仗,则国力虚耗不说,只怕周边各国群起攻之,我朝穷于应付啊。”
姚枢的话得到了大多数文臣们的一致赞同,他们点着头纷纷低声附和着。
看到这样的情景,方子谦回身望着皇帝韩璐羽,此时的事情,已经不是他一个右丞相所能控制的,必须要皇帝出来表态了。郑国皇帝陛下轻轻叩着书案,沉声道,“民心是城墙,民心是樯橹,民心是天堑,民心是不破的雄关,只要民心向我,大郑又何惧外夷?”他的话就是为方子谦最好的注脚,同时也将迁都的事情决定下来,再不容任何臣子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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