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章 二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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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杨三人连袂西行策起黄骠马,脚程甚速。经金溪、抚州、萍乡等地,已然出了赣境,进入湘地。一路来多见行往商旅贾士,络绎不绝,平添热闹。
三人这天来到建宁城,当是时,已是日向西衔,天色见昏。三人不便再赶路,便拟在城中落脚寻宿。
姬杨因身携承青剑宝物,不便过分招摇,徒惹是非,所以一路行来只拣偏僻小店投宿。这日也不破例,携二女奔向城北,在末巷里远远便瞅见一帆宿馆的望子,环境幽静,好合心意,便投了进去。
店中旅客果然不多,只稀稀落落三五人。深冬凛寒,店家与杂厮都庸懒下来了,俱都围着火炉烘烤。见到有来客动静,店小二有气无力地招呼道:“客官随便坐。”待瞧清楚了来人乃是一个妖媚美人,一个娇俏公子,一个神俊少年,这才两眼放光,挺起精神来,换成一副热情的面孔款待道:“三位客官宽坐,这就奉上热茶来。”
姬杨道:“小二哥,麻烦给布三个房间。”
却见王芙儿低声道:“两个够了吧,我与柳姊姊一起睡。”
姬杨点点头,又向店小二道:“布两个算了吧。要相邻的。”
店小二哎地一声答应,满面欢喜地退了下去。
三人当下寻位去坐。堂面本小,十来张八仙桌整整齐齐地摆放,挨得极近,不落下一点多余的地方。北角上坐着三个寻常商旅打扮的客人,不足见奇。姬杨本待携二女挨过去坐,却见北风洞窗袭入,吹得那三客风霜满面,自己若再凑上去,岂不是自找罪受。掠眼东首,见得却是两个寻常的江湖人士,也不以为意,携二女挨桌坐下了。
姬杨向那二客拱了拱手,算做见礼。细细瞧去,但见其中一人体格魁伟,肥头大耳,一脸福相,肚皮撑圆,蜷坐起来,便似一只大肉球,他腰间悬着一只大银葫芦,甚是惹眼。而另一人却刚好与他相左对照,瘦若竹竿,尖嘴猴腮,面皮腊黄,微显病容之相,腰上也悬一个银葫芦,只是状若拇指般大小,根本装不下酒,怕是只能做佩饰的用了。这二客年龄相堪伯仲,约莫便在三四十岁左右。
二客望了姬杨三人一眼,特地打量了一下王芙儿与柳娇茹,那肥汉咽了一口口水,暗道:“好俊俏的两位佳人。”笑着还礼道:“三位少年俊彦请便。”声如洪钟,嘹亮浑宏,想是身肥中气足之故。
那店小二很快奉上热茶来,点头哈腰地服侍三人,姬杨吩咐上些菜肴,问知店中有知名的四川江阳巴乡清美酒,一并要了来,便遣他下去。自将放有承青剑的包裹搁在桌缘,与二女呷茶暖肚。
邻桌那二客见得姬杨搁在桌上的包袱,里面锐气暴射不敛,都不禁打量来一眼,眼神惊疑不定。姬杨瞧在眼里,不动声色,探去二人底细,只见气息敛静,并不显得是十分高深之士。便松了警惕。自顾与二女呷茶嘘寒。
片刻工夫,门外又踱进一个老叟,观他体格中等,银须白发,面容枯槁,拄着木杖,佝偻着背,步行却相当稳健,与青壮少年无异。他厉目向堂内扫了一眼,在东首姬杨与二客两桌上顿了一顿,盯了王芙儿及那桌上的包袱片刻,便自顾行向西面,叫来酒菜,且酌且饮。再无视堂中众人。
这边姬杨一桌也早已上了菜肴美酒。那泸州巴乡清他一路来慕名已久,只是无缘品得,却不想在这偏僻巷末得以遂愿,自须好好品赏一番。王芙儿近墨者黑,与姬杨厮混久了,练得一身好酒量,品得亦是津津有味。柳娇茹却尝不过半碗,便觉面酣耳热,头晕目眩,推搪不胜酒力,只吃菜去了。
姬杨仰脖喝了一碗接上一碗,嘴上不禁赞道:“绵甜浓香,润喉沁脾,好酒!”
