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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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秋儿现在万分悔恨自己说出了真相,抱著楼清羽的腿哀求不放。
他是个在这封建社会‘土生土长’的下层老百姓,对皇上自然万分敬畏。皇权在他眼里巍峨如山,浩瀚如天,若不是随著从小伺候的少爷回到京城,他哪里有机会进入王府甚至皇宫这种地方?皇上对他和司锦做的事,虽然惊心,但以他的身份并没特别觉得什麽,难道皇上叫他死,他敢不死麽?只是没想到少爷会如此激动。
楼清羽看秋儿慌张无措的样子,微微收敛了脸色,拍拍他,扯出一抹微笑,道:“好了,瞧把你吓的。就对你家少爷这麽没信心?”
“少爷……”
“放心,我不会再和皇上闹翻了。不过你和司锦的事我一定会管!你不要再说了。”
秋儿不敢再说什麽,只好擦了擦眼泪,垂头喏嚅道:“秋儿没用,又给少爷添麻烦了。”
“说什麽呢,不是我一直在麻烦你吗?瞧,我现在连穿衣吃饭都要靠你呢。”楼清羽摊摊双手,做出个无奈的表情。
秋儿这才一笑:“少爷又说笑了。我给少爷准备早饭去。”
楼清羽搞明白秋儿的心事,虽然气愤,却反而放下心来,知道了他的难处。
他也清楚以秋儿的出身和教育是不会理解他的想法的,可是自己却无法释怀。迦罗炎夜一而再再而三的以他身边的人牵制他,威胁他。他始终不明白自己与他脚下的那些臣子是不一样的。
都说爱人因为无知而相爱,因为了解而分手。楼清羽现在深有感触。
他压下火气,想到迦罗炎夜现在忙於政事,身上也不好,决定找个适当的时机和他好好谈谈。秋儿的事不能硬来,虽然恼火,但和他对著干也不是明智之举。
唉……炎夜啊炎夜,你怎麽总是这麽自以为是?妄自尊大?你这样的性格,这样的身份,我怎麽竟然爱上了?
楼清羽揉了揉额角。当年傅家人高高在上的嘴脸,让他深恶痛绝。若是放回现代,迦罗炎夜这种人最是让他厌恶的。
以权压人,以肖锐当年的骄傲,不是敌人就是陌路,定是不屑一顾。
爱情果然不可理喻。唉……
转眼春狩在即,迦罗炎夜托病抱养也有一段时间了,此时不得不出面上朝了。尤其春狩是大齐国的一项重要祭典,含糊不得。
他现在已有七个多月的身孕,行走还不觉什麽,但骑马……就有些勉强了。虽然外表还可以掩饰,但渐大的肚子对身体的影响也日益显现。
楼清羽有几次本想利用秘道去看他,但出行前他自己也有诸事需要安排,直拖了半个多月,到迦罗炎夜派人给他暗中送了东西‘提醒’他,才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悄悄潜入秘道。
到了蟠龙殿,里面灯火宁静,内殿有人在说话。
楼清羽无声出了暗门,隐到内室的屏风后面,隔著层层幕帘,隐约看见迦罗炎夜躺在床上,一人坐在他旁边,一人跪在地上。
只听坐在床边的人脆声道:“皇兄,你就听沈御医的话嘛。你这个样子怎麽骑马?别说狮子骢是世所罕见的神驹,就是匹普通的,我看你现在也难以翻上去。”过了片刻,那声音又响起:“皇兄,你倒说话啊。你以为你瞪我,我就怕你吗?”
迦罗炎夜终於开口,声音很低,但语气平静,道:“德馨,朕的事情你别管。朕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错了,你不知道,沈御医才知道。是不是,沈御医?”
原来跪在地上的正是沈秀清。他暗中抹了抹汗,心道:公主,您也错了,皇上的身体我也不知道,楼贵人才知道啊……
他心里嘀咕,楼清羽虽然从贵妃被贬为了贵人,移居冷宫,但他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公主拉著自己在这里诊了半天脉,说了一堆废话,也没有那人一句话能打动皇上。
想虽然这样想,他还是恭恭敬敬地道:“回皇上、公主,皇上胎位不稳,又劳於心智,有欠安养,实在不宜剧烈活动。”
德馨公主立刻道:“皇兄你听,沈御医这话都说了三遍了,你还不改主意吗?”
