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游龙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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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晴空,万里无云,晶莹壮丽。明媚的阳光下,翠绿的群山萦青缭白,仿佛一堆堆熔化的金属。热气静静地从大地上冒出来,蒸腾而闪亮。道路两旁,金黄的庄稼、青绿的树木、鲜艳的野花,好似一幅幅彩锦,五色缤纷,令人游目骋怀。
厚照、江彬等五人一边赏景,一边赶路,日落时分抵达宣府。众人下马慢行。厚照令张永去找客栈。江彬一把拦住,成竹在胸地说:“到了宣府,还用住店吗?”他领着大家来到街东一所大房子前,向厚照道:“皇上,以后您就住这儿!”
这栋房子新竣工不久,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油漆味。门前蹲着一对石狮子,朱门排钉、兽头衔环;金钩碧瓦、飞梁画栋。
“这是谁的房子,如此华丽精致?”厚照老大好奇。
江彬道:“除了皇上,谁还有福消受这么漂亮的房子!”
厚照及张永四人瞠目惑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江彬笑嘻嘻地说:“这是我秘密安排人替皇上建造的一座行宫。皇上到了宣府,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
厚照喜出望外:“噫,这天上还真能掉馅饼!”
张永谀道:“皇上,这天上天下都是您的。天上的馅饼自然该掉在您面前。”
厚照笑得见牙不见眼。
江彬又道:“皇上,这栋房子刚建好不久,还没起名呢。请皇上赐名。”
厚照想了想,道:“那年朕亲征鞑靼小王子,曾自封为总兵官镇国公,这所房子就叫‘国公府’吧。”
江彬一躬身:“请皇上下榻国公府!”
五人叩门直入。几个小厮上前接过缰绳,将马牵入后面的马厩饮水、喂料。另有一班男女仆妇上前行礼。江彬也不说明厚照的身份。只是让大伙叫老爷。众仆人依次称呼,厚照心花怒放。又见房宇幽深、陈设华丽,一切装饰与宫中相差无几,色色俱备。心里更加喜欢。连称江彬“好孩子,很会办事!”兴致勃勃,四处游览。
江彬的兴奋与得意不可言状。当年刘瑾建豹房取悦皇帝的事家喻户晓,他早就想做一件类似的事讨厚照欢心。当厚照第一次流露想游宣府的念头时,他就吩咐家人斥巨资修建这座金碧辉煌的大厦,以待皇帝驻跸。如今心愿已了,他如何不乐、如何不喜?
厚照的房间奢华富丽,为国公府之最。江彬安排厨房在这儿摆了一桌菜肴丰盛的晚餐。君臣五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酒足欢尽,飞曼服侍厚照歇息。江彬诸人也各找房间睡下。
次早醒来,已是红日高照。江彬等人正在梳洗,飞曼忽然衣衫不整地跑来,惊慌失措道:“哥,少黎,皇上不见了!”
三人顿时愣住了。厚照倘有什么不测,他们个个都有是死罪!
张永急道:“大家别发呆了,快去找啊!”
大伙满国公府找了半天,少黎眼尖,发现厚照正在后院马厩喂马。众人高兴地叫着“皇上、皇上!”齐跑过去。不料厚照身子一抖,手里的豆料洒了一地。跟着转身跪倒,叩头如捣蒜:“小人不是皇上!小人不是要造反,众位大人饶命!”大家这才看清,穿着厚照华丽锦服的竟是国公府的马夫!
江彬怒道:“老爷的衣服为何在你身上?!你把他怎么样了!”
马夫道:“小人不敢!小人一早起来,正要去喂马。老爷突然冒出来,硬拉着我换了衣服,然后就出去了。”
“他有说去哪里吗?”
