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黑甜十日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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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彬和少黎受的内伤并不重,没过几天就痊愈了。尤其是江彬,不但身体复原了,精神也恢复到了以前那种生龙活虎、果敢敏捷的状态。
一日,江彬提议去滕王阁游玩。厚照邀李愿一同前往,李愿忙于他的理论计算,婉言谢绝了。因担心再次遇袭,厚照派人通知王守仁,让他带兵护卫。守仁不敢怠慢,亲率一队士兵,带着五乘大轿,先将厚照五人接到滕王阁,再驱逐游人,在滕王阁下戒严,不准闲杂人等靠近。自己则陪着厚照他们,一层一层地爬到了“九重天”。
君臣六人凭栏临风,尽情欣赏长江美景。江彬忽然示意守仁、张永等人退后,他有事情和皇上商量。
江彬开门见山道:“皇上,我拉你来游滕王阁,是想和你商量一件机密要事。”
“朕洗耳恭听。”由于两人关系特殊,厚照和江彬说话一向很随便。
“皇上,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臣日思夜想,忧心如焚!”
江彬在皇帝面前讲话就是这样,忽而“我”忽而“臣”的,厚照早已习以为常。
“你是说那几个蒙面蟊贼吗?没事,朕不怕他们!再说,还有李愿帮咱们呢!”
江彬正色道:“几个蟊贼自然不足为虑。我说的危险恰恰来自未来人李愿!”
厚照心头大震:“此话怎讲?”
“皇上身为天子,应该不会有人比你更尊贵了吧?”
“那当然!”
“可是现在有一个人比皇上更尊贵。他就是李愿!”
“怎么会?李愿只是我大明朝的一个过客!”厚照老大不以为然。
“皇上,我们参观过未来人的飞船。那艘船已严重损坏,根本不可能再修复使用!李愿等人势必要留在我大明朝,终老此生!如果是这样,皇上你可就危险了!”
厚照打了个寒噤:“你是说,李愿想取代我做皇帝?”
“知人知面难知心啊,皇上。”江彬言辞谆谆。“在百姓眼中,李愿是天神,身份不比你这个天子低!他又有一套刀枪不入的神衣,再加上那件喷光吐火的武器,纵有千军万马也奈何不了他!当今世上,一个人最大的野心莫过于当皇帝,以李愿的名望及势力,他若想篡夺皇位,真的很容易!何况,他和皇上长得又这么像……”
厚照心乱如麻。他听出了江彬的言外之意。李愿很可能将他秘密杀死,然后移花接木,以他的身份坐享天下。真可谓神不知鬼不觉!天下人皆被蒙在鼓中。
“皇上,以李愿的神通,他若想杀你,没有人能够阻止!”江彬说得更加露骨。
厚照心头剧震。眼前浮出种种幻象:李愿用激光手枪将他打死;李愿身穿龙袍,坐上了奉天殿;李愿在寝宫与他心爱的妃子赤体交欢……他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喃喃道:“李愿当真很危险,咱们不可不防!”
江彬摇头苦笑:“没有用的,皇上。李愿本领之高,神鬼莫测。我们根本防不胜防!”
“那你说怎么办?”厚照没了主意。
江彬断然道:“皇上若想免遭李愿的毒手,唯一的办法就是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
“对!把李愿夫妇抓起来,当妖孽处死!”
厚照为难道:“未来人本事那么大,如何抓得住呢?”
“我们可以下迷药。一个人失去了知觉,有通天的本事也没用!”江彬阴阴地说。“趁未来人对我们还没有戒心,我们刚好出其不意,一鼓擒之!”
厚照搔首踌躇:“这个迷药也不好下啊,我们和李愿又不是很亲近。”
江彬道:“这件事就交给王守仁去办!皇上也知道,王都御史的女儿与李愿过从甚密,关系非同一般!”
江彬也是点醒厚照,你不是喜欢王雪薇吗?抓住了李愿,就等于是替自己扫清障碍!
厚照心领神会。立刻招守仁上前,亲口下旨:“王守仁,朕命你在三日之内生擒李愿、方意夫妇,交给朕带回北京。不得有误!”
王守仁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瞠目惊问:“为什么?”
“为什么!”江彬冷冷地说。“皇上的圣旨你也敢问‘为什么’!难不成你想拥戴李愿做皇帝,好捡个现成的国丈吗?”
王守仁顿时明白了厚照和江彬的意图,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拜伏在地:“臣不敢!臣对皇上赤胆忠心,可昭日月!”
