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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谦伸手一带吟霜,吟霜立即停住了脚步,惶惶不安,她感觉得到眼前的光亮,却看不见,只听父亲喝道:“拿下!”随即头顶一道劲风扑下,她被周谦一推,身不由己向旁边撞去,一声惊呼还没有完全出口,一个温暖的身体迎住了她,晚晴温柔的声音轻声道:“别怕,我在这儿。”
吟霜惊魂稍定,耳听得屋中乒乒乓乓声音激烈,立即又担心起周谦来,叫道:“住手!住手!”
周谦一人对付五名杜府武师,丝毫不现慌乱,听吟霜声音惶急,怕她担忧,猛然间出手抢攻,逼得几名武师后退一步,他飘身跃起,已退出了屋子。那几名武师松一口气,紧追出来,周谦身形飘忽,在院中蹿来蹿去,那几人攻击虽急,却哪里捉得着他一片衣角?
晚晴扶着吟霜挤在门口观战,看到这里顿时放下了心,悄声对吟霜道:“别怕,周公子武功比他们高得多,不会有事。”
吟霜刚松一口大气,突然手腕一紧,被母亲拉了过去,杜夫人狠狠瞪了晚晴一眼,生气地问吟霜道:“你从哪里识得这种匪人?深更半夜地跟他出去,多么危险!”
吟霜忙道:“他不是坏人!快让人停下来,母亲,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你女儿早死了好几次了!”
杜夫人一怔,看向丈夫,杜尚书迟疑一下,开口道:“暂时停下!”
那几名武师早在叫苦不迭,听到命令急忙退开。明着看是他们在围攻周谦,实则他们都被周谦所牵制,这家伙功夫古怪,身形使开了,便似一个巨大的旋涡一般,吸引得几人不由自主向场中扑去,兵刃明明是指向他的,被他轻轻巧巧地拨来弄去,屡次险些招呼到自己人身上,若杜老爷再不喊停,说不准哪一下子便要误伤了自己人。
周谦见他们退开,自己也收招停身,恭恭敬敬向杜老爷行一个礼,朗声道:“在下周谦,见过杜家老爷夫人。”转过眼来,又笑容可掬地向杜家兄弟拱手道:“见过大哥、二哥、三哥。”
杜家三兄弟诧异地盯着周谦,想不到这人武功如此高强,脸皮也如此之厚,一时都没有话说。还是杜老爷沉得住气,冷声道:“不知周壮士深夜掳小女离家,意欲何为?”
吟霜才想说话,晚晴轻轻按住她手臂,示意她先别插口,吟霜会意,只得默不作声。
周谦道:“杜老爷此言差矣,在下只是陪吟霜小姐出去办一点事,这件事非常重要,关系到吟霜小姐一生幸福,所以才冒昧登门,事先未曾向杜老爷和夫人请示,是周谦鲁莽了,还请见谅。”其实他策划这事早已非止一只,看准了今晚是个机会,杜家、罗远、醉芳楼等几处早都安排妥当,所费心力着实不小。
杜老爷吃了一惊,回头看看吟霜,吟霜道:“爹,是我要他带我去的,不能怪他。”
杜夫人搂着她问道:“什么事关系到你终身幸福?”一家人都紧紧盯着吟霜,要听她解释。
晚晴道:“夜深风寒,还是请大家到屋里去说。”见杜家兄弟还是警惕地盯着周谦,便又道:“周公子虽是武林中人,磊落正直,绝非歹人,吟霜小姐曾多次蒙他相救,这次她肯回家省亲,亦是由周公子多方促成的。”吟霜听了,点头附和,杜家众人这才放松下来,看周谦的眼光立即不同,众人一起回到屋里,杜慬吩咐几名护院守在屋外,既然知道了周谦不会对杜家产生威胁,而下面要说的话又肯定是**,便没必要让外人参与了。
等大家坐定,吟霜便把今日听到的罗远之事讲述一遍,杜家众人一听原来吟霜眼盲竟是被罗远下毒所致,顿时勃然大怒,杜慬立即提出要去状告罗府,说什么也要出一口当年的恶气!