“有、有、有!他说去逛街的。”
四人急忙奔出府外,沿街追寻。
厚照一觉醒来,倍感新鲜。也不叫醒飞曼,偷偷溜出房间,强迫马夫换了衣服,窜到街上,破衣烂衫地闲逛起来。他的意思,是皇帝扮作马夫,尝尝当小老百姓的滋味。
宣府的街市,纵横错落、富丽繁华。街面不宽,各种店铺鳞次栉比,还有许多露天小摊。游人如织,熙熙攘攘。街上的美女佳丽,个个体态苗条、肥瘦适中,果然与别处不同。厚照左顾右盼,应接不暇,心中格外陶醉。
正在街头徜徉留连,身后忽闻一阵马蹄声。厚照暗暗纳闷,街道如此狭窄,怎可纵马驰骋?众路人无不惊慌,纷纷向两边避让,嘴里喊着:“马公子来了,快让,快让!”厚照侧目望去,街口三骑飞驰而来。前面两名豪奴挥鞭开道,后面一个锦衣丽服的公子,扬鞭疾驰;神色傲慢,目中无人。三匹马直冲过来,路边的小摊被撞翻了十几家。
转眼已到跟前,厚照急忙退让。但为时已晚,鞭梢从头顶呼啸而过,背上很结实地挨了两鞭;钻心的疼痛如火烫一般。厚照大怒,就欲施展“天罡游龙功”,飞掌直劈锦衣公子及两名恶奴。但一转念,杀死三人势必惊动官府,自己的身份则不免暴露,再游宣府也就没了趣味。于是强忍住心头的怒火,愤然问身边的一位老者:“这个飞扬跋扈的家伙是谁?为什么大家都怕他?”
老者道:“他是宣府总兵马昂之子。惹不起呀,年轻人,忍一忍吧。”
厚照心道,原来是马昂之子,回头朕一定要亲手抽你两鞭子!
马公子驰过之后,街头又恢复了正常。厚照忽然觉得肚中饥饿,原来他早晨没吃东西。肚子这会儿唱起了空城计。他不由自主地走到一个包子摊前,要了一碟包子,狼吞虎咽地吃光了。抹抹嘴要走,推主一把拽住:“钱!”厚照这才想起吃东西是要付钱的。往身上一摸,坏了,马夫兜里一文钱也没有!厚照尴尬道:“身上没带钱!这碟包子算你施舍给我的,好吧?”
“不行!我这里不是官府的施粥站。不给钱今天就别想走!”摊主说着揪住厚照不放。
“那你跟我回家取钱。”
“跟你去取?我这生意还做不做?免谈!”
两人吵吵嚷嚷,僵持不下。看热闹的人聚了一堆,纷纷数落厚照的不是,年纪轻轻不学好,身无分文吃霸王餐!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等等。说得厚照无地自容。
人群中忽然“嘤咛”一声,走出一位袅袅婷婷的姑娘:“老板,这位大哥的包子钱我来付!”说着将一把铜板放在摊主手里。
摊主这才放开厚照:“算你走运!还不感谢人家姑娘!”
厚照定睛细看,竟是一位绝色美女!长挑身材,苗条匀称,胸脯高高的;鹅蛋脸面,明眸皓齿。肌肤胜雪,笑靥如花。穿一件月色的布衫,青色背心,系一条石榴色的湘裙。淡妆浅抹,妩媚入骨。厚照顿时魂飞天外,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个没完。姑娘微微哂笑,转身飘然离去。厚照的两条腿像是受了姑娘遥控,竟一步一步地跟了上去。
两人在人流中一前一后走了百余米,姑娘似乎察觉到厚照在尾随自己,便加快了脚步,拐进一条小巷,脱离了他的视线。厚照急了,发疯似的穿过小巷,跑到正街,四面张望,仍不见踪影。正跌脚长叹之际,江彬等人追了上来,欢天喜地道:“老爷,可找到你了!”
大街之上,又都是微服,自然不能叫皇上。
厚照一喜:“你们来得正好!快找美人,大家分头找,快!”
江彬诸人摸不着头脑:“什么美人?!长什么样?多大年纪?有什么特征?”
厚照这才想起江彬他们没见过美人,便改口道:“你们跟我一块找吧。”
圣命难违。江彬等人抖擞精神,跟着厚照满街搜寻。见到漂亮女孩就上前打量,吓得人家花容失色,惊怪奔逃。
正午将近,君臣五人中饭也顾不上吃,一条街一条街地寻找,整个宣府都有转遍了,仍不见皇上心仪的美人。
他们又回到先前的那条街,个个腰酸腿痛、饥肠辘辘。厚照子协定垂头丧气,一**坐在一家小洒店的台阶上,暗自神伤。偏巧酒店又有人往外倒水,“哗”地浇了他一头,浑身上下**的。
“是谁不长眼睛!”厚照起身吼道。江彬等人也待上前理论。店内走出一名端盆的少女。除飞曼而外,四个男人的眼睛全都直了!厚照更是呆若木鸡!少女正是替他付包子钱、勾去他魂魄的美人!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大哥,不好意思,泼了你一身水!进店里换身衣裳吧。”少女莺声呖呖地说。突然“噫”了一声,认出了厚照,忙返身走入店内。
江彬看出了端倪,低声问:“皇上,是她?”
