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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道长!”
每个人都在心中暗暗狂呼,却没有一人喊出声,天全教主虽则狡猾盖世,但是,在这号称神州第一高手的青木道长的一双目光所慑下,也骇得不知所措,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青木道长一直站在石下,查汝安的话全听入了耳内,他虽然焦急得几乎要大叫出来,但是凭着他数十年的修养,他拼力克制住自己,他总希望那是假的,直到天全教主亲口说出那句话,于是一霎时间,他像掉进了巨炭宏炉中,又像是跌入了千丈冰窟,他好像觉得他的生命已经完了,剩下的只是一个躯壳,还有那诉不完的愤怒和仇恨!
于是,他浑身科颤着,他不自知地喃喃说着模糊不清的字句:“介儿,介儿……”
于是,他对准天全教主发出了一掌,十多年来,自从他失去武功以来,他第一次发出攻击的一掌!
天全教主一身绝学,初出武林即成了武林一霸,但是,当着青木道长,他只希望求得自保,于是他双掌一合而分,身形如游鱼一股倒退两步。
青木道长脑海中一片空空茫茫,他的手脚依着直觉的反应木然地,飞快地转动,十年来他失去了功力,但是,武学却在他潜心思索中更进步了,这时他信手成招,欲发则发,欲止则止,只是三招,便把天全教主逼退了十步!
众人到今才算看到了全真第一高手的身手,忽然之间,那蒙面人一伸手插了进来,双手连飞,把青木的招式全接了过去,他努力还了三掌,猛可大喝一声:“走!”
天全教主猛然觉醒,身躯如箭一般飞起,查汝安伸手一剑疾刺,天全教主竟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堪堪避过剑尖,身形却是丝毫不减地飞纵而去,霎时已在十丈之外。
蒙面人哈哈一笑,双掌骤然一分,力可裂石,然而青木道长却是长驱直入,丝毫不加理会,因为他出手快绝人寰,能在敌掌未及以前先击中敌人,然后仍能从容闪退,这等打法委实是武林中闻所未闻的奇景!
蒙面人横跨一步,左手一招外力如斧,右手一招却是内劲深蕴,一合之下威力暴增,双方掌力一触而收。这一下两人各自露了一手绝技,但是,真正其中最精微的地方只有破竹剑客一人看得出来。
蒙面人到了这步田地,哪里还有心恋战,他勉力拼斗了几招,猛然撤身而退。
他这一撤身,委实奇快无比,青木道长一掌拍出,蒙面人已免腾空飞起,青木道长大喝一声,单掌一扬,发出了举世元双的先天气功!
蒙面人身在空中,只觉一股无可抗御的漫漫夏气逼将上来,他须发俱张,在空中闭气提劲,一霎时打出十掌!
“轰”的一声,青木道长站在原地,蒙面人如断线风筝般直飞出七八丈,但是,从他落地的情形看来,竟然一点也没有受伤。
蒙面人身形虽然如箭一般倒飞出来,但是,另一条人影却是更快地一掠而过,正落在他落身之地,抖手一挥,剑子直取蒙面人左肩,那人正是破竹剑客。
蒙面人身躯甫落,立觉一支竹剑飘忽不定地直刺过来,他转身一闪,只觉脸上一惊,接着破竹剑客嘹亮笑声:“哈哈,我老儿今日拣个现成便宜,哈哈!”
他猛然醒觉,脸上的人皮面具已被破竹剑客揭去,他连忙反身就跑,身如脱弦之箭!
但是,他仍然听到身后神笔王天的惊呼声:“金寅达!还瞒得过老夫吗?”
“金寅达?”
王天肯定地道:“一点也不错,当年北辽派的掌门人金寅达,老夫当年和他交过手。”
蒙面人的谜揭开了,正是十年前塞北沉沙谷大战的北辽派掌门人金寅达,他是那场死约会唯一没有死的人,为什么那许多人不明不白地死去?为什么单单他没有死?
但是,在场的人不知道这些,他们对于十年前沉沙谷大战的一切都不敢断定,又怎会想到金寅达和塞北大战有什么关系?
青木道长仍旧茫茫然的,他忽然快步向谷边奔去,其他的人也都是为了一探沙谷而来的,这时候也都跟着奔了过去,分头在谷边搜寻,希望找出一些线索。
青木道长呆呆望着那黄沙,那无底的黄沙,而陆介正在那黄沙的底下,他的神功恢复了,但是他失去了他的生命,陆介是他的生命啊!