守仁诚惶诚恐,不敢仰视。厚照感到好笑:“朕相信你的赤胆忠心,你就照朕的话去做吧!”
“可上皇上,未来人本领高强、神乎其神,臣一点把握也没有!”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不会用迷药吗!”
守仁心里豁然一亮:“臣领旨!”
回到都御史府,王守仁尚是神色自若。但一看女儿不在家,立刻露出了愁容,不停地叹息。
夫人忙问怎么了,守仁便把皇上的意思说了。夫人大惊失色:“未来人待我们很好。专做好事,从不害人,皇上为什么要抓他们?!”
“皇上和江彬说李愿想当皇帝!”
“不可能!李愿一向深居简出,与世无争。何曾有半点想当皇帝的迹象?”
“我也这样认为。可皇上他们不信。”王守仁自己也信心不足。“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李愿真想当皇帝,纵有满朝文武、百万雄兵,也无济于事!”
“这么说皇上下旨捉拿他,防患于未然,也没错!”
“所以我接旨了嘛!不然江彬就诬我是李愿的同党,要杀头的!”
“可你如何才能抓住他呢?”
“我正在考虑这个问题。思来想去,恐怕还得请我们的宝贝女儿帮忙!对了,雪薇呢?”
“去客栈找你要抓的朝廷钦犯去了!”夫人一脸苦笑。
“不思归客栈”李愿的房间。李愿正在使用笔记本电脑,雪薇坐在他旁边,一面拨弄着影像通话器,一面和他聊天。鹊儿被她打发到楼下和老板娘母子玩去了。
“方阿姨还在生我的气呀?”雪薇调皮道。“俗话说大人不记小人过,她这个大人干吗老跟我这个小人过不去呢?”
“只怪你这个小人太淘气了,她不喜欢!”李愿边说边在笔记本电脑上搜索些什么。他的左右首各有一摞打印纸,上面或是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或是一些复杂的机械图形。
“她不喜欢我,我能理解。可她因为不喜欢我而冷淡你,我就有些想不通了!”
“我也想不通。你们女人的心事,我不是很懂!”
“她大概怪你不该和我来往。可这有什么嘛,我们这里的男人娶妾的多了,也没见哪个老婆吃醋的。更何况…”雪薇娇羞地看了李愿一眼。“我们只是一般的朋友!”
“可不是嘛,你在我眼里,始终只是一个小孩子!”李愿诙谐地说。
雪薇笑道:“你当我是小孩子?那好啊!”冷不防搂住李愿的脖子,“叭”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接着又一**坐在他大腿上。
李愿涨红脸道:“别没大没小的,快下来!”说着去解雪薇的小手。
雪薇就是不松手,吃吃笑道:“小孩子亲亲大人,有什么不可以的?”
房间里突然一亮,出现了无敌、无畏的全息影像。他俩站在一座高岭的平台上,面前是一堆静静燃烧的矿石,半球形的收集器稳稳地悬浮在矿石上方。
原来雪薇嬉闹时触动了通话器的开关,拨通了无敌的影像电话。
“船长,我们挖了很多矿石,收集器都快装满了!”无敌欣喜地报告道。
无畏却不快地撅起了嘴巴。她显然是看见了雪薇坐在李愿怀里的影像!
“很好!你们继续努力,收集器装满了就回来。”李愿慌忙抓起通话器,按键结束了通话。
无敌、无畏的影像倏然消隐,雪薇惊异地瞪着眼睛,嘴像下巴脱榫一样大张着,半天合不拢来。
“他们俩是不是也看见我了?”雪薇回过神来问。
“对啊!”李愿扬扬手里的通话器。“它把我们的影像也传到了他们面前。”
雪薇“啊呀”一声,从李愿腿上跳了下来,脸上满是羞涩的红晕。
“雪薇小姐,朕四处寻你不着,原来你在这里!”厚照突然推门而入,他身后跟着江彬。
君臣二人刚从滕王阁回来,特地上楼探探李愿的虚实,不期遇着雪薇。厚照心花大开,顿时将刺探李愿的心思抛在脑后。
“雪薇见过皇上!”雪薇避闪不及,只得行礼。
“免礼,免礼。”厚照笑容可掬。“雪薇小姐,今日难得一见。朕正要去城内各处走走,不如你陪朕一起去,作个导游。”
“不行啊,皇上。我这会儿身体不舒服,正要去看大夫呢!”雪薇情急生智,随口编了一个理由。
“王雪薇,皇上的话就是圣旨。”江彬沉声道。“抗旨不遵,是要杀头的!”