“是她!”厚照沙哑着嗓子应了一声。
“那我们进去找她!”
“慢!这样进去太唐突了。”厚照忽又冷静得出奇。“先回国公府填肚子。等想好了对策再来。”
众人后退数步,看清酒店门匾上的隶书:“千里香酒家”。
回到国公府,速速叫上酒菜。浇灭了饥火。厚照道:“‘千里香’酒家的那位美人,朕心里实在爱得紧。朕若即刻亮明皇帝身份,她自然会俯首听命,但却少了一种意趣。江彬,朕命你想一条计策,让她爱上马夫身份的朕!”
一个绝色美人如何会看上一个寒伧落魄、灰头土脸的马夫?张永等人均感此事不易。
江彬却道:“皇上龙姿凤表,潇洒出尘。凡女子都会望而生情,‘千里香’的美人也不例外。让她爱上皇上易如反掌!”
厚照笑问:“你有何妙策?”
江彬附耳献计。厚照眉花眼笑,不住地点头。
江彬讲完,厚照道:“张永、飞曼、少黎,明日我们都听江彬调度,让他指导我们演一出好戏!”
“遵旨!”
晚上,厚照想着美人,辗转难眠。夜夜换新人的皇帝渴望新鲜,和小孩子喜欢新玩具是同一心理。何况他此次游幸宣府原本就是出来猎艳的。
好容易挨到天明。厚照仍是马夫打扮;江彬则扮成一个华服公子,张永是管家,飞曼换作男装,与少黎一起充当“公子”的家丁。
一行人匆匆来到“千里香”店前。江彬挥手止住张永等人:“让老爷先进去。”厚照冲大家挤挤眼睛,又整了整衣衫,昂然直入。
店内有两三个客人在喝酒,并不见美人的身影。厚照心急,快步走到里屋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不防屋内一人端着一盘酒菜掀帘而出,和他撞了个满怀,“呛啷啷”酒菜洒了一地。厚照正待发作,一看对方正是自己昼思夜想的美人,一股怒气早就钻入爪哇国去了。呆呆地看着她不言语。姑娘并未生气,可也记不得厚照了,笑盈盈地问:“客官可是来吃酒的,请这边坐!”
厚照如梦初醒,从兜里摸出一把铜板,塞到美人手里:“姑娘,我是来还你钱的。谢谢你昨天替我付的包子钱!”姑娘蓦然记起了厚照,顿时红生两靥,娇艳如花。羞臊道:“些须小事,怎么大哥还记得?”厚照抱拳道:“姑娘大仁大义,恩深似海,在下永生难忘!”
衣衫寒朴的马夫竟然说出这样文绉绉的话。在座的客人莫不掩口而笑。
姑娘也觉得好笑:“大哥言重了!十几个铜板哪里能称得上仁义恩德?倒是我昨天失手泼了大哥一身水,多有得罪!不如我去备点酒菜,给大哥赔个不是吧。”
厚照人材出众,器宇不凡。先是在大街上跟踪自己,现在又找上门来,必是喜欢自己。姑娘心里已暗生情意,认定厚照是个落魄书生,因为家贫才给人家当马夫的。
“不用、不用。别说只泼了一身水,就是姑娘把我扔进河里,我也心甘情愿!”
姑娘微微哂笑,把铜板放回厚照手里:“那大哥的铜板我也不收了。我帮了你一次,又冒犯了你一次,两下里扯平了。你不欠我什么了!”
厚照又寒回去:“不、不、不。铜板你一定要收!”
“我不能收!”