他的眼前逐渐模糊,那是泪水吧,于是,他在泪水中看到了各种各样的陆介,从瞪着一双乌黑大眼睛的稚童开始,那影像在他的泪光中逐渐成长,逐渐茁壮,终于成了英俊的少年……于是他似乎又听见了那辍轿车响,僻啪鞭声,素湍深潭的并肩踏波虚渡……
他喃喃地道:“完了,介儿,一切都完了……”
轰隆隆!雷声。
大雨突然倾盆而至,这谷地中常有不测风云,萨天雕和武当的白柏真人寻遍了谷前谷后,却是什么也看不出,破竹剑客和查汝安兄妹早就不知什么时候走了,白柏真人抱着昏迷的陆小真,他看了萨天雕一眼,萨天雕也看了他一眼,那像是互换了一句话:“走罢。”
白柏望了望远处躺在地上的白桦真人的尸身,再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真,一滴豆大的雨滴打在小真的鼻尖上,小真低呼了一声:“大哥哥,你在哪里…”
她睁开了眼睛,但是神智仍然未清,白柏低声道:“孩子,咱们回去吧。”
他门最后向谷边瞥了一眼,大雨中,青木依然仁立在谷边上,他的大袖子在飞扬着。
且说陆介的身形猛然下降,因此,他耳中觉得隆隆地响着,在这一刹那之间,千百个念头在他心中浮起,但他在空中丝毫没有借力之处,虽有一身绝艺而徒负奈何。
他从岩上跌下,已有一股向下的旋转之力,因此,他下降的速度是惊人的,足下崩散的山石也飞坠而下。
他匆忙之中,一眼瞥见那些土石一落到沙上,便迅速地消失在滚滚黄沙中,他惊骇于足下黄沙的神秘力量,但是,他还来不及考虑应变之策,便噗地一声落在沙上。
他临危不乱,已把全身劲力聚在双腿之上,就在一接触沙面之际,他极迅速地双脚一颤,想借这丝毫之力,腾身而起。
假如换了寻常的土面便好了,但沙面的反力是极小的,况且,他下坠的劲道又如此之大!
他双足往下降的去势虽然缓了一点,但仍齐跟而没,陆介几乎在同时猛地打出一掌,平平地拍在沙面上,于是,被沉沙谷中旋风不停地吹刮着的沙面上,出现了一个短暂而且深厚的掌印。
这掌的反力也可以舒一时之急,但是,忽然觉得沙面下面的黄沙,在旋转地往下降着,他的足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力量,不但抵去了他上身所受的反作用力,而且还把他又拉下了一寸。
他惊骇地又拍出了另一只手掌,但是,那只是和前一掌的效用相同——又陷入了一寸。
人类求生的本能在驱使着他,他不停地拍掌,但也逐渐地下降着。他像一个陷身泥沼的巨虎,犹自作困兽之斗。
随着他缓缓下降的身躯,沙中的吸力越来越大了,而陆介也愈来愈吃力了。终于他使出了惊天动地的一招。
这时,他早已展开了先天气功,那布满了全身的罡气,排除了近身的沙粒,但却不能阻挡住那股往下吸的力道,到底,大自然的力量不是人类所能抗衡的,人能机巧地顺乎自然之道而利用它。
陆介集中全力双掌向沙面上拍去——双掌同时拍出是很危险的,因为如此便不能不断地保持往上的反作用力,也不能安然抵过这一击,但是,与陆介对敌的不是人力,而是大自然!
大自然的意志是神秘而不可测的。
沉沙谷中鬼哭神号的旋风,受了先天气功特有的罡风的鼓动,更加声势惊人了。
陆介的发譬散了,头上毛发根根直竖,双目怒瞪,露在沙外的上半身的衣服,鼓得象个圆球。
这是人力对大自然的挑战的极限!
