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皇女和佣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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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名自称是“茜茜”的委托人都是一个古怪的少女。
刚一见面,少女就向年轻的法师提出了“冒充未婚夫”的要求,却没有做任何的说明;在斯达和修拉接下委托的第二天,少女就焦急地催促着他们尽快上路,但是并未告知所要前往的目的地;最让人觉得不解的是,不管走到哪里,少女的怀中都抱着一个有人脑袋大小的沉重的陶瓮。
看到少女抱着陶瓮吃力的样子,很多人都曾试图接过那个陶瓮减轻少女的负担;可是当他们带着笑容伸出手的时候,少女却是用平静漠然的目光瞪着他们,怀中的陶瓮抱得更紧了。
“我们该往哪里走?”
举着地图,“微小且柔软”流动剧团的团长问自己的雇主。
“哪里都好……只要能离开这个国家……”
少女的声音淡然而安宁,几乎不夹杂任何情绪,不过在一旁看书的修拉却皱起了眉头。
他能听得出来,平淡的语气背后,隐藏着深沉的哀伤。
法师把目光从书本上挪开,看了一眼自己所谓的“未婚妻”。那双纯净的苍冰色的眸子依然平静无波,宛若宁静的湖泊。
不过是一潭死水而已,虽然它那么纯洁、那么美丽……却没有生机。
每一次看见少女的双眸,修拉都会不由自主地生出这个奇怪的想法。
“往法亚王国去的东部边境道路已经被封锁了,如果您想尽快离开这个国家的话,还是向南方前去精灵们的国度比较好。”修拉继续盯着书本,头也不抬地发表自己的意见,“而且我和巴斯卡就是从法亚流亡过来的,不要指望我们能和您一同回到那里……”
“幻语共和国……”灰精灵盯住地图上标记着的绿色国度,鼻子里发出轻蔑的哼声,“一群狡猾、虚伪和自大的家伙们居住的地方……我真为和他们是同族而感到悲哀。”
听到斯达的话,修拉的嘴角往上勾了勾——灰精灵的脸上露出的是怀念和向往的表情,和他刚才发言的语气完全搭不上调。
艾莎埃尔(灰精灵)和辛兰埃尔(高等精灵)之间的不和从精灵种族大分裂的时候就开始了。虽然两个精灵种族关系一直不怎么协调,但是同作为地表精灵,他们的关系还没有恶化到和地底的卓尔那样你死我活;不过两支精灵种族之间因为互相看不顺眼而闹出的笑话在卡列伦世界的各个种族间流传甚广。
幻语共和国将原本分裂的各精灵种族在形式上重新统一起来,包括高等精灵、灰精灵、木精灵、夜精灵甚至一小部分脱离了地底世界的卓尔精灵都加入其中。不过么,精灵之中无政府主义者也大有人在:尤其是一些不满高等精灵把持共和国议会的其它亚种的精灵,即便向往着精灵种族能够重新统一并重振古代文明的辉煌,却也不愿意屈身向那些自诩“高等”的辛兰埃尔们示好。
“精灵的国度?”米兰狄娅好奇地往前凑了凑,“真想去看看是什么样子……”
“会的,我们会去。”斯达折叠好地图,“就这么定了,不用太注意细节——我们往南方走。叫后面的篷车跟上!”
那名自称“茜茜”的少女依然沉静地抱住陶瓮,既不表示反对,也不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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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小且柔软”流动剧团的全部家当实际就只有三辆篷车那么多,整个剧团加上修拉、巴斯卡和少女茜茜也才刚好十人;和其它剧团相比较之下,的却算得上“微小”的称呼。
启程后的当天傍晚,一行人停止前进,在河边扎营。
“为什么不走了?我们离开亚苏尔还不到一百步时……”抱着陶瓮的少女质问剧团的团长。
“我们是坐着篷车赶路——小姐——虽然不会感到疲累,但是拉车的马儿们却必须休息了。”灰精灵伪娘把两手一摊,“我可不希望看见可爱的马儿们累倒,除非您来拉这三辆篷车?”
少女如同雕像一般静默了几秒,又开口道:“如果按正常的速度,我们要花几天时间才能进入幻语共和国?”
“大约一周吧……不用太注意细节,我们一定会安全地将您送出国境线的……”
“提前一天,佣金提高十个金币——不是劣质的法亚吉拉,而是帝国金币……”
丢下这句话,少女茜茜抱着陶瓮转身就走。
“哎呀……真是个大小姐呢……”斯达转过身问正走过来的年轻法师,“你这个‘未婚夫’怎么看?”
“可疑。”修拉言简意赅,“说实话,我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我们接的这个任务究竟是要做什么……”
“大概是护送吧……当初一不小心就被她的美貌和金币晃花了眼——嗯,是帝国金币,不是法亚吉拉——这个细节一定要在意!”
修拉耸耸肩膀,扭头看已经搭建好的营地,在一圈大型帐篷的环绕下,中央那顶小小的双人帐篷显得格外扎眼。
“那个是为我们的雇主小姐和她的‘未婚夫’准备的……”斯达脸上露出坏笑,他拍了拍修拉的肩膀,“真是好运气的小伙子呢……”
“哎?等等,不是只是‘未婚夫’而已吗?”年轻的法师大惊失色。
“保守而死板的法亚人啊,您不知道帝国的风俗么?订婚了以后,未婚夫妻就可以居住在一起互相熟悉共同生活了……”
因为精灵不需要睡眠,所以守夜的工作就交给了精灵伪娘。不过那家伙意味深长的调侃让修拉陷入手足无措的状况。
“睡个好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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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抱着陶瓮的少女和抱着书本的法师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尴尬的气氛——准确来说,只有修拉一个人在尴尬,少女则是用平静而无表情的面孔安详地看他——充满了整个双人帐篷,让年轻的法师连喘气都觉得困难。

实在忍受不了的法师决定先打破沉默:“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我冒充你的未婚夫?”