两人正推送着,门口一阵喧哗,江彬等人粉墨登场。
厚照道:“有客人来了,你快去招呼他们。”
“好。大哥你先坐着。”
姑娘迎上前去:“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张永拿腔拿调道:“我家公子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都吃厌了。现在只想吃点素菜换换口味,姑娘你看着办吧。”
姑娘笑道:“想吃素菜?你们算是来对地方了!”纤腰一扭,进了厨房。
江彬在离厚照较远的地方坐下。君臣相互望了一眼,佯装不识。
等了一会,竹帘动了。姑娘一手托着木盘,一手提着酒壶,笑吟吟地走到江彬桌边,放下酒壶,把木盘中的菜一样一样地摆好,说:“这位公子,请慢用。”说话时盯着他身后的飞曼看了一眼,觉得这个家丁何其俊秀。而后拿着木盘又进去了。
碟子里面是青菜、豆芽、笋片、咸花生、臭豆腐之类的素菜。酒壶里倒是上好的汾酒。飞曼替哥哥斟了一杯,果然酒香扑鼻,溢出店外,千里可闻。江彬喝了一口,绵甜清爽、回味无穷。
姑娘又出来了,给厚照端上一杯热茶。厚照忽然觉得滑稽,江彬在享用美酒,自己是皇帝,却只有粗茶。
江彬吃了几口青菜,忽然“呸、呸”全部吐在地上。用筷子敲着碗碟道:“青菜味道不正,有股酸味,一定是昨天的剩菜!本公子要求精神补尝。”
姑娘慌道:“公子休要说笑!这些菜是我哥哥现烧的,怎么会是剩菜?”
江彬邪邪地笑着:“姑娘,我看你身材窈窕、貌美如花,不如陪本公子喝上几杯,权当赔尝我的精神损失吧!”
姑娘花容失色,连连后退:“公子休得无礼!我是不陪酒的。”
江彬拉长声音道:“管家,这位姑娘明眸皓齿、宛转娇艳,诱人之极!你速去准备一些金银玉帛,来此下聘。我要娶她当第十二房小妾!”
张永应声附和:“是呀,这个小姑娘生得太好了,我见犹怜,难怪公子喜欢。我这就去办聘礼。”说罢佯装要走。
姑娘吓得躲到厚照身后,惊恐万状。其他客人也都停止了喝酒,呆呆地看着江彬他们。暗地里为姑娘捏一把汗。
厚照拍桌而起:“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这位富贵公子,怎可仗势欺人,强娶民女!”
江彬勃然大怒:“住嘴!你一个臭马夫,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快给我滚出去!”
姑娘巴巴地望着厚照,深怕他就此躲了出去。
厚照大受鼓舞,豪气奔涌道:“天下人管天下事!你横行不法,欺侮良家少女,我岂能袖手旁观?”
江彬切齿道:“把这个马夫给我剁成碎块,扔出去喂马!”
少黎、飞曼答应一声,抽剑直取厚照。姑娘尖声惊叫,众酒客抱头鼠窜。
皇上交代过,要假戏真做。少黎、飞曼只得使出三成功力,横刺竖劈,剑风嗖嗖。厚照运起“天罡游龙功”,左避右让,躲过数十剑之后,一招“游龙舞爪”,将二人震得腾空后飞,长剑脱手,飞出老远;身体落地时还砸翻了两张酒桌。
这个英俊的马夫居然还会武功!姑娘又惊又喜,爱慕之心益切。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打架?”里屋忽然冲出一个系围裙、戴布帽的青年男子。身材高瘦,眉清目秀,模样儿与姑娘十分相似。
江彬双目霍霍,电光般射向男子:“你是何人?”
男子冷静地反问:“你又是谁?为何在我店里闹事?”
姑娘哭声道:“哥,这位公子说要娶我作第十二房小妾!”
男子哈哈大笑:“晚了,晚了!舍妹已蒙马昂马总兵的公子垂青,准备取为第八房如夫人。马家的聘礼早已下过,阁下来迟了一步!”厚照和江彬均是一惊。厚照心里掠过昨日当街驰马的锦衣公子,不禁扫了姑娘一眼,她虽面无喜色,却也低头不语。看来她哥哥所言不虚。美人既然名花有主,欲得到她恐怕要多费周折。
“我不管你‘马公子’、‘牛公子’,总之,这位姑娘我是娶定了!”江彬说着大步逼向兄妹二人。
这位哥哥只会烧菜,不会武功。本以为搬出马总兵就可以吓退江彬的。不想对方并不害怕,依然用强。便拉着妹妹逃到厚照身后。
厚照凛然道:“公子欲娶姑娘,须问马夫的拳头答应不答应?”