但是,极端神奇而且出人意料地,那块受了陆介不啻千斤掌力的黄沙,竟然无声无息地溃散了。
本来藏在沙层下面,由沙流组成的漩涡,现在扩大了,而且透出沙层之上。因此,陆介处身的沙面,到他掌力拍到的沙面上在内,迅刻之间出现了一个绝大的沙流漩涡。
于是,陆介在片刻之间,长长地吸了一大口气。
于是,沉沙谷中又恢复了原状,只是沙面上受了一个大漩涡,但是,从岩上看去,在山风震耳之中,是看不出这新添的漩涡的。
千古以来,沉沙谷曾如此地吞去了多少秘事……
从陆介自岩上坠下,到葬身沉沙谷中,不过是一两分钟的事,时为既望之夜,甫交四更,沉沙谷中的弧峰,在明月之下,阴影的山巅恰巧落在陆介理身之处,也就是那大漩涡的中心。
由于地形的高低,以及其他种种因素,沙面虽是平稳的,但在这一片黄沙之下,仍有着股股庞大的沙流。这正如波平浪静的海面下,仍有着无形的洋流一样。
但沙是固体,不同于水流,下层若有沙流经过,上层的沙多多少少会被它带走些,而附近的沙粒便向空缺补入,如此周而不息,便形成了恐怖的漩涡。
既然有了流沙,便必定有源源不断地流入的黄沙,否则,千百年来,谷中黄沙岂不要流到某一处去了,变得其他的地方无沙可有?或者经过如此长期的调整,沙流应该静下来,而流沙也必定会消失。
这正如水流一样,如果把一杯水不停地搅动,他必然会产生流动,但这流动不能持久,如果停止了搅动,便又会恢复了静态。
除非不断地增加水量,又不断地在另一方面取去同样的水量,才能维持不变的水流。因此,沉沙谷中流沙千年不息的原因是很简单的——沉沙谷不过是一个巨大的沙流所露在外面的上壳。
换言之,不停地有沙子流入谷中、而也不停地有黄沙流出谷外,而且流进和流出的量须相等,所以,沉沙谷才能千古不易地保持着永恒的面目。不满出来,也不会枯干。
这沙流进出谷中的口道是隐密在沙中的,尤其是出口必定埋在沙层之下。因此,沉沙谷只是一股流沙的明段,而它的来龙去脉和河流的暗渠(地下水)一般,是很难可考的了。
但有一点可相信的,就是它的来龙去脉必定是在周围群山中,因为这是一个巨形的山谷,除了周围群山外,无旁路可走。
方才陆介落身之处,不巧便是一个沙流上层的漩涡,而这漩涡附近的沙层本身也是处在极偶然的稳定状况下,那经得起陆介过一而再,再而三的掌力?
这是人算不如天算!也难怪世人会觉得自然界的事物是神秘而不可测的,其实,随着人类知识的进步,人类对自然界的疑难也随之而增多,这就是何以科学愈盛而神追愈昌的理由,这是闲话,别过不提。
沙的性质不同于水,它吸热快,因此,白日的沙漠热死人,晚上的沙漠却可以冷死人。
沉沙谷中那层表面的黄沙也是白昼炙人,夜晚又冰冷得使人打抖,但在这层黄沙之下的沙子,因为上层沙子的隔绝和反射,所以白昼和夜晚温度的差额并不大。
在沙土中活埋,致人死命的并不是沙子的温度,而是全身在通沙中所受的那分压力可真是惊人,这身躯四方的压力压迫着人身,增加了血液循环的速率,也压紧了肺部,迫使那个人吐出他那肺中宝贵的气体,迅速血管崩裂或窒息而死。
在陆介双掌拍出而觉得着力之处一软之际,他已加速了灭亡,但是,一个练武者特有的机警,使他在这急不可瞬的一刹那,猛地吸入一口宝贵的空气。
虽然这股气流中夹着极细的沙粒,刮着他的鼻腔,痒痒地令人想发笑,但他心中明白,要是他不能生出沉沙谷,这将是他短短十九年的生命中的最后一口气。
想到这里,他哪又笑得出来?
沙粒迅速地卷到了他的胸部,陆介抬头望着头上的明月,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是如说的美好,他心中喃喃地对着天道:“难道陆门奇冤,从此沉了海底了吗?”
这是他第一次,先想到了自己的家仇,而后顾计及师父——青木道长及全真派的公账。
这不能责怪陆介,因为一个人在临死之前,是有权利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急公好义的人,只是把自己放在次要的地位,而现在的他,却没有第二位可放!
陆介自忖是必死的,但是,他不愿如此平白地死去,他奋斗,他挣扎,他不是怕死,而是不愿逃避了比一死更痛苦的事!