邻桌那瘦汉咦地一声,转头尖声尖气地问道:“原来小兄弟也是好酒知酒之士。”
姬杨笑道:“晚生学识浅薄,知酒可当不上,好酒这一道嘛,却不遑多让了。”
那肥汉闻言哈哈笑道:“好,这句话耐听,小兄弟与我真是沆瀣一气哩,可不像某些人一样迂也迂死了。”说着有意朝那瘦汉笑了笑。
姬杨听得他这话里满是讽刺意味,邻近并无他人,二女与他素不相识,自不会故意矛头相向了,料想便是指与他同桌的瘦汉,正自不解。
却见那瘦汉也不介意,自顾说道:“这巴乡清历史渊久,深得巴蜀文化熏陶,史留文献多有记载,北魏的贾思勰《齐民要术·七·笨曲饼酒》有云:‘蜀人做酴酒,十二月朝,取流水五斗,渍小麦曲两斤,密泥封,至正月二月冻释,发漉去滓,但取汁三斗,谷米三斗,炊做饭,调强软合和,复密封数日,便热。合滓餐之,甘辛滑如甜酒味,不能醉人,人多啖温,温小暖而面热也。’另有同朝的散文家郦道元在所撰地理名著《水经注》里记述江阳县时也有云:‘有巴人村,村人善酿,故俗称巴乡清,郡出名酒。’这巴乡清择优质小麦、高粱酿成,味道香醇,当能列当世名酒之列。”他说罢这巴乡清,意犹未尽,又滔滔不绝地大谈天下名酒,什么杏花村汾酒,绍兴女儿红,兰陵郁金香等等,俱能娓娓道来。

姬杨听得不由赞好,倒了两碗酒,向他递了一碗,道:“这位先生深谙酒道,定也是好酒之士了,晚生敬你一碗。”
却不想那瘦汉急摆手道:“不敢,不敢。”
那肥汉咧嘴讽道:“我师兄他自然不敢,虚有其表。只会口上嚷嚷!”
瘦汉恼道:“你……,”
肥汉奸笑道:“我什么?你有种就喝一口下去!”
瘦汉哼道:“激将我么,才不上当呢。”
肥汉道:“你就没种,一口也不敢喝,在这位小兄弟面前,你不如做缩头乌龟算了。”
瘦汉被逼得急了,道:“喝就喝!”接过碗来,咕噜地吞了一口,道:“怎样……?”只见咚地一声,栽倒在地,竟不醒人事了。
姬杨与二女见了既奇且惊,问道:“这位先生怎么?”
肥汉嘿嘿笑道:“没事没事,我这师兄就这酒量,沾酒即醉,睡上一觉就好啦。”
姬杨闻言更奇,眼见那瘦汉晕厥在地,并无做作之相,心道酒也是从自己手中接来的,他人又作不得手脚,如何他却沾也不能沾得,这与他深谙酒道这一理可委实不称当,又道:“这位先生睡在地板可不妥,不送他回房吗?”
肥汉道:“急什么,我与小兄弟知音难遇,不与你干上几十斤酒,哪里便想走。”
姬杨闻言一愕,随即笑道:“原来这位先生才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呐。”
肥汉道:“高人可够不着,粗汉都是一条,我这人极是好酒,被江湖朋友赠与一个‘酒魔’的称号,酒量嘛,嘿嘿,自诩当世无人能及。”
姬杨大讶神色,当即立身拱手道:“久仰,久仰,原来竟是花神会的‘酒魔’包六仙先生。”他江湖阅历虽然不深,但也曾听其师王逸仙评论过天下知名豪士及奇闻异事,这花神会是江湖上一个极其神秘的帮会,因其淡于世道,少见行义于江湖,所以不被世人列在正派之属。会中有八仙,这八仙各有嗜好,一、二仙好管弦,三、四仙好棋书,这五、六仙便好酒道,当中第五仙只知酒不喜酒,第六仙则只好酒不知酒,酒量天下无双,被世人赠以‘酒魔’之称。念头一转,又道:“那么地上这位可就是‘酒邪’石五仙先生喽?”
那肥汉也自奇了,道:“在下正是包子久,地上的也是敝师兄石子谡,小兄弟如何识得?”
姬杨见机拍了一记马屁:“花神会八仙鼎鼎大名,后辈久慕之甚,岂有不识之理。”
包子久哈哈笑道:“我这人喝酒只管喝酒,只分酒质好坏,从不理会其他更多名堂。我这师兄自又不同,悉知天下酒理,但就是滴酒也不敢沾。”
姬杨点点头,豪气干云道:“好极,今日幸会酒魔先生,不干上几碗,便是不敬。”举碗过头,一饮而尽。
包子久亦自欢喜,抓起酒罐,送嘴哗哗倒尽,竟是还敬了一坛,面色不稍改。他先前见了与少年同行那个女扮男装的少女连喝数碗巴乡清,也不见改色,心底已是折服,当下也不拆穿,道:“请教这位俏公子高姓大名,不也来干几碗吗?”
王芙儿腼腆一笑,道:“贱名王福,先生既有吩咐,自当从命。”她仍化男装,是以延用‘王福’之名。倒了一碗酒,仰脖饮干。
东首的老叟当得此时,又才不经意地瞟过来一眼。
包子久见她爽快,哈哈大笑一声,突然姬杨低声道:“小兄弟你酒量深厚,让我酒魔见了也是敬服。但这位王佳人连干几碗,仍能面色不改,却是少见的巾帼豪杰了。”
姬杨一愣,随即笑道:“先生慧眼,竟教你瞧穿了。”
当下三人接杯交盏,尽情纵酒。再饮得十多碗下来,王芙儿终因不胜酒力,推搪掉了。姬杨与包子久仍旧对饮到三十来碗,觉微有酣意,又有王芙儿与柳娇茹在一面提醒,自也知须适可而止,便才罢手。见得包子久精神闪烁,丝无酒意,不由得折服到心坎里去了。
两方俱是酒饱饭足。包子久自扶其师兄石子谡回房,姬杨却也携二女各自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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