吟霜道:“大哥,这件事周公子已另有安排,无需你们出面。”
杜老爷见吟霜一味回护周谦,心中不快,毕竟此人素未谋面,根底丝毫不知,女儿孤身在外,竟然被人趁虚而入,若真有了什么私情,可叫他杜尚书府的面子往哪里搁?他咳嗽一声,冷然道:“吟霜,周公子既然对你有救命之恩,为父自当重谢,跟罗家的恩怨,还是咱们自己解决,哼,我杜家的女儿,岂能任人如此欺辱!”杜家三兄弟同声附和,个个义愤填膺,杜老爷又道:“时候不早,晚晴你陪小姐下去休息,平时要记得注意身份,未出阁的年轻小姐,怎可轻易抛头露面!”
吟霜听父亲这样说,登时涨红了脸,晚晴怕她生气,忙轻轻扶她要走,吟霜用力甩开她的手,大声道:“父亲,母亲,女儿有一句话,明知道说了会惹双亲生气,却不能不说。”
杜夫人伸手揽住她,低声道:“既然知道不该说的话,为什么非要说呢?”母女连心,她既不愿女儿伤心,更不能驳夫君的面子,因此婉转地想叫吟霜打消念头。
吟霜含泪道:“娘,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尚书小姐了,您和父亲今天还能看到我,是因为三个人。”她伸手摸索着拉过晚晴,道:“第一个是晚晴姐姐,要不是她,我早在六年前就死了,这几年我寻死不下几十次,每一次都是她把女儿从阎王殿前夺了回来!而她,被我拖累得身心俱疲!”说到这里,吟霜忍不住放声大哭,紧紧抱住了晚晴。
晚晴的眼泪亦扑簌簌向下滚落,姐妹俩抱头痛哭,杜夫人心中激动,伸臂抱住她们俩个,泣不成声。
“第二个,要感谢午阳的陶显陶先生。”吟霜用力抑制住哽咽,认真地道:“女儿从他那里学到了许多,我能够承认自己是个盲人,能够生活自理,能够重新弹琴和写字,能够平心静气地生活,都是陶先生教我的,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吟霜。”

杜家众人早已听她过这位陶先生的事迹,对他给吟霜的帮助深深感激,听到这里,纷纷点头。
吟霜拭了拭泪,向周谦的方向伸出手,杜家兄弟还没来得及阻拦,周谦已来到吟霜身边,握住了她的手,杜家众人盯着他们相握的双手,表情各异。
“第三个,便是他了。”吟霜握紧周谦的手,坚定地道:“周公子与我素昧平生,却一次次地帮助我,从不嫌弃我,爹、娘、哥哥,我从前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若是你们,遇到一个这么傲慢不讲理的人,肯一次又一次地救她的命、一次又一次挨她的骂,不生气、也不放弃么?”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滑下脸颊,神情却极坚毅,无神的双眸直直地望向周谦,神色中说不尽的温柔缠眷,周谦不禁大为感动,紧紧回握住她的手,若非在众目睽睽之下,早将她一把抱在怀里了。
杜家众人暗暗心惊,瞧这样子,吟霜分明是钟情已深了……他们当然知道吟霜从前的性子,别说失明之后,就是失明之前也是常常盛气凌人,不敢恭维的,这周谦竟能得她如此倾心,也当真是有过人之处。
杜慬看了看妹子,欲言又止,转向父亲道:“爹,这件事……”
杜老爷道:“”吟霜……
吟霜截口道:“爹,如今女儿只求您一件事,准了女儿跟周谦走,您若答应,女儿便能活着尽孝,否则,便只能图来生报答爹娘的恩情了。”
杜夫人大惊失色,一把抱住她,泣道:“霜儿!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将来爹娘还要靠你养老送终呢,你怎么敢这样!”
吟霜哭道:“如果没有他,女儿早不在人世了,您连女儿最后一面也见不到,还谈得到什么将来!”