师门深仇,家门奇冤,何三弟的受害,畹儿和查汝明……
在在皆迫使他求生。
因此,他仍是在使展着全真教独步天下的先天气功,他从岩上落下起,一直没停止过这功夫。
他全身被罡气撑得鼓了起来,这柔软的布质,这时已硬如钢板,在他身边组成了一道牢不可破的防御网。他头上的蒸气还在冒着,头发竖得有如根根长针,总而言之,他藉着先天气功而使他身体不受沙流的直接压力。

他觉得自己被那股奇异的力道往下拉着,他虽然是处身在沙子中,但下坠之势仍是惊人,而且是越坠越快。
他仍可以开目见物,虽然,沙层这时因不见光面变成一片黑色的了,而失去了那股柔软的淡黄色,但是,陆介仍可以依稀地看出那些黑黑的沙子如飞也似地在他耳边掠过。
其实这是因为陆介本身在下坠的关系,而使他觉得是沙粒在向上升。
黑暗中,已飞快地下了十来丈远,但时间却甚为短暂,这时,陆介渐渐地失去了原先那分镇静。
如果再往下坠,他不能闭气到重见天日之时。
“活埋”这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仿佛已血淋淋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试着伸手去找一个可着力之处,但他失望了,因为周道全是在流动着的沙子。这些黑黑而细小的东西,在陆介心目中,觉得是陪着他自己安葬的抬棺者,这时正默默地把他送向最后的归宿之处。
陆介发觉自己的莽动和烦躁徒然分散了真力,也就是加速了灭亡,因此,他试着冷静自己的心神,缓缓地收缩四肢,身体微微蜷起,以减少护身真气的面积,也就是准备作长久的打算。
幸亏陆介自幼练武,心无杂念,要不然尽管有先天气功护身,又哪能支持如此之久?
渐渐地,他觉得沙流转向了,而且自己的头与脚部略成斜角,患疾地随沙流迅速前进。
他头先脚后,因此略能观察到前面的事物,但是,他所见到的,只不过单调已极的一片黑色,而耳际也能听到这似乎永不停止的沙子互相摩擦的声音。
他仿佛是处身在一个幻想的世界中,一切都是漫长而且单调的,其实,我们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不过是添了些小小的装饰而已。
他慢慢觉得心胸中有一股气体在盘桓着,肺部受了些微的内在压力,这是因为他强闭住气的缘故。
他的烦躁又生了,他觉得绝望了。
忽然,他想起了他的师父——青木道长,陆介在心中郁郁的时候,总不时然地会渴望师父在自己的身边,轻轻地用手掌抚摸着良己的头发,就像是一个慈父。
但是,这次陆介想到青木,并不是如往常一般,他此刻是把自己与师父相较,他迅速地得到了决定,他心中大声地对自己说:“师父震断了八大主脉,尚能平易地渡过十多年,我今日只不过是处身流沙之中片刻,难道竟不能支持住最后一口气吗?”
于是,陆介又镇定了自己的心神,这神秘的内在力量,是源自青木道长人格的教化,是天下最伟大而且最成功的教育。
陆介望见前面沙流左侧的沙层中,仿佛有一个异于沙子的东西,他心中暗喜,希望是块巨石之类,便可以借力而阻住去势了。
沙流是极端神秘的,同样是沙子,但是沙流两侧的沙层却如河岸之于流水般地屹立着,这些静止的沙子,平日由于不停地受到上层的压力,已渐渐变成质地稀松的土质了,也因此更不会受到沙流的影响。
陆介随着沙流前进,几乎连再看一眼那是什么东西的机会都没有,便已掠过那异物,陆介几乎是没经大脑般的反射动作,左手往那异物抓去。
在如此激急的沙流中伸手取物,是件十分困难的事,但是陆介不愧为全真的第三十三代首徒,竟轻易而且极准确地做了。
他一手抓住那异物,触手之处竟是一只人手,心下一怔,但他连思考的机会都没有,沙流向前大力,使他顺手把那沙层是的人拖向前去。
于是,沙流左侧的沙层无声无息地溃了,大自然千百年来的平衡之势,竟被他这顺手一抓而轻轻地打破了。
