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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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幻在桃府本来就是寄居,如今蓝氏夫妇去世,理应由她的本族领回蓝族本家青州抚养。可是,当母亲向蓝家姑姑提起此事时,桃谨织却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思虑了半晌,才呐呐地开口:“弟妹,你是不知,可莘那孩子……唉,不是我们不愿养,是养不住啊!”
“此话怎讲?”母亲和桃府众人都觉得不解,蓝幻来这几日,性情虽是怪僻了点,但也不至于给人有养不住的感觉。
“前几年,那丫头也是住过青州本家园子的。看她模样长得乖巧,我们也很喜爱她。可是,就是她那怪脾气折磨人,对她越好,她就越不领情,见了谁,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送给她的发带首饰全给扔进池子里去,还不准人捞;衣着也穿得怪异,一天到晚打扮得男不男女不女的。说来真算是家丑……这孩子,已是青州园子里众所皆知的大笑话。

“小叔夫妇疼女儿,从小就没离过身边。青州也罢、定州也罢,总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才使得她那怪脾气愈发地难以收拾。
“前不久他们准备前往凶险的沧省时,却把宝贝女儿送来了桃府,可见这是小叔夫妇的遗愿,如果硬要莘儿在这当口回去,不但受人奚落不说,也恐怕逆了她父母的意志……”
一席话下来,虽桃谨织说得委婉,我却也听出了她的隐意:蓝幻是个不受蓝族欢迎的人,她们不想把她接回本家,还借口其父母的遗志,想要将这孤女遗弃在血缘淡薄的桃府!
我埋头揪着袖子,不禁替蓝幻气结,真是可笑的族人!谁没有点小脾气,这些自以为了不起的大人们,难道就不可以宽容一点?如此胸襟狭隘,竟和一个小孩子斤斤计较!
想到这里,我扬起脸来,对着桃谨织冷笑:“姑姑说这话,真是好笑。死者已矣,活着的人才是重要的罢。姨母当初来时,说得可是寄养,不是定居!蓝姐姐是正正经经的蓝家人,凭什么不能归族?要去要留,也得看她的决定,可轮不到我们这些不相干的来多嘴多舌!”
一屋子的人因为这话,全把目光聚集在了我的脸上,表情各异,但皆以惊愕讶异居多,只有桃谨织多了几分尴尬。想来也是,这番话,怎会出自一个十二岁女孩之口?
我定定地盯住桃谨织的眼,冷笑得更是起劲:真是不好意思了,在这么多人面前拂了您的脸。可惜,我还真不是简简单单的十二岁小女孩,所以说出这番话,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比年纪,恐怕你也长不了我几岁,可现在,还得让我这后辈,来教教你亲缘伦常!
只见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勉强地支起笑容:“公、公主说的是,都是卑妇愚钝,将事情想得如此肤浅。”
我装作谦逊地低了头,面上的冷笑瞬间变为快意的奸笑。
无聊地走在回园的路上,心情不由得又低沉下去。
可怜的蓝幻,小小年纪就被迫经历这般令人心酸的生离死别(虽然她个人貌似不很在意)。如今,这世上真是只剩她一个人,今后的路还长得很,会遇到些什么挫折也难说。想当年,要是我没有出生于桃府,而是穿成了蓝幻这般身世,那可不知现在会过什么样的生活。想到这些,心中不禁对她升起惺惺相惜之情。
凭感觉沿着湖走,也没注意方向,不觉间经来到了偏远却不荒僻的采晴阁。院中依稀有笑语与弦乐之声传出,为这严冬添上丝丝暖意,同先前在主厅中与桃谨织相辩的那份压抑全然不同。

人在偷听时总会本能地躲藏起来。我躬身闪到墙边,拂落面前柳枝一树的冰绒,伸直了头向门内打望。
只见院中二人,一男一女,风姿卓越,气度不凡。各自身着情侣装般的月白家常冬礼服,偎着红泥小火炉,男的妩媚动人,纤指抚琴;女的清秀可人,浅笑暖酒,真是一对人间难得的璧人!两人时时相望,看得人心头温暖。
我轻手轻脚地返身往回走,一边类似偷笑的摇头轻叹:颜无歌和桃知华,这对“地下党”可真是会急人!明明相遇已近五六年,无歌师父的爱意表现亦是人尽皆知,可不知怎么的,俩人关系却还是无丝毫进展的模样,我真恨不得拿根绳子将他二人硬绑到一堆去,免得白费这许多光阴!
不过……离得渐远了,我由偷笑转为明目张胆的大笑:看他俩刚才那气氛,大概有戏!
耳边突地传来“擦啦”一声,我快速回头,见一个绛紫华服、身影掀长的男子,正沿着湖上水廊快步离去,明明动静皆宜的一幅画面,却因了那渐渐走远消失的影子而异常沉重。

太子云剑?
习惯性地忽略那人方才的出现,我继续回我的园子。云剑皇太子没事就爱到这桃府乱晃,说不定,今次也是来找云隐的,关我何事?懒得理他。

回到云沫小榭,见两天来,一直处于蜗居状态的蓝幻姑娘终于开了南暖阁的门。
此时,她正倚门而立,冲着我静静的笑着,跟昨日那激动的表情又是判若两人。
“听说,方才有人竟教训了婶夫人呢。”她主动开口,笑得还很快意。看来,蓝幻对那桃谨织,也没什么好感。
“消息竟传得这样快?”我走到檐下,任浮筝帮我拂净身上的雪,“谈不上教训,只是一时看不过眼,维护一下人权罢了。”
“‘人权’?呵呵,也只有你说得出这样的话。”她轻笑两声便敛了容,又换作另一张严肃的面孔对待我,“桃三,你,是否希望我走?”
受不了她那变脸绝技,我侧身进屋,只觉暖意扑面而来:“胡想什么呢,我跟你无冤无仇的,又怎会希望你离开呢?”
见她转身跟了进来,我迫不及待地拉起她层叠的长袖下,那双细腻温暖的小手:“只是,要留要走,得给你争到这个选择的权利,不能让那群自私鬼随意摆布了去!”嗯,不错不错,又暖又滑,像个自动暖手器,真是怡人的享受!刚才在雪里走了半天,手都快冻成大冰棍。
感觉被人直勾勾的盯着看,我不好意思地抬起脸望她,却见她眼中闪烁着感动的光芒:“桃三,谢谢你……”
我摇头,又听她道:“你知道么,对于青州蓝府,我实在没什么好感。在那里过着,很累。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留在桃府,一辈子守着你就好。”
一辈子守着我?真是小孩家说的话!我继续好笑地摇摇头,决定不计这话的真实性,然后问她:“这么说来,你的决定是留下?”
“嗯。”……
从此以后,桃府内院,又多了位尊贵的小姐,只是,她由曾经的寄住,变为真正的定居。对于蓝幻的决定,蓝族无人反对,反而积极地为她送来其父母遗于文州的遗物。
决定留在桃府后,蓝幻依然住我的云沫小榭。将南暖阁让作她的居室,我在偏房另辟一室,安心惬意地同这位脾性怪异的小姐,做起了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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