母女俩抱头痛哭,杜老爷头大如斗,心烦意乱,最后还是杜慬道:“爹,不管怎样,妹妹生活如意是最重要的,不如……”
杜老爷长叹一声,道:“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老了,也管不了了,吟霜,你也不用哭,你想跟他走便跟他走,只当我们没生你罢了!”
吟霜听父亲这样说,心中难过,摸索着过来抱住父亲,哭道:“爹,从前女儿不懂事,不知怎样伤您和娘的心来着,现在我懂得了父母的恩泽,哪里舍得让您和娘再伤心难过,可是……可是……若要我舍了周郎,我的心……我……我宁可现下里死了,也受不住那种心碎的……”
她语意中的伤心绝望是如此深切,杜老爷听得心如刀割,忍不住抱住爱女失声痛哭,一时间室中愁云惨淡,悲声阵阵。
周谦上前一步,朗声道:“大家先别哭,此事由我而起,还当由我来解决。”
杜家众人都盯着他,目光复杂,周谦微笑道:“目前首要之事,是给吟霜解毒,治疗眼睛,虽已时隔六年,但我有一位师伯,医术极是高超,我去求他施术,治好吟霜的眼睛应该有九成的希望。”
杜母大喜,忙望向丈夫,杜老爷亦是喜出望外,却又有一丝沉吟,杜慬道:“父亲,周公子说得对,小妹的眼睛最重要。”杜老爷看看周谦,又看看女儿,终是疼女心切,咬牙道:“好,既然如此,吟霜之事就拜托周公子了。”
周谦急忙答应,扶了吟霜过来一起行礼拜谢,又道:“事不宜迟,我希望尽快带吟霜去找我师伯,早一日治疗,便多一分希望,不知岳父大人意下如何?”
杜家兄弟绝倒,晚晴暗暗叹息:这个周谦,还真会打蛇随棍上!
杜老爷铁青着脸,转头对晚晴道:“你扶吟霜下去休息,明日一早便可动身。”杜母舍不得女儿,一同挽着吟霜进去内室,吟霜回了几次头,终是不得机会再跟周谦说话,只好强自忍耐。
周谦大声道:“吟霜放心,明日咱们便要起程,今晚你好好陪陪岳母,待治好了眼睛回来,再向爹娘尽孝!”
吟霜满心的愁云也被这话扫得精光,加快脚步随晚晴进了内室,生怕他下一句话越加不成体统。
周谦回过头来,又笑容可掬地对杜老爷道:“岳父,您不用担心,我陪伴吟霜早已有了经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包管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杜老爷抬眼望向房梁,顺了顺气,低下眼来正视周谦,沉声道:“周贤侄,老夫对你确实非常感激,你救了我的女儿,使我们免遭失去爱女的痛苦。不过我也有一个请求,还望周贤侄能够应允。”
周谦忙道:“岳父尽管吩咐。”
杜老爷铁青着脸道:“请先别这样称呼,我所要求的正是此事——吟霜现在双目不便,难免对接近她、关心她的人产生感激,况她久居深闺,从未接触过亲属之外的年轻男子,所以她不能分辨感激和情爱的不同。”看到周谦张口欲言,他抬手制止住他,接着道:“君子不趁人之危,老夫现在要求你答允我,在吟霜眼睛治好之前,你不得对她有超出礼仪的行为,待她眼睛复明之后,她如何选择,我们都要尊重,若她仍然喜欢你,要嫁给你,老夫绝不阻拦,自当为她准备嫁妆,反之,若她另有抉择,你也绝不可挟恩求报,纠缠于她!”说到这里,老人严厉地盯着周谦,等他回答。
周谦想了想,点头道:“好,我答允您,绝不强迫于她,事实上我也从未对她有过任何强迫,她会喜欢我的,我等她说心中有我等了一年,现在我愿用一生来等她说愿意与我永结同心!”
杜家父子耸然动容,互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对这个陌生青年第一次产生了由衷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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