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千里人未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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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热的夏天终于来临了,晚上,方初经常睡不着觉,但是只要一睡着,就会陷入无休无止的梦境中,有时是满脸血迹的归无期,有时是站在悬崖边决绝地往下跳的归无期。对于方初来说,最痛苦的不是做这些梦,而是陷入这些梦里,费尽心力才能醒来。
七月流火,站在悬崖边眺望远处,最后一批贼寇正处于包围圈中,而且宋军兵力二十倍于这帮贼寇。归无期知道,这将是最后一战。
此次出征的大帅亲自擂响战鼓,士兵们受到鼓舞,纷纷从山上冲了下去。归无期整理好盔甲,也策马往贼寇方向奔去。
多少人血溅当场。归无期一马当先,冲入敌阵,一把长矛虎虎生风,有人避让不及,正中肚腹。归无期还未拔出长矛,对面一骑闪电般冲了过来,情急之下,只得舍弃长矛,拔出腰间佩剑,抵住了对手的双刀。来人似乎是个头领,倒也有几分本事,当下与归无期缠斗了起来。对方马术精良,几次都是依靠马匹的优势躲过致命一击。归无期心中有些急躁,一剑当胸刺去,另一只手却握在腰间那柄短刀的刀把上。对方为了躲避那一剑,侧身伏在马背上,归无期看准时机,拔出短刀,斩向来人的颈项,那人慌忙闪躲,怎奈短刀来势极猛,这一下正砍在他的右手臂上。鲜血涌出,那人不敢再战,回转马头,落荒而逃。
归无期怎肯就此罢休,一拉缰绳,追了上去。不想跑了十几步远,那人突然勒马,回头带着神秘的微笑,说道:“沙鹰难道还没有找到能杀得了你的人吗?”
归无期一愣,也停住了坐骑。不料此时,那人一鞭抽在马臀上,战马吃痛,跑得越发快了。心知中计,归无期奋力纵马前追,待两匹马距离稍近,用力掼出手中佩剑。剑在空中转了几圈,重重地扎在那人坐骑的一条后腿上。马匹失去平衡,马上之人登时被掀翻在地。归无期追了上来,毫不犹豫地把短刀**那人的咽喉。拔出时,鲜血溅了他一脸。鲜艳的红色映着他盈满杀气的眼眸,让人觉得害怕,可惜那人再也看不到了。“以后,江湖中不会再有沙鹰。”对着那人的尸身,归无期冷冷的说道。
战事持续了整整一天,宋军大获全胜。这帮贼寇大小头目被斩杀数十个,还有几个乖乖投降。
就在宋军大帅高兴之时,清点完人数的将军上前禀告道:“回禀大帅,我方有五位将军受伤,幸好伤势不重,还有一位将军下落不明,正是归无期。”
“什么?归无期下落不明?还不快快派人寻找?这可怎么办?怎么向枢密使大人交待?”大帅获胜的喜悦被这一消息冲刷殆尽。还记得临行前,枢密使大人亲自握住自己的手,说把儿子交付给了自己。谁知竟会出这样的事?要是真的找不到人,该用什么理由来推脱自己的责任呢?
八月,获胜的宋军分批班师回朝,无数百姓夹道欢迎。汴梁城的街头到处都是人,仿佛全城的人都出来欢迎这些他们心目中凯旋的英雄一般。
方初和玉露也走上街头。第一天,方初的心情无比激动,以为归无期会第一个骑马从自己面前走过。可是,踮得脚尖都疼了,也看不到那张熟悉的面孔。第二天,第三天,每一批回师的将士,方初都看了个遍,还是没有归无期。她的心情不由得沉重了起来,梦里的景象难道就是预兆?不,不会的,他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归来。无期,我在等着你的惊喜,你在哪儿?快些回来吧。

中秋节近了。这一日,禁军都虞侯方回来看花公子和方初。闲谈间,见方初无精打采,不像以前那般文思泉涌,开心时还会开两句玩笑。就问道:“方姑娘,你可是身体不舒服吗?现在天气渐渐转凉,要多注意啊。玉露,你可要照顾好你家小姐啊。”
方初笑了笑,显得很虚弱:“我没事,玉露把我照顾得很好。”
方大公子还想问什么,花公子却向他摇了摇头。可是看着方初明显瘦了一圈的脸,方大公子还是问道:“方姑娘,就算看在我们同姓方的份上,好歹让我们这帮好朋友知道你到底为了什么事憔悴至此,不然以我的性子,还不给急疯了。”
“我……我不知该从何说起。”说着方初看向玉露。
玉露微一迟疑,还是点了点头。
方初咬了咬嘴唇,终于说道:“好吧,我就把事情从头到尾说给你们听。我还在柳三妈家时,就认识了他。起初以为他只是我的知己,可是后来我明白他不只是我的知己。他救过我,我也算救过他,那时,我感觉我们之间有一种生死命相连的意思。他是我生命中极重要的一个人。我赎身,就是为了他。后来,他出征到千里之外去了,可是,我盼了这几个月,他却没有回来。我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现在我没有他一点消息,你们知道吗?我真的想要知道他确切的消息,就算是极坏极坏的消息,也好过我在这里凭空猜测。我想要知道他好还是不好,我想知道。”说完这些,两行清泪从方初眼角无声的滑落。
花公子和方大公子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方初,也对她所说的惊呆了。许久,看到方初拭去眼角的泪水,方大公子才说道:“方姑娘,你不要难过,要是你想知道这次出征人员的消息也不是没有办法,你告诉我他的名字,我可以偷偷去查看这次的战事清单。”
“真的吗?他叫归无期。”方初抬头一脸期待的望着方大公子。
“归无期?要是他的话,就不用去看战事清单了。军中所有将士都在议论他,据说他作战勇猛,总是冲在最前面,本来可以平安归来。可谁也想不到,在最后一战中,他为了救一个同伴,至今下落不明。有人收拾他的物品,只发现了一件绣了一颗星星和一个初字的夏衣。我以为是纪念他初次出征,难道那个初字是你的名字吗?他是枢密使大人的第七子,人们都说,恐怕这次出征的大帅会被枢密使公报私仇。”方大公子平静地说完这些。
可是听在方初耳中,每一句都是惊雷一般,没有辟在身上,而是辟在心上。身体不受控制似的,方初站了起来,扶住一旁的桌子,人却跌倒在地上。在昏过去之前,听见玉露大声的叫自己的名字,可是方初多么希望叫自己名字的人是归无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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