于是,那异物也冲入了沙流。
沙层一连串地倒塌下来,沙流就好像决口的黄河似地,万马奔腾,而且摧枯拉朽似地冲溃了左侧的沙层。
但是,尽管在地下有如许之变化,而沉沙谷的表面,仍是原封不动,再也看不出它内部的变化来。
这又好像世上的事,只从表面是找不出多少真相来的。
从陆介灭顶起,这一切不过是十几分钟的事,但千百年来不变的沉沙之谷的内部,却起了罕见的变化。
陆介松了左手,因为那人也随着沙流,在他身后以同速前进。
忽然,陆介觉得沙流的速度在倍增着,这惊人的加速度,使陆介有翻胃的感觉,但他由此可知,前面的沙流必定是经过了一个狭窄之处。
这道理也很简单,因为流沙的量不变。所以愈窄之处其速度愈大,陆介生长在水边,从河水的流状中便能得知这个经验的了。
学识的来源有二,一是摘取前人的经验——读书,这方面陆介可要比姚畹她们差得多,但另外一方面是由于自己的经验,这方面曾经以出卖劳力为生的陆介可知道得多,这是他的长处。
聪明的陆介迅速想到,能夹制沙流的,必不是那些可厌的沙层,而是挡得住如此庞大的压力的石头之类,若依方才沙流的方向和速度来算,自己应该是斜斜地渡过了沉沙谷,而且还应该是在距陷落之处不太远的谷边的某一座山脚下。
陆介平时极喜潜水,今日他却把由潜水得知的经验用在“潜沙”上了。所不同的是,在水中是他自己划动着,而现在却是身不由己地被流沙冲着走。
流沙默默地在加速着,这象征着陆介已随着沙流而冲入愈为狭窄的石道。
陆介张目望远,只见黑黑的沙流两边,是两排大而黑的静态的画面,这能屹立在沙流两边的黑物,不是岩石又是什么?
他心中大喜,忙伸出手去,想扳住石壁,但这时流沙的速度是太惊人的了,已不允许他从容为之。
耳边擦过去的沙子,夹着一股股的劲风。周遭的黑寂,令人生怖。
要不是陆介有先天罡气护身,他早已被这黄沙的异常的压力挤扁了。
他虽尽力闭住气——在会家来说,闭气的时间还可以比常人久,他身体中无妨,但他的**却受了一股异常的压力!
这压力压迫着他的肺部,也压迫着他的内脏,使他时时有想呕吐的感觉,同时也使他更难于闭气了。
他知道,只要自己松了这口劲,那么,今后人间便没有叫做“陆介”的这个人了。
他心中对自己吼道:“可以死,可以不死!”
于是,他求生的意志受到了激励,而突然旺盛了。
但这令人厌烦的沙流,却使人有无穷无尽的感觉。
大自然的力量是神秘的,天意难测啊!
但是,人们是不甘心受命运的支配的,他们要奋斗,要求生存!他们前仆后起,勇往直前。
于是,人们会自我打气地道:“人定胜天!”
于是,陆介也自我打气了。
他耐心地随着沙流急速地往前冲着。忽然,他依稀地见到前面不远处有光亮了,而且耳际也听到了一阵阵急烈的旋风声!
亮光,对于一个长久处身在黑暗中的人,是何等引诱。
他的瞳孔受到了一阵刺激,而迅速地收缩起来,但他就在前面又是一黑的时候,右手已迅速地伸向前去。
忽然,沙流转向了,他们流向地下,于是,陆介觉得好像有千百只手在把他往下拖着。
但是,他的右手已接触到了硬物了,虽然,这是奇硬奇冷无比的石块,但防介这拼命的一插,中指和食指已各投入了一指节。
即使是就一个武林高手而言,也不能漠视于这一接触所带来的痛苦,但是,人在生死关头,一切寻常的痛苦是可以不计的。
陆介好像一个本已束手待毙的临溺的人,忽然有一个可攀附的物体,怎会不几近于本能地抓住那东西。
就在他身体开始被往下拖的时候,也是他右手双指**那石块的一刹那,他又猛然地拍出了左手。
那石块在沙流下的部分,已被沙流侵蚀了进去,平滑的不能着手。但在沙流上面的部分,却仍有凹凸不平之处。而陆介在视觉尚是朦胧的情况下,依稀地作了个正确的决定,他的左手恰巧落在一个稍为凸出的石头上。
他右手平插的力,抵去了一部分前冲之力,而左手这猛地一拍,却使他拔身而起,而脱出了沙流。
久困浅水的蚊龙,一旦置身汪洋大海之中,岂不心中大快?