江彬冷笑连声:“你以为打倒了我的两个家丁,也便赢得了我吗?做梦!”说着“呼、呼”击出两掌。
江彬师从武当,出手自然用掌。
厚照亦舒开双拳,以“游龙掌”相迎。二人跳闪腾挪、掌风嗖嗖,打在一处。
“天罡游龙功”以内力为本,无论用拳用掌,或是兵器,均得心应手,出神入化。可随时根据需要,演化为“游龙掌”、“游龙拳”、“游龙刀”、“游龙剑”“游龙棍”等等。

厚照和江彬你来我往,掌花缭乱,斗了半个时辰,仍不分胜负。飞曼、少黎早已爬起,正在抱剑旁观。店内的桌椅碗碟早已毁损大半。姑娘兄妹心疼不已,他们不知惹着谁了,平空招来这么一场横祸。
厚照欲显手段,向江彬使了个眼色,二人跃出店外,继续酣斗。店内的另外五个人也连忙跟了出来。
忽然当街一阵呐喊,冲上来几十个拿刀带棒的的家丁。领头的是位鲜衣公子,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粗眉大眼,不怒自威。厚照与江彬收掌罢战,诧异地盯着这群不速之客。
鲜衣公子翻身下马,走上前来。厚照一见,背上顿时隐隐作痛。来人正是宣府总兵马昂之子。是跑掉的酒客报的信。
姑娘并不见得高兴。她哥哥却欢喜无限:“马公子,有人欺侮咱们!”
“我听说了!”马公子的目光如利剑般直扫过来。“是谁?”
哥哥指指江彬及飞曼、少黎:“是他们!”又特指江彬。“他想强娶小凤!”
马公子微笑着走到姑娘身边,以鞭柄击手,向江彬、厚照道:“你们瞧,凤姐是我们宣府最漂亮的姑娘!宣府地方谁不知道她是我马某未过门的如夫人?”姑娘脸上顿时露出痛苦与厌恶的表情。马公子神色突变:“我马公子看中的女人你也敢抢?活得不耐烦了!给我打!”
众家丁轰然一声答应,挥刀舞棒地冲了上来。江彬、飞曼与少黎急忙抽剑招架,和他们打作一片。
有几个家丁冲向厚照。哥哥慌忙拦住:“慢着、慢着,这个马夫是帮我们的!”
马公子冷笑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打他!”
话音未落,刀棒已到眼前。姑娘失声惊呼。厚照并不在意,一个后空疾翻,避开锋芒。落地后催动内力,化掌为刀,左挡右劈地和那几个家丁周旋。
“天罡游龙功”内力强劲、真气鼓荡,家丁的刀棒根本挨不上厚照的身体。
江彬也是以内力护体。飞曼与少黎则是长剑频舞,一招一招地化解众家丁的进攻。
马公子见家丁不能得手,心中暗暗着急。唤过一名家人耳语了几句,那家人点点头,悄然离去。马公子于是一声清啸,身子跃起,挥鞭直取江彬。他自然认定江彬是情敌。
姑娘接受聘礼实是畏于马家的权势,她内心对飘风戏月、欺良霸善的马公子并无好感,甚至觉得他比调戏自己的江彬还要讨厌。此刻她巴不得他败在马夫及江彬他们手下。
但马公子的武功远在众家丁之上。一根马鞭,指东击西,神出鬼没。几个回合下来,江彬竟手忙脚乱、左支右绌,现出了败象。
厚照见了,奋力逼退周围的家丁,飞身来斗马公子,左手挥拳、右手劈掌,攻势凌厉。才过几招,马公子即感对方内力深厚,身手不凡。不论他怎么催功发力,手中的鞭子就是不听使唤。不是被对方的掌力弹回,就是滑向一边,软得像条死蛇。马公子益怒,腾身而起,把鞭子舞得像张渔网,向厚照兜头罩来。厚照双臂齐举,一招“龙出升天”,冲破鞭网;接着在空中一个“游龙翻身”,双手变爪,直逼对手。马公子还未回过神来,马鞭就已被厚照攫去。
姑娘忍不住拍手叫好。哥哥惊异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马公子羞愤难当,从家丁手里夺过一柄单刀,发疯似的扑向厚照。厚照笑道:“我那两鞭子也该还给你了!”侧身让过刀锋,右脚一勾,马公子顿时摔了个“嘴啃泥”。厚照扬起鞭子,在他背上结结实实地抽了两下。马公子杀猪似的大叫:“臭马夫,等我爹来了,非扒你的皮、抽你的筋不可!”
