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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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迦罗炎夜望著他的背影消失,缓缓扣上暗门,回到内室。过了片刻,王宫侍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皇上,已经酉时了。”
这是他和王宫侍约好的暗号,每过半个时辰进来通报一下时间,确认他回来了没有。
迦罗炎夜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王宫侍应声退下。
迦罗炎夜在内室坐了一会儿,走到外间拍了拍手,四声过后,一个人影从窗外翻进。
“陛下。”
“起来吧。”
迦罗炎夜看了看他,道:“情况怎样?”
那黑衣人低声道:“这个月共发生四次,主要是针对娘娘肚中的‘胎儿’的,不过都被娘娘化解了。”
迦罗炎夜怒道:“这些人还真当朕死了吗?!”他内殿里来回踱了两步,道:“春狩楼贵人也去,要做得隐秘点,给他换个身份,提前安排下去。后宫若再有人罔顾朕的旨意,查出幕后主使,朕绝不轻饶!”
“是。”
“你下去吧。”
“是。”黑衣人翻身退下,身姿灵巧,动作迅敏。
迦罗炎夜呼了口气,觉得腹中有些躁动,让王宫侍去请沈御医,然后取了奏折,躺在长榻上慢慢批阅。
楼清羽回了冷宫,为秘道的事情兴奋不已。
以后去看炎夜比想象中要容易许多了,只可惜出宫的秘道炎夜没有告诉他,不然他便可以出去看看了。
不过想想也知道这事不大可能。有过一次‘出逃’的记录,迦罗炎夜对他总有些不信任,怎麽也不会将这等隐秘的事情告诉他的。好在冷宫地处偏僻,宫卫较少,要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这日楼清羽心情很好,晚上夜深人静,翻出一个包袱,里面是一件夜行衣,一把匕首,和一条长索。那匕首,赫然便是鱼殇剑。
楼清羽换好夜行衣,掩上床帐,**了一下外面的夜色,趁势翻出了内殿。
他不是不知道迦罗炎夜给他安排了暗卫在附近。不过那些暗卫再厉害,也比不过当年的红外线和雷达扫描。作为特种空军部队,侦查和反侦查曾是他们地面训练的重要项目。楼清羽虽然没有那些人内力高强,但是敏锐的军人素质还是能让他小心避开他们的监视。
冷宫的外墙非常高,借助攀墙绳索,楼清羽十分迅捷的翻了过去。
显然这条出宫的路他不是第一次走了,几个腾挪,他已经奔出长安街,像目的地隐去。
最近大齐国内乱过后的经济中,悄悄发展出了一股新兴势力。他们的发展不知不觉,不引人注意,但所从事的行业渐渐涉及了船运、客栈、商号、布匹甚至青楼和赌坊,可谓十分迅速。但谁也不知,这不同名号,不同行业的产业商号,幕后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的老板——楼清羽。
他以一品堂为起点,渐渐建立起了自己的商业帝国。
其实他并不想发展如此之快,如果让有心人留意,也许会寻到蛛丝马迹。但是自他回宫之后一切都身不由己,如果没有强大的暗下力量,他很难有和别人斗的资本。
两位国丈之一的林贤王,军权早在一年前就已被迦罗炎夜转移空置,如今所依仗的,不过是丰厚的家底。如果抽光他的钱财,便是一真正的“闲王”了。楼清羽决定先从他下手。
大齐国的经济和曾经中国的唐朝很相似,盛世繁荣,虽然经历了内乱,但基础仍存。楼清羽一直奇怪以唐朝那样的经济实力为何没有发展成资本主义,而是之后又一直停留在封建社会长达一千多年。不过唐朝的历史原因十分复杂,并不完全适合大齐国。而在楼清羽眼里,资本主义也未必是好的。对於目前的他来说,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最雄厚的经济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他来到城南的一处普通人家,翻进墙院,闪进卧室。卧榻上的人原本正在酣睡,听见他的声音立刻警醒过来。
“谁?!”
“姚先生,是我。”
姚进生立刻起身,披上外衣行礼道:“三少爷。”
“先生不必多礼。我们进去说话。”
姚进生点了点头,领著他进了一道暗门。原来这处院落和屋后的另一座小院,虽然登记在两户人家名下,内部却暗自相连。
姚进生带他来到后面小院的暗室,点燃烛火,翻出近些日子的账本给他查看。
所有的数字都是阿拉伯数字,记账方式也是楼清羽教给姚进生的现代会计法,甚至包括财务报表。这不得不托福於肖锐当年在傅氏集团的兢兢业业和努力打拼。
不过话说回来,这姚先生也是个奇才,若是放在现代,楼清羽无论如何不会放过他。当然,在这古代的大齐国,楼清羽也没‘放过’他。
“先生果然了得,这个月的业绩又增长了近百分之三十。”
“哪里。都是三少爷的功劳,姚某不敢居功。”姚进生此时对这小少爷的本事,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先生,现在江南洪灾,皇上日夜忧心。林贤王联合江南粮商,屯粮不放,只靠朝廷的力量恐怕不够。先生可有什麽好办法?”
姚进生笑道:“三少爷早有准备,何必再问姚某。姚某一切听从三少爷安排便是。”
楼清羽微微一笑,道:“先生谦虚了。咱们既要插手,就要做得漂亮点,不仅要打击掉林贤王的势力,还要将南方商会的力量拉拢过来。目前林贤王资产的主要部分你查到了吗?”