当他的脚面正要离开沙流的时候,那流沙斜斜向前面下方的流势,把他的双脚往前一带,这时,他的身子已悬空在半空中,不免失去了平衡。
于是,他的双脚又陷入了寸许。
他已尝够了苦头,忙双掌皆向石壁上按去,但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他足下踩着软软而可着力的一物,他便一端脚而身形又再拔起。
于是,他记起来了,在不久前,他曾在沙壁中拖出一个人的尸体,皆都是忙中有错,不料在这时竟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他觉得对那位仁兄有些抱歉。
但是他还来不及想到这许多,因为他又面临了一个窘境。
原来他方才藉力而起的石块,是一个奇大的圆石块,这圆石的顶部虽是凹凸不平,但依稀像个桌面。这圆石的中央,却又有一个粗可十围的柱子,仓猝之中高不见其顶。
他纵身而起,在空中自不易久留,双脚便自己地落在那“桌面”上,但他右脚才着地,只听得嘶的一声,脚下那厚棉布鞋竟硬生生地被撕去了一块,凉风灌进鞋中使右脚有清凉之感。
他急切之下,无暇细顾,乘左脚往下落之势,猛地一端脚,身形己然拔起。
饶他动作捷如闪电,但左脚的鞋子仍是被咬去了一块布底。
附近高于“桌面”的,只有当中那根柱子,但这根石柱生得古怪,滑溜地不沾手,仿佛是被人用砂纸张磨过似的。
陆介身于悬在空中,右手轻摘佩剑,轻轻往石柱上一递,这道难题便轻易破了。
他虽是久困在沙中,又杂受了惊吓,以及因听到何三弟死讯而带来的精神上的打击,但并没伤及他的真气,因此,这剑递出去真是美妙已极,在昏暗不明之中,常人也能见到一匹白练,叮地一声钉在石壁上。
他长剑**石柱中后,便发觉有异,原来这石质虽硬,但石柱是个空的,而实际上的厚度还不及常人中指的长度。
但此时更使他吃惊的,是石柱上已有人先他而至了,也就是石柱上早就悬挂着一个人了。
原来陆介既拿准了剑位,右手虽是一翻腕,往壁上刺出一剑,但又自己往下礁去,要研究方才究竟是什么怪物咬破了自己的布履?
原来这圆石上稍平之处,处处爬满了一种铁灰带红色的虫子,只因和石头颜色相近,而洞中虽比沙流之中明些,寻常人也有伸手不见五指之感,所以,方才陆介拔身之际,竟没有看清,倒因这一时疏忽,害得他饱受了一场虚惊。
他不禁暗暗吐舌,想不到这种绝地方还有如此厉害的小玩意儿,他心里想:这总是我陆某人毕生首见的奇迹吧。
那知道头上一阵冷风,有一物轻轻地随风而动,而且正好接触到他那散开的头发上。
他骇然了,因为,这是一个布帛之类的拂在人发上所特有的感觉,处身在如此奇妙的环境中,何来丝织棉布之属?
这是一个奇大的石室,但是由于极度缺乏光线的缘故,寻常人根本不能知道置身于何处?
即使是功力高如陆介,他也不能看到四壁,他尽力望去,只可以见到方才他被沙流冲进来的那头,是一片峭壁的石壁,大约是因流沙的关系,室中的空气并不潮湿,所以洞中虽是幽暗,而那片石壁上却连一丝儿青苔的痕迹也没有。
沙流经过了一段石雨道,以惊人的速度流入了石室,但石室广大的底面积,却使流入的沙子减速了,这正如细管中的水注入一个宽桶子的情形一样。但流沙到了石室的中央,也就是陆介现在置身的大圆石的下面,便注入地底的裂缝,也因此陆介会到了向下的引力,正因为沙流在石室中的减速,以及大圆石的阻路,才使万无幸理的陆介,竟能安然脱身流沙,而造成了千载一遇的奇迹。
但真正能使陆介不死于流沙之中的,是他那手天下独步的全真先天气功,要不然,他绝不能抗阻千万黄沙的压力,以及如此大的流沙速度所赋予的压力。
因此,当陆介发觉到竟有人先地而至的时候,他心中惊恐极了。因为当今天下能全身而至这石室中的,除他之外,只有一人——他的师父青木道长。
于是,他迅速地伸了左手去抓顶上那飘动着的衣袖,当他一触及那前袖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的推测错了,因为那衣袖抵挡不住他这情急的一抓,而无声无息地化为千万片碎灰。
他心中飞快地起了一个问号——
这人己置身此间有十多年之久了!一个能有先天罡气护身而且又失踪了十多年的人,这人是谁?
在他肌肉发生第二步动作之前,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他心中已转过了千万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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