厚照赢了,江彬、飞曼和少黎大受鼓舞,也奋起神威,顷刻间将围攻他们的家丁打倒了大半。
街口忽然一阵喧嚷,一员武将带领数百名红衣毡帽的士兵疾冲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几百支长枪直抵胸口。江彬兄妹、少黎及张永四人忙站到厚照前面,用身体组成一道屏障。姑娘兄妹有些看不懂了,敢情马夫和那个富家公子是一伙的?!
马公子从地上爬起来,劈面打了姑娘两耳光:“我叫你吃里爬外,还没过门就帮着外人嘲笑你老公!”姑娘睁大眼睛,双泪交流。厚照大感心疼,待要发作,又想不是地方,只得忍住。
马公子“哗”地抽出武将的佩刀,指着厚照道:“爹,让我先杀了此人再说!”马昂也不认识正德,但毕竟为官多年,谨慎稳重,老谋深算。一把架住儿子的手说:“不可莽撞!这几个人来历不明,须带府衙细细审问。待查明他们的身份,再作处理。带走!”
江彬用目光请示厚照,是否表露身份。但厚照摇了摇头。他们便顺从地跟着士兵走了。
姑娘兄妹隐约感到将有一场风暴临头,但又不知是福是祸,只得返回店里,提心吊胆地静等。
马昂借宣府知府的衙门升堂。知府、儿子分坐左右。厚照、江彬等人被五花大绑地带了上来。马昂一拍惊堂木:“大胆狂徒,竟敢在宣府地方撒野!调戏我未过门的儿媳不算,还打伤我儿子,简直无法无天!快说,你们是什么人?”
厚照泰然道:“马昂,审理案件本是文官的事。你一个武官,不去抓贼捕盗,保一方太平,却在这里喧宾夺主、瞎吆喝些什么!”
宣府知府羞惭不语。地方官受武官欺压排挤是常事,不独只他一家。
马昂大怒,拍案道:“大胆!你一个臭马夫,有何资格教训本官!来人哪,给我掌嘴!”
两个衙役答应一声,扬手便要打厚照嘴巴。张永急忙横在中间,高声道:“且慢!马总兵,这两巴掌非同小可。一旦打下去,你的富贵前程可就全完了!”
马昂原本就疑心这几个人有些来头,听张永这么一说,更加犹豫不决。挥手令衙役退下。气色稍平地问:“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张永道:“我们是从京师来的……”
厚照打断他的话:“马昂,我们调戏的是你未过门的儿媳,打伤的是你的爱子。所以你带兵把我们捉了来,又亲自审问,要给我们定罪。这岂不是典型的以权谋私、公报私仇?宣府知府,你应该给皇帝上书,参他一本!”
宣府知府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马昂气得浑身发抖,起身怒叫:“今天本官就是抛开富贵前程不要,也要打你这个臭马夫!来人,大刑伺候!”
众衙役齐声吆喝,丁零哐啷提来一堆刑具,丢在厚照面前。厚照、江彬诸人面面相觑。厚照用眼神告诉大家,万不得已,就表明身份。
马昂正要抽签用刑。大堂外忽然走来一名小校,递给他一封信;附耳道:“大人,这是京城杨太师的密函,刚刚送到。”
马昂连忙拆读。
“马总兵:皇上已于三日前携大都督江彬等人微服前往宣府。请速访知其下落并保护他的安全。皇上若有什么差池,你我身家性命不保。切切!
杨廷和正德十三年六月九日”
马昂心头顿时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他盯着厚照问:“刚才你们说是从京师来的?”
厚照觉得该亮明身份了,便朗声道:“不错!”
“那可有什么身份证件?”
厚照向张永使了一个眼色。张永道:“我怀中有一样东西,你拿去一看便知!”
马公子亲自走下来,从张永怀里取出一个杏黄色的小绸布包袱,呈给父亲。
马打开绸布,一方玉玺赫然映入眼帘。他拿起细看,玉玺一面写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另一面写着“大明正德皇帝御宝”。顿时心惊肉跳,冷汗如淋。
张永趁机喝道:“大明正德皇帝在此,尔等还下跪!”