姚进生早已习惯楼清羽的“现代词汇”,道:“林贤王在江南有大片封地,都是从宗祖开始世袭的。但生意主要集中在粮食、茶叶和绢布上。目前茶叶部分因为一品堂的平价策略和高端销售而大受打击,绢布又因朝廷颁布了新律法而受到管制,只有粮食还是他的主要收入来源。另外他在江南和和京城的几家当铺和酒楼,也属大项资产。”

楼清羽点了点头,轻轻一笑,漫不经心地道:“那就按计划办吧。商会那边都是见风使舵的人,有钱的是老大,还请先生多我费心了。”
“是。”
楼清羽不敢耽误时间,看完帐本,和姚进生商量好细节,便离开了那里。本想去楼府看看,不过那里想必最近盯梢的人很多,还是待都安排好再说吧。
他匆匆回来冷宫,躲过暗卫的监视,回到内室,正要换下夜行衣,忽然门外轻叩,秋儿的声音低声响起:“少爷?”
秋儿的声音又轻轻响了两遍:“少爷?少爷?”
楼清羽忽然醒悟,状似被吵醒般含糊道:“什麽事?”
秋儿的声音顿一下,轻道:“听见少爷的房里有声音,怕您被梦魇著了。”
“唔……没事,天亮再说吧。”
“是。”
秋儿离开了,楼清羽的心却沈了一沈。
第二日早晨,秋儿仍向往常般来服待他,楼清羽扫了他一眼,淡淡道:
“昨晚可有什么事?半夜吵醒我。”
秋儿眼神轻闪,欲言又止地看著他,低头道:“没事,是秋儿听错了。”
楼清羽叹了口气。他与秋儿的情分不一般,终不想与他这样隔著心地过下去,拉过他的手道:“秋儿,这里没有外人,你有什麽话就直就。我们相处多年,虽名为主仆,实则兄弟,我对你的情分难道你不明白吗?你若有什么麽难处就告诉我,只要我做得到,必不会让你受委屈。若是你觉得……觉得我再也庇护不了你了,只要你想离开,我随时……”
“少爷,秋儿对您心意就如您对秋儿一般!秋儿怎会有他念?!只要少爷不赶我走,秋儿永远服待你!”
楼清羽连忙将他拉起来,道:“好秋儿,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自你回宫之后似乎心里有事,何况你也是有家的人了。离散那两年你和司锦吃了不少苦,我心里著实不好受。这次你回宫,也不见你提起司锦和孩子,可是发生了什麽事?”
秋儿沈默片刻,道:“少爷,昨夜我发现您一夜未归,是不是?”见楼清羽没有说话,他又道:“少爷,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
“只是什麽?”
秋儿的眼睛微微一红,道:“我知道少爷对我突然回来有疑心,可我对少爷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少爷若是疑我,从后不该问的我绝不问,只是少爷愿意让我留在身边照顾您。”
楼清羽默默看了他片刻,摸摸他的头,温言道:“傻孩子,我怎么会疑你。只是这宫里不比外面,知道的越多越危险,我实在不想再把你连累进去了。说实话,若是可以不让你回来,我倒宁愿你一直往在江南,好好和司锦过日子。
秋儿突然哽咽一声,终於忍不住,扑进楼清羽怀里,泣道:“少爷,我什麽都告诉你。是皇上把我们找回来的,他把我和司锦分开,让我来照顾你,将你的一切回报给他。司锦被他留在身边了,孩子也不知道哪里去了,皇上说只要您好好的,等他为您恢复身份,就让我们团聚……”
楼清羽只觉一个晴天霹雳,脑袋晕了一晕,颤声道:“他竟威胁你?!”
秋儿醒悟过来,慌忙道:皇上其实也没恶意,他都是为了您。皇上保证过,司锦和孩子都会没事的。他就是想找个可靠的人照顾您……”
“你不用再说了!”楼清羽脸色僵硬。他知道迦罗炎夜的性情。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同时也是最疑自己的人。尤其秋儿是自己从小身边长大的人,他怕放秋儿回来却不能为他所用,所以才用这招。
作为一个帝王,他生来学的就是怎麽招揽人心,恩威并施的手段,却从未真正为他人著想过。他生来就孤独,在人前再怎样不可一世,回到家里却永远冷冰冰,没有人和他分享喜怒哀乐。他高贵脆弱,他任性而孤独,所以他永远不能体会别人的感受,尤其那些他不放在眼里的人。
如果不是秋儿,如果只是旁观者,楼清羽不会这麽激动。可是这人是秋儿,是从小照顾他、和他一起长大的秋儿,他怎麽能对自己身边的人用这种手段?!
楼清羽气愤之极。秋儿见他脸色都变了,觉得自己真的说错了话,慌道:“少爷,你别生气,皇上很喜欢您,很在意您,就是因为喜欢您在意您,才希望我能为他做事。其实、其实这也没什麽,我不会背叛少爷的,顶多就是和司锦孩子分开一段时间,皇上口硬心软,不会对他们怎麽样的。少爷,您、您……”
楼清羽生硬道:“秋儿,你放心,这件事我会为你做主的。”
秋儿扑通一声跪下,带著哭腔道:“少爷,您别和皇上对著干。别为了我……再说皇上又有孩子了,您看在孩子的份上,别去惹皇上,秋儿求您了!”
秋儿一向对迦罗炎夜十分惧怕,何况当年楼清羽被软禁在遥西,皇上的手段他是尝过的。
以前皇上是王爷,还有事可为可不为,但现在王爷是皇上了。皇上啊!
这个世界他最大,少爷若是失去了他的宠爱,以后可怎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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