“法师……你是法师……”少女似乎答非所问。
真奇怪,我是法师和冒充你的未婚夫有什么关系?难道说在美因凯帝国找一名法师做未婚夫对女孩子来说是一种荣耀吗?修拉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在法亚国内,法师这个身份代表的是普通民众对于未知神秘的恐惧和敬畏,普通人连躲都还来不及……
帐篷里又沉默下来,不过几秒钟之后,少女茜茜主动开口了。
“我需要保护,不管是你的身份还是魔法的力量,我都需要。”
“那你可就弄错了……我是从法亚流亡过来的通缉犯,连自己和身边的人都无法保护……”修拉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克赛。
“那不重要,只要你在我身边待着,直到离开这个已经腐坏发臭的国家就可以了!”见面以来,少女茜茜第一次使用平淡以外的语气说话。
年轻的法师叹了口气:“那个,我说,我只不过是个冒充的未婚夫而已,而且我已经结婚,并且深爱着自己的妻子……”
“没有关系,你晚上必须待在这里——必须。”
“难道今天晚上我们就这样在帐篷里面对面坐上一夜吗?如果不能好好休息的话,明天我可没有办法记忆法术……”
“一起睡觉也可以。既然要冒充未婚夫妻的话,至少最基本的要能够做到。”
“喂喂,你难道一点也不在乎这些吗?作为女性的名誉……”修拉有点着急了。
“女性的名誉,美因凯的女人从来就没有获得过这种东西。还有,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每次一枚金币,从佣金里扣。”茜茜以平静而自然的口气说着让修拉难以认同的话语。
刚要张口,茜茜抬起了手打断了他:“不要在意这些,法亚人。和活着相比,这些都不算什么;我的生命早就不仅属于我自己一个人。”
说完了这些,少女将怀里的陶瓮放在铺盖旁边,脱去外衣,面颊贴着陶瓮那被体温温热的表面躺下:“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但是这个,我绝对不允许你碰他哪怕一下!”
修拉注意到,她的语言中指代陶瓮用的是“他”而不是“它”;博览群书的法师突然记起来,美因凯帝国人在死后有火葬的风俗,那表示……
那里面,大概装着什么人的骨灰吧;而且是对这名少女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那是什么?”
“我的骑士……”少女用脸颊摩挲着陶瓮,“我的导师……我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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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
斯达拨拨脚边篝火的余烬,准备再去捡一些枯枝用来准备众人的早餐,抬头就看见修拉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他身上的揉得皱巴巴的,略微卷曲的褐色头发也乱七八糟像个鸟窝,迷糊的双眼还没有完全张开,一副“我很困”的样子。
“夜光‘小姐’,Sina‘allino!”与他表面上的困倦不同,他打招呼的声音却充满了清晨的活力。
“哟!Sina‘allino!昨晚‘睡’得如何?”斯达无视修拉对自己的称呼,笑着反过来揶揄他。
“如果不是用睡眠术的话,怎么可能睡好?”修拉用食指按压着自己的太阳**。
“哎哎哎哎哎?你用了法术催眠自己吗?那么说……”精灵伪娘打量修拉那槽糕的形象,“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年轻法师重复一遍以示肯定,“下次睡眠术还是少用吧……头晕得都没办法记忆法术了。看起来魔法还是无法代替自然睡眠。”
当修拉花了比平常多一半的时间记忆好法术后,斯达已经烧开了水准备早饭了。其余人也陆续走出了帐篷。
早饭是蔬菜炖鸡肉和黑面包——精灵的手艺很糟糕,鸡肉和蔬菜完全烂到了一起成为了黏稠的浆糊状。
“喂,我说……再怎么烧,鸡肉也不会烧成这样吧?”米娅把勺子从碗里拿出来,那上面粘着厚厚一层肉白色和绿色的混合物,“你究竟加了什么进去?”
“我在里面放了乳酪、胡椒和马铃薯泥……”伪娘眯起了那细长的眼睛,看上去是在微笑,“昨天你们吃剩的……”
“那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修拉尝了一口……味道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不过外表和口感只能用“猪食”来形容。
米兰狄娅听到以后就不再说话,低着头猛吃起来。之后“微小且柔软”剧团所有人都使用了“死亡一指”般的目光盯着团长和米娅两人。顺便说一句,那马铃薯泥是昨天晚上米娅的杰作,而昨晚修拉和巴斯卡吃的是自己带的小麦饼。
“原本团长的手艺虽然糟糕,那好歹还在可以称为食物的范畴内……”开腔的是剧团里的丑角,耐特,一名游荡者。
“但是米娅的手艺,已经可以毒死绿龙了吧……原本还以为来了一个能做饭的女人……”说这话的是大块头战士西普。然后他的话引来了剧团另两名女性的瞪视——那是一对双胞胎姐妹,温尔德和伊赛尔,姐妹两人都是游侠。
最后是和团长同样职业的吟游诗人,乐师维斯塔,他没有说话,而是拿起了竖琴拨动琴弦,奏出一段哀伤的曲调作为背景音乐。
巴斯卡担心地看了一眼被克赛养刁胃口的修拉,不过后者依然以平时优雅的姿态一口口吃着食物,没有不适应的样子——除了皱起的眉头外。
发现侍卫队长在看自己,修拉放下勺子:“没关系的,巴斯卡叔叔。这个我还能吃得下。不过……”
他扭过头,坐在身边的少女茜茜正瞪着碗里的东西发呆。
“吃不下吗?这可比皇家的食物差多了,莎比拉·圣·索尔斯凯皇女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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