“他就是再说三千遍、三万遍,朕的心意已决,谁也改不了。”迦罗炎夜的语气冷冷的,隐有不耐之意。
德馨公主见软硬兼施皆不管用,也有些气馁,道:“那皇兄打算怎麽做呢?这些日子天天招沈御医内诊,终究也不是个办法。”
楼清羽听了暗暗一惊。难道炎夜竟然身子不好吗?要招秀清常伴身边内诊?可是上次见他似乎并无大碍啊?
“只是一些抽筋盗汗的小毛病,是王宫侍多心,非要宣御医伴诊。秀清,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
沈秀清领了旨意退下,迦罗德馨与皇上说话再无顾忌。
“皇兄,怎麽偏偏这个时候出这麽多乱子。你不在朝的这些日子,你的两位好国丈变著法的找麻烦,要不是你已经把军权收回,只怕要出乱子。”
“让他们蹦达去吧。朕都知道。”
“皇兄,我真没想到……要不是那次让我撞见你险些滑胎,还被蒙在骨子里呢。不过你总把楼贵人扔在冷宫里也不是事啊。你这个样子,身边没个贴心人照应,我和父后都不放心。”
“你还没出嫁呢,操那麽多心干嘛?朕看你真要嫁不出去了。”
“皇兄,你取笑我!”德馨公主羞恼,缠著迦罗炎夜笑闹了几句。过了片刻,忽然压低声音,悄悄道:“皇兄,你告诉我,生孩子痛吗?”
迦罗炎夜似乎顿了顿,懒洋洋地道:“你自己生一个就知道了。”
迦罗德馨立刻涨红了脸,怒瞪著他。可过了片刻,神色却渐渐哀沈:“也不知道我今生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胡说什麽呢!”
“皇兄,你知道我的意思的。”德馨公主的声音十分黯然,有些恍惚道:“我们兄妹几人,只有皇兄你有了自己的子嗣。安阳内君和岳阳内君都无后而薨,北郡王的儿子也不是他自己的,大皇兄也是。恐怕将来我也……”
“德馨!”迦罗炎夜突然提声打断她,喝道:“不要胡思乱想!你是先皇唯一的公主!你不会有事的!”
迦罗德馨愣了片刻,忽然低低笑起来,凄然道:“正因为我是先皇‘唯一’的公主,父皇和父后都不知道我有没有过到遗毒。关於我的身世,宫里早有各种传言,皇兄您以为封了他们的口,我就不知道了吗?我为什麽这麽多年不敢出嫁?因为我怕……我怕我出嫁后不会有子女,也怕我出嫁后会有自己的子女,那我、我……”

“德馨!”迦罗炎夜突然坐了起来,正色地看著她,厉声道:“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你不会没有自己的孩子!你是我大齐国唯一的公主,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明白吗?!”
迦罗炎夜第一次对她如此声色厉狠,迦罗德馨吓了一跳,怔愣片刻,低低道:“是。臣妹知道了。”
迦罗炎夜看了她半晌,叹口气道:“好了,夜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别胡思乱想。”
迦罗德馨见他神色微倦,道:“那臣妹告辞了,皇兄好好休息。”
德馨公主离开了。楼清羽等了片刻,轻轻揭开幕帘,走了过去。
迦罗炎夜正闭目躺在床榻上,听见声音,睁开眼看见他,微微一惊,道:“你什麽时候来的?”
“刚来一会儿。”楼清羽轻轻一笑,在他身旁坐下。
迦罗炎夜似有些不安,道:“你来的时候听到什麽动静了吗?”
“什麽动静?你这来人了吗?”楼清羽察觉到他不想让自己知道刚才的事,便状似疑问道。
迦罗炎夜见状,略略放心,道:“没有。刚才沈御医刚来给朕诊过脉。”
“怎麽了?”楼清羽低头看了看他的肚腹,比半个月前又隆起了一些,隔段日子不见,感觉比较明显,忙问道:“身上不好吗?”
“没什麽,都是些正常反应。”迦罗炎夜说著,似乎有些不适,侧了侧身,换了个姿势。
“是不是腰酸了?我帮你揉揉。”
“嗯。还有腿。”
“好。”
迦罗炎夜让他揉著,过了片刻,道:“怎麽这麽些天才想到来我蟠龙殿?嗯?”
楼清羽笑笑,在他耳边低声道:“想我了?”
迦罗炎夜瞥他一眼,往里面挪了挪:“上来。”
楼清羽迟疑了下,道:“我不能回去太晚。”
迦罗炎夜突然心头起火:“你有什麽事比陪我更重要?!”