马昂急忙扑到厚照面前,双膝跪倒,口称“死罪”,伏地不起。他身后宣府知府、马公子、众衙役等人乌压压地跪了一地。
厚照又好气又好笑,骂道:“妈的,你们先给朕松绑之后再跪也不迟!”
马昂等人于是又爬起来,一窝蜂地给厚照、江彬他们松绑。
厚照高高上坐,飞曼、少黎侍立左右。知府和马公子的位置也被江彬和张永取代。公堂上一干人仍跪在地上。马昂惶恐谢罪:“微臣父子有眼无珠,冒犯了圣驾;又绑又骂的,简直大逆不道、罪该万死!请皇上治罪!”
厚照也不说治罪,只是笑呵呵地问:“马昂,你那未过门的儿媳妇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她叫李凤,小名凤姐。是我们宣府府第一大美女!”
“好一个凤姐!凤兮凤兮,应配真龙!”厚照随口吟道。又问。“她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哪?”
“就一个哥哥,叫李桢。皇上也见过了。”
厚照涎着脸道:“马昂,朕赦你无罪!但有个条件,叫你儿子把凤姐让给我!”
一场天大的祸事,顿时瓦解冰消。马昂喜极而泣:“皇上,别说一个没过门的凤姐,就是十个已过门的内眷,马家也甘愿让出。只要皇上喜欢,马昂绝无二话!”
厚照饶有兴趣地说:“如此说来,马总兵家定是美人窝啰!好,哪天朕有空去你家玩玩!”
马昂道:“微臣随时恭候圣驾!”
厚照见马公子犹有不平之色,便道:“马昂,朕看凤姐也未必喜欢你儿子。不信明日在这大堂之上,你陪朕演出戏,便知分晓。”
马昂叩头道:“谨依圣命!”
次日一早,“千里香酒家”就来了两名衙役,请李家兄妹去宣府大堂说事。
一进公堂,昨天打架的几拨人都在。马总兵端坐正中,旁边是宣府知府。堂下左首坐着马公子,右首坐着那个贪色惹事的青年公子,他的管家及家丁站在身后。令凤姐眼睛一亮的是,马夫居然也直端端地站在大堂之上。
马昂道:“李凤,本官现已查明,昨日的那场打斗纯粹是因你而起。”他指指江彬。“这位江公子见色起意,调戏于你。”又指指厚照。“这个马夫见义勇为,出手相救。小儿与你有婚约在先,故闻讯带人前往。结果引起一场混战。这三个人,均有意于你。本官也不便假公济私,偏袒小儿;你俩的婚约,当堂取消!你可在他们三人之中,自择一人为夫!”
李凤战战兢兢地问:“大人,你是在开玩笑吧?”
马昂一脸严肃道:“本官像是在开玩笑吗?非也。本官说话算话,一言九鼎!”
“那我可以不从他们三个之中选吗?”李凤娇俏的嫩脸上透着几分天真。
“这个…不行!”马昂愣了一下道。“这场争端既是因你而起,就得由你出面平息。唯一的办法,就是嫁给他们三人中的一个,好让另外两个死心。”
李桢灵活机变,忙道:“小凤,大人让你选,你就选吧。马公子出身世家,富贵逼人;这位江公子也是衣衫华丽、风度翩翩,必有万贯家财。你就在他们二人中间随便选一个好了!”
李凤连连摇头:“富贵公子多不可靠。”她走到厚照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大人,小凤愿选此人为夫!”
厚照、江彬、张永诸人均露出了会心的微笑。马昂父子对视了一眼,也酸酸地笑了。
李桢忙把妹妹拉到一边:“小凤,你疯了?!嫁给马夫,一辈子受穷,搞不好还会挨饿!”
李凤道:“我们有手有脚,怎会挨饿?再说,他可以上门啊,我们店里刚好缺个洒保。他功夫又好,还可以保护我们兄妹。”
厚照走到李凤面前,深深地作了个揖:“承蒙姑娘垂青,在下愿意改行当酒保!”
李凤两颊晕红,害羞地背过身去。
马昂哈哈大笑:“好!你们俩一个有情、一个有意,真是天赐良缘。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了。本官作主,今晚就替你们完婚!洞房就设在‘千里香酒家’!”