雪薇害怕了,向李愿投去求援的一瞥。
李愿正色道:“大明皇帝,江彬都督,我们应该尊重女性,不能强迫她们做她们不愿做的事情。这是一个男人最起码的品德!”

厚照勉强道:“李愿说得对,我们是应该尊重女性,不能仗势欺人、强人所难!雪薇小姐,你可以走了。”
“谢皇上!”雪薇向李愿扮了一个鬼脸,飞快地走出了房间。
厚照与江彬对视了一眼,心里更加坚定了杀死李愿的决心。
南昌城正西大街有十几家生药铺。王守仁与伍文定身穿便服,挨家秘询,重金求购上好的迷药。
伍文定是王守仁的心腹爱将,守仁有事多不瞒他。此番皇帝下旨擒拿未来人,守仁自然与他商议。英雄所见略同,文定也举张用迷药。
迷药属违禁品,各大药铺一般不敢公开销售。但只要价钱合适,他们也都会偷偷地卖给你。守仁和文定一连问了好几家,都因迷药效力不理想而作罢。他们走进第九家药铺,柜台后面站着一个须眉如霜雪、温雅若大儒的老者,向二人笑脸相迎。
文定低声询问:“老板,贵店可有上好的迷药?”
老者一惊,向四周望了望,反问道:“尊驾何人?”
守仁摸出一锭黄灿灿的金子,往柜台上一放:“你莫管我们是谁,反正我们出得起价!”
老者仔细打量了他一眼,突然道:“老朽认得你,你是王都御史王大人!”
“老板既然识得王大人,就请以上好的迷药相售。王大人绝对不会亏待你!”
老者拈须笑道:“老朽店中确有一款祖传迷药,名曰‘黑甜十日散’,置于酒菜之中,无色无味。下肚片刻即堕入黑甜,沉醉十日方醒,且对人体毫无损伤!”
守仁、文定大喜过望:“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迷药!快拿出来看看。”
老者颔首入内。须臾拿出一个赭红色的药匣,抽出内屉。只见杏黄色的锦缎之上,堆着一撮晶莹似雪的粉末,熠熠夺目。
守仁笑逐颜开:“好,我们要了!多少钱?”
老者欣然道:“既是王大人需要,老朽当慷慨相赠!”
“那怎么行!”守仁将那锭金子塞到老者手里。“就这锭金子吧,差不多也够了。”
老者还欲推却,文定按住他的手道:“老板,王大人给这么多钱,也是希望你保守秘密的意思。此事倘若泄露出去,非但你的性命不保,就连王大人和我的脑袋也要搬家!”
老者悚然惊惧:“这个自然!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
守仁回到都御史府,雪薇已经回来了。他和夫人来到女儿房间,拐弯抹角地说:“雪薇,你觉得李愿这个人怎么样?”
雪薇脸一红:“爹,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守仁道:“李愿不久前救了皇上一命,皇上准会封他一个大大的官做!”
雪薇害臊道:“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夫人道:“傻孩子,你没事就往他那儿跑,那点心思还当爹娘看不出来吗?”
雪薇佯嗔道:“娘,你别瞎说!人家李愿是有妻子的。”
“有妻子怎么了?男人三妻四妾的多了!李愿虽是未来人,可到了我们大明朝,就得入乡随俗。”
母亲这话说到了雪薇心坎上。她低头**衣带,含羞不语。
守仁趁机道:“我和你娘的意思,是想后天接李愿两口子来都御史府吃顿饭,我们好探探他俩的口气。”
“爹娘只管请他们就是了,又何必跟我商量呢?”女儿家天生害羞,雪薇故意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可是爹娘和李愿两口子不熟,我们去请,他俩未必肯来。”
雪薇明白了父母的来意。毕竟他们请李愿夫妇做客也是为了自己,她没理由置身事外。于是爽快地答应道:“好吧,我去请。李愿我有把握,至于方意就难说了,她现在见到我就跟见到仇人似的!”
守仁点拨道:“方意你让李愿去请嘛。”
雪薇冁然一笑:“好吧,我试试看!”
次日一早,天色微明,厚照诸人睡梦正酣,雪薇便叩开了“不思归客栈”的大门。请胖女人约出李愿,说明来意。李愿欣然从命。当雪薇提出邀请方意时,李愿果然面呈难色。
“我们俩在一起,她怎么会去呢?”
“你去请请看。不过吃顿饭嘛,我不相信她那么小器!”
“没有用的。方意之所以跟我上太空,就是因为太空中没有其他的女人!现在好了,飞船掉在了明朝,冒出了一个你,她那口气呀,不知啥时候才能消呢!”