楼清羽不想和‘孕夫’争辩,便翻身上了床。谁知迦罗炎夜不放过他,质问道:“我问你呢!我不派人去提醒你你打算什麽时候过来?来了就要走,你在冷宫能有什麽事放不下!?处处和我作对!”
楼清羽忙安抚道:“你别生气。我是想随你去春狩,总有些事情要准备。再说,我也怕每次见到你忍不住……”
“忍不住什麽?”迦罗炎夜暗暗红了脸,啐道:“你就想著那些事吗?”
楼清羽噗哧一笑,在他面上亲了亲,道:“我是怕每次见了你都忍不住想亲你,你以为是什麽?”
迦罗炎夜恼红了脸,暗骂这家夥不调笑自己就难受吗!?”
楼清羽怕他真气到了。刚才听见他们对话,知道炎夜最近身上真不太好,马上又要出行,不敢在这个时候让他动气,忙哄道:“好了好了,我开玩笑呢。其实我是真的想……你就不想吗?”
迦罗炎夜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想是一回事,做是另外一回事。你也挺个肚子试试!”
楼清羽知道他也是个正常男人,又年轻气盛,肯定**强烈,只是碍於身子不便,不能正常发泄,必定‘窝火’得很。不敢再撩拨他,抱住他耐性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今夜好好陪你,什麽也不做。”
迦罗炎夜有孕之后脾气暴躁,偏偏楼清羽性子清雅,是个发不起火来的人,无论自己怎样叫嚣,他总有办法安抚下去。上次在苍州时,除了关於“童”的那次争吵,他对自己一直百依百顺。只是楼清羽虽然外表温和柔顺,骨子里却有一股清傲之气,时常让他摸不准。
迦罗炎夜被楼清羽哄了又哄,慢慢也降下火气,倦意上涌,倒在他怀里恨道:“你以后再来这麽晚,看我怎麽罚你!”
“知道了,以后我夜夜来。咱们也来个牛郎织女雀桥会,夜夜梦中见。”
迦罗炎夜想问问他什麽牛郎织女,可是身子在他的按摩下实在太舒服了,晕晕欲睡,很快就人事不知了。
楼清羽刚才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暗暗心惊,疑问不少。不过他见迦罗炎夜显然不想让他知道,便装做不知,却决定暗中查明此事。
本来关於秋儿的事,他还想找个适当的时机和炎夜谈谈,但见了他倦怠辛苦的样子,只好暂时忍了,压下去另做打算。
这一夜他陪著迦罗炎夜睡至天明,直到王宫侍来唤早朝,才潜回秘道回了冷宫。之后果然时常过来,小心翼翼地避开众人耳目。二人虽然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但这样每夜私会,也别有情趣。
转眼到了出行之日,已是春意盎然的好时节。皇上病体初愈,带领一干众将老臣,浩浩荡荡的行往凤鸣谷。
太子迦罗坤泽原在太后处教养,但这是他回宫后第一次参加如此隆重的传统狩猎祭典,因而也从太后那里接了过来,一同前往。
楼清羽化妆成一小卒,随著皇上御辇同行。在宫门前,看见太子身著紫衣,足蹬金靴,头束玉冠,披著一黑貂风衣正经端步的走来,不由心下大是激动。
太子一脸肃容,白玉般可爱的小脸庞活像个小塑人,恭恭敬敬地在皇上的御辇前跪下行礼。
迦罗炎夜也多时不曾看见童儿,心下甚喜,坐在辇内,冲他招手道:“童儿,快上来,与父皇同行。”
“是。”
童儿爬起来,踩著足榻蹬车,旁边一侍卫伸出手来,轻轻托了他一把,将他扶上辇驾。
平日这些都是宫侍做的,童儿微觉异样,侧头扫了一眼,见那侍卫容色陌生,但一双清亮的眼眸却饱含温柔慈爱之意,心下微微一动。
“童儿,过来这边坐。”
御辇的幕帘垂下,迦罗炎夜迫不及待地牵过童儿小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御辇内空间宽敞,中间还摆了一檀木矮几,角落燃著檀香。两侧另有矮柜,放著笔墨奏折等物。
其实春狩所在的凤鸣谷沐泉宫离京城并不远,纵马半日可到,车行一日功夫。迦罗炎夜往年都是一骑在先,与众武将行在前面。只是现下沈屙初愈,玉体欠安,这才换了御辇,与众文臣缓车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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