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无期似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既然这里是我家，我为何不能回来？”
枢密使大人又说道：“当年你母亲去世的时候，你那么恨我，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就毅然决然地决定出去闯荡江湖。我看着你凶狠的眼神，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没想到七年后，在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你，居然会选择回来。这不得不让我怀疑。而且你回来这半年很少呆在府中，我知道你自由惯了，所以也由着你。不过，近日我手下有人告诉我，你似乎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什么叫做不该做的事？这个世上，我归无期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既然已经做成了，就不会叫做不该做的事。母亲在时，我没有尽孝，可是我还记得她生前最喜欢的就是后院那一片菊花，七年了，我回来看看那片菊花开得可好也不行吗？这座院子有太多我小时候的记忆，我不愿意记起，所以选择经常外出，这个理由你可喜欢？”归无期完全没有把枢密使放在眼里。
身处内室的柳愔愔一只手紧紧抓住玉露，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听了归无期的话，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既心疼他小小年纪就经受江湖风霜之苦，又觉得他对自己父亲的态度有些恶劣。
枢密使大人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又响了起来：“你是我的第七子，虽然是庶出，可是你母亲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女人，没有保护好她是我的错，可是你不该一直这么怨恨我。当年的事诚非我愿。也许你不知道，你离家出走的时候，我还派了人保护你，所以这些年你在江湖中的事迹，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你没有选择读书作为晋身之机，我不怪你，家中的读书人已经够多了，我早就心满意足。你丢了家中脸面，我也不怪你，这本就是我欠你的，我无怨无悔。可是，你在江湖中都做了些什么事啊？实话告诉我，是不是那里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所以你才回来避难？”
归无期似乎很生气：“我的事，你以前没有管过，现在也不需要你管！我做的事也不需要你来评头论足！这里我是不会久留的，要是你看我不顺眼，我趁早离开就是。”
“无论如何，我总是你的父亲啊。你的事我怎能撒手不管？虽然现在江湖离你很远，但是我总要教你做人的道理，现在我就把你在江湖中做过的事拿出来评论评论，好让你知道你做得对还是不对。”枢密使大人似乎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你十三岁离开这里，去了兖州一带，认识了不少地痞流氓，终日混迹其中，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十四岁的时候到了寿州，拜了当地一位有名的教头为师，一年后，那位教头意外横死，你生活无以为继，就仗着精通武术，开始干起了飞檐走壁偷鸡摸狗的勾当。十六岁到了扬州，认识了那里一个叫做寿儿的女子，，听说是在书场里说书的女艺人，年纪比你大，相貌也一般，不知道你到底因为什么看上了她，后来，那个女子莫名其妙失踪了，你就发了狠，四处寻找，甚至到了幽云十六州，靠近辽人的地方，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于是，江湖中就多了一个形同鬼魅的归无期，人人惧怕，人人避而远之，生怕不知怎么得罪了他，性命不保。还有不少杀手组织出高价要你的人头，不过只是让更多的人枉死在你手下罢了。不知我说得对还是不对？”
归无期冷冷一笑，没有说话。柳愔愔却早已听不下去。她自己心中那个伟岸的形象，顿时崩塌，那个自己愿意跟着离开的人，竟然是如此的狠辣吗？而且这狠辣还是因为失去了一个女子，一个不是自己的女子。柳愔愔心中一阵剧痛，勉强推开门，带着怨恨望了归无期一眼，跑了出去。玉露没有拉住柳愔愔，只得向枢密使行了礼，追了出去。
没有想到柳愔愔就在屋里，归无期愣在当地。等回过神来，要追出去时，枢密使说了一句话：“如果现在你踏出这扇门，我不敢保证明天这个世上还没有汴梁城的花魁娘子柳愔愔。”
归无期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眼带凶光，恨不得滴出血来。“你是故意的，故意要说那些话给她听，想让她离开我。”
枢密使表情平静的说道：“你做的每件事我都知道，作为我的儿子，再不肖都不能跟那种烟花女子混在一起。我可以原谅你闯荡江湖的事，但是以后，你不准再见柳愔愔。”
归无期捏紧拳头，缓缓说道：“如果你真的知道我做的每件事，就不会认为我闯荡江湖是不肖了。我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我做的事，就如同你永远都得不到我娘的心一样。”
枢密使手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你确实是个逆子！不过我不能不管你，过一阵子，朝廷要派兵征讨登州一带的山贼，我已经向圣上推荐你做个先锋。你一身功夫，又从小熟读兵书，闯荡江湖，自然熟悉登州地形，这次前往，必能立下大功，到时才不会给我丢脸，到时满朝文武提起你的名字才不会摇头，而是点头。”
冷笑了一声，归无期说道：“你的心中只有自己的面子，何曾有我？要是我不去呢？”
“你非去不可，想想柳愔愔纤细的脖子被人捏断，是什么感觉，你就不会不去。”枢密使的声音阴冷得像是从地狱传来。
柳愔愔坐在自己房中，打了个寒颤。玉露慌忙端来热茶，喂她喝下。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只能劝道：“你那么聪明，难道没有看出来这是枢密使大人在捣鬼吗？”
茫然的眼睛，空洞地看着玉露，柳愔愔说道：“就算是枢密使大人故意说给我听，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反驳？那些话要是污蔑的话，依照他的性子，他为何不反驳？”
玉露顿时哑口无言。在心中叫道，金风大神仙，我该怎么劝她，又该怎么证明归无期不是那么坏的人呢？
金风的声音传入耳中：“这件事不归我管。你那么诡计多端，不会连个办法都想不出来吧？”
死金风，这个忙都不帮，好歹我们还一起去过蓬莱岛一起去过石头城呢，这样的交情还不够你帮我一回吗？玉露又在心中叫道。
金风的声音没有再响起。玉露恨恨地瞪着窗户看了很久，所能想到能劝柳愔愔的话也只有江湖之路，路途遥远而又崎岖，人难免会走岔路，他在那样复杂的情况下，也是身不由己。可是自己在心中默念的时候，都觉得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又怎么能缓解柳愔愔心中之痛呢？
最后玉露终究没有说出口，也只默默感叹一句，江湖路，果然迢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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