马总兵一锤定音,李桢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马总兵的所谓主婚,也就是派人送了两套被子,贴了几个“喜”字;又请了一班吹鼓手,一路吹吹打打地把厚照送进了“千里香酒家”。
李凤的闺房自然成了新房。房间不大,打扫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家具陈设都很简单,床榻萧然。厚照和李凤偎坐在床上,切切私语。
厚照握着新娘娇嫩的小手,感慨万千:“我必是前世积了什么阴德,才修来了我们这段姻缘!凤姐,承你垂爱若此,今生今世,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你!”
李凤哂道:“身无片瓦,还谈什么报答!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都有是一家人了,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
“我姓朱,叫朱寿。”
“朱厚照”天下皆知,而正德皇帝的另一个名字朱寿却绝少有人知道。
“朱大哥,以后手脚勤快点,跟着我们兄妹过安生日子罢。”
“这个自然。只是我有点纳闷,你好好的富贵公子不嫁,却相中了我这个身无片瓦的马夫?”
李凤道:“马公子骄横跋扈,江公子轻佻无仪。三人中只有你稳重老成一些。我就选中你啰!”
“哎呀,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凤姐也!”厚照在李凤的香腮上啄了一下。心里却暗笑李凤看走了眼。论跋扈轻佻,马、江二人又如何能及他这个风流皇帝呢!
厚照涎脸道:“当日在大街上,凤姐给我付包子钱时,是不是就喜欢上我了?”
李凤笑道:“呸!那天我见你仪表不凡、举止英爽,还以为你是个落魄书生。谁知你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马夫!”
厚照幽默道:“马夫归马夫。可我从小练就了一身武功,也总算有点特长吧。”
李凤把头靠在他肩上,幽幽地说:“这也是我最动心的地方。嫁了你,以后就再也没人敢欺侮我们兄妹了!”
厚照心里一痛,将凤姐整个儿拥在怀里,柔声道:“小宝贝,有我在,谁也不敢欺侮你!”说罢轻轻地俯下脸去。李凤会意,亦举嘴相迎。
一个如胶似漆的深吻,仿佛在吮吸对方的灵魂。
热吻中厚照的双手在李凤腰间游走摸动,熟练地解开了她的衣带。凤姐雪白修长的**顿时呈现在他面前。
李凤的身体虽然偏瘦,**却很大,饱满挺拔,丝毫没有下垂的样子。真真是处女的**!浅褐色的乳晕像铜钱一般浑圆,两粒绯红色的**仿佛初夏的榴花骨朵,鲜嫩欲滴。厚照后宫佳丽数千,阅人无数,却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娇嫩的蓓蕾。他不禁意乱神迷,张嘴含住一颗,连撕带扯地脱光了衣服。
李凤浑身颤栗地等待着。一股男性躯体的热力,透过她柔嫩的肌肤点燃了她全身的血液。凤姐的身体变得像火炭一般烫,体内的神经也像琴弦一样绷得紧紧的。接着是一阵轻微的刺痛、一声短促的哀叫。随后凤姐的身体开始松驰,如同海水退潮般平缓而悠然。她羞涩地呻吟着,星眼迷离地望着厚照,从心底里感激他赐给自己的这种欢乐。
床单上染着几点殷红的血迹,像桃花一样艳丽,与凤姐鲜嫩的玉体相映成趣。第一次,略带苦味的美好!这颤栗、这痛疼,乃至最后的痉挛,足以给凤姐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
次日天明,厚照仍在酣睡。李凤已穿好衣服,正在梳头。李桢照例去开店门,准备营业。忽然他失惊打怪地大叫起来。李凤慌忙出屋观看。只见洒店门口黑压压地跪了一群人,有江公子主仆四人、马昂父子、宣府知府及其他大小官员。
李桢吓得哆哆嗦嗦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凤也很害怕,战战兢兢地问:“众位大人,你们这是干什么?”
马昂道:“臣等在此恭候圣驾!”
“什么是圣驾?”李凤一脸茫然。
张永道:“圣驾就是皇帝!”
李凤哑然失笑:“众位大人搞错了吧,僻陋小店,哪来的皇帝?!”
厚照忽然出现在她身后:“谁说没有!我就是皇帝,皇帝就是我!”
马昂等人高声嵩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厚照满面春风道:“众卿家平身!”
众人起身肃立。
李凤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皇帝?”
厚照点头微笑:“没错,我便是大明正德皇帝!”
“嗳呀”一声,李凤顿时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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