“没那么严重。我们一起去请她,我跟她好好解释,管保她消气!”
李愿没法,只得随雪薇来到宁王府,求见方意。一个婢女将他俩引到方意的房间。方意刚刚起来,乌发蓬松,遍体馨香。
雪薇开门见山道:“方姑娘,我想请你们夫妻俩明日去都御史府吃顿便饭。”
一看见雪薇,方意心里就有点不舒服。又瞥了丈夫一眼,他傻傻地笑着,也不作声,想必早已应许。不觉更加动气,冷冷地说:“我和雪薇小姐不熟,还是免了吧。倒是李愿船长和雪薇小姐心心相印、亲密无间,这顿饭无论如何都该去吃!”
“阿意,你想到哪儿去了!”李愿窘道。“雪薇是一番好意。她请我们吃饭,就是想大家消除误会,做个朋友。”
“我从不和抢人家丈夫的女人做朋友!”方意说着拉开房门,下了逐客令。“二位请便吧!”
两人闹了个大红脸,只得怏怏而返。王守仁听说方意不肯来,倒也在意料之中,并不怎么着急。只是派文定潜入“不思归客栈”向皇上秘密通禀。厚照复旨,同意先抓李愿。擒贼先擒王,李愿是首要分子,他一落网,再抓方意就不难了。
第二天,李愿与厚照等人共进早餐。李愿说起将去都御史府赴宴的事,厚照故作惊讶,说王守仁请客,怎么把朕忘了!忽又恍然悟道,守仁必是想招李愿作乘龙快婿,所以才请他一个,不请外人。李愿被他说得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无言以对。
临近中午,李愿只身来到都御史府。守仁夫妇欢天喜地地将他迎了进去。雪薇、鹊儿也都盛妆艳服,含笑相待。正厅之上,早已摆好一桌酒菜,珍馐罗列,芳香袭人。
守仁夫妇请李愿坐在正中,又特意安排雪薇坐在他身边。鹊儿给大家倒酒。守仁举杯道:“天神老爷纡尊降临都御史府,不仅令寒舍蓬荜生辉,更是守仁夫妇及小女雪薇的荣幸!来,我代表我们全家先敬天神老爷一杯!”
李愿洒脱道:“大家都这么熟,何必如此拘礼?来,干杯!”
喝完这杯酒,大家坐下吃菜。守仁夫妇殷勤劝菜,这个,味道鲜美,多吃点;那个,极具营养,多吃点。李愿推辞不脱,碗里堆满了菜。
守仁又道:“敢问天神老爷青春几何?”
李愿学着他的口气说:“卑人五十有二!”
王夫人一愣:“五十二?那岂不比我家老爷还大?!”
守仁也不胜诧异:“不可能吧?天神老爷看起来最多二十五!”
李愿笑道:“我真的五十二!不过是虚岁。到了明朝,也不知道生日是哪一天了!”
守仁夫妇盯着李愿年轻鲜活的脸庞,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雪薇不快道:“爹、娘,未来的五十岁就只相当于我们的二十几岁,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王夫人尴尬道:“瞧我这个女儿,生怕我们怠慢你。我们不过是好奇罢了,其实只要你们心心相印,两情相悦,年龄不是问题!”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的,李愿不免费解。他盯着守仁夫妇,感觉他们的笑容有些暧昧,他们的面孔也像是在水底一样有些晃动起来。
守仁忙道:“是这样,天神老爷,我们雪薇自从认识你以后,就喜欢上你了,成天为你茶饭不思、寝食难安!我们打算把她许配给你!”
雪薇含羞不语,脸红得像是一朵盛开的石榴花。
李愿感到自己的思维就像一群受惊的野蜂,正朝四面八方飞散开去。但守仁的话他还是听明白了,忙正色拒绝道:“那怎么可以!我早就结婚了,我有妻子的……”
守仁道:“有妻子没关系,雪薇可以做妾!”
李愿神情恍惚,连连摇手:“不行、不行,那更不行!”眼前忽然一黑,一头栽倒在酒桌上。
雪薇惊讶地睁大眼睛:“爹、娘,你们……”话未说完,身子一歪,也脸朝下趴倒在桌上。
紧接着,鹊儿也“咕咚”一声倒在了雪薇身边。
守仁夫妇相互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桌上大部分菜肴都放了“黑甜十日散”,只有少数几样没放,守仁夫妇只朝那几样菜下筷子,借以迷惑李愿。他们的计划如果事先让雪薇和鹊儿知道,就不可能成功。所以只好狠狠心,
连她俩一块迷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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