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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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童儿这些日子在皇祖母那里过得可好?皇祖母疼不疼你?”迦罗炎夜长袖轻揽,将童儿拢在怀里。
“皇祖母很疼我,还亲自教儿臣读书识字,太傅也夸儿臣进步了。”
“童儿真乖。”迦罗炎夜骄傲地摸摸儿子的头,又问道:“那童儿有没有想父皇?”
“想。”童儿的声音脆脆的,眼睛晶亮地盯著迦罗炎夜,道:“儿臣想父皇,也想爹爹!父皇,爹爹这次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迦罗炎夜顿了顿,微笑道:“爹爹这次不来。”
童儿有些失望地垂下头。他在皇祖母那里的这段时间,学到了很多东西,也明白了很多事理,知道他和爹爹为什麽不能见面。
他现在无限怀念村子里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皇子的身份也让他明白这种生活已经离他远去了。
童儿在慢慢长大,他渐渐发觉了世界并不如童话故事般美好。他在迦罗炎夜面前开始自称“儿臣”,因为他已经认识到自己的身份。
但是楼清羽根植在他心里的思想根深蒂固,让他在以后的岁月里始终保持著善良的品性和清明的头脑。他像一个小松般,健康积极地生长著,直到有一天变成可以给弟妹遮风避雨的港湾。
不过此时的他还是难脱孩子气。迦罗炎夜看著他小脸微沈的样子,宽慰道:“过段日子童儿就能见到爹爹了,父皇向你保证,好不好?”
童儿初时知道爹爹被降了品级打入冷宫的事,十分生气,在太后那里大哭大叫。但是现在他已经懂事多了,便道:“儿臣相信父皇。一切旦凭父皇做主!”
迦罗炎夜心下大慰,将童儿搂在怀里。
童儿靠在他身上,早发现了父皇肚子凸起,胖了许多。他想起爹爹曾经告诉过他的话,忍了又忍,终於忍不住小手摸上去,小声道:“父皇,小弟弟在这里吗?”
“你怎麽知道?”迦罗炎夜神情微讶。此事他没想过瞒著儿子,一来再添个孩子是喜事,童儿也会高兴。二来童儿早已知道自己是他“母父”,因而无需刻意欺瞒。只是本来他打算等孩子生下来再告诉童儿的,却没想到他现在已经知道了
童儿道:“是爹爹告诉儿臣的。”
“那童儿有告诉过别人吗?”
“没有。爹爹让我保密。”
迦罗炎夜微微一笑,道:“童儿听爹爹的话,很好。有了小弟弟,你高不高兴。”
童儿认真地想了想,忽然道:“有了弟弟,爹爹会回来吗?”
迦罗炎夜一愣。童儿道:“我不喜欢爹爹在冷宫。”这句话他说的有点冷,神情与他的年纪分外不符。
迦罗炎夜心里突地一跳,静静凝视他片刻,道:“父皇也不喜欢你爹爹在冷宫。父皇会很快把你爹爹接出来的。”
童儿嗯了一声,低头摸著父皇的肚子,不知在想什麽。
迦罗炎夜忽然觉得儿子离他有些遥远,将他搂得更紧,笑道:“童儿最近念了什麽书,给父皇讲讲好吗?”
“好。”
楼清羽化装成侍卫,骑马跟在御辇旁侧,听不到马车里的声音。但的心神已经飞到车里的父子二人身上。
童儿短短几个月未见,比从前更多了几分太子的气派,举止也越发尊贵从容起来。楼清羽说不上心里是什麽感觉。儿子从前是自己的,现在却是皇家的,多少有些失落。
车队傍晚时候终於来到凤鸣谷的行宫。
马车行至内宫,王宫侍上前打起车帘。
童儿睡著了,迦罗炎夜不忍心吵醒儿子,便抱著他出来。只是他身子不便,童儿又重了许多,下车时难免吃力许多。
楼清羽见状,连忙上前扶他。迦罗炎夜看了他一眼,随手一点,道:“你,帮朕抱太子去内殿休息。”
“是。”
楼清羽上去接过手,儿子落在怀里那一刻,真是又思念又满足。只这小子睡得酣熟,一无所觉。
迦罗炎夜进了内殿,下旨让众臣好好休息,明日正式举行狩典。
他坐了一日马车,虽然御辇豪华舒适,行驶平稳,但仍感到腰酸背痛,下午又在车内看了几本奏折,此刻精神也十分不济,便在王宫侍的服侍下上?休息。
他朦朦胧胧的欲睡过去,不忘吩咐道:“待会儿陈侍卫回来,让他过来。”
“是。”
楼清羽此时化装的侍卫姓陈,是陈竟将军的一远房子侄。禁卫军大多本是皇上信赖的皇亲国戚的家族子弟,都是亲信,不仅好伪装,也不惹人生疑。
迦罗炎夜本想打个盹,谁知醒来已是半夜了。他见内殿里空荡荡的,唤来王宫侍,回道“陈侍卫”正在守值。迦罗炎夜点点头,用过晚膳,服了药,便自睡去了。

第二日清晨起得早,他睁开眼,见楼清羽正手捧衣物在一旁等候著他。
“怎麽是你?”
楼清羽微微一笑,并不答话。迦罗炎夜起了身,楼清羽便抖开手里的衣物,一件一件为他穿上。
狩典的服侍繁复复杂,重重叠叠,足有六件之多。除了这里三层外三层的正装,还有一件薄软的冰蝉丝甲较为特殊。
这件丝甲楼清羽初时见时不知为何用,足愣了一刻锺,才研究出它的用途来。这是迦罗炎夜命沈秀清用津国进贡的天蝉冰丝半个月来赶制的,正是为了保护腹中的胎儿,同时,也是为了束缚它。
楼清羽来为他穿衣,也是为了亲自帮他穿上这件丝甲。
这东西做得有些像前世的孕妇内衣,能够减轻腰腹的压力,但如果不是还能束缚凸起的肚子,楼清羽会更喜欢这项发明。
将丝甲套在里衣之外,用力收紧。迦罗炎夜咬著牙,拧著英眉,道:“再紧点!”
楼清羽轻声道:“孩子会受不了的。”
“再紧点!”
楼清羽抿了抿唇,再次收紧丝甲的绳带。
迦罗炎夜扶著床柱,手指几乎抠进檀木里。他深吸口气,努力放松自己,吸了吸肚腹。
腹中的胎儿开始感到不舒服,在狭小的空间里蠕动著自己的身躯。迦罗炎夜腾出一只手,在腹上缓缓安抚。
坚持!再坚持一下!
终於结束‘酷刑’的时候,迦罗炎夜和楼清羽都出了一身冷汗。
原本七个月的肚子生生变成了四个月大小,再穿上外面的衣物后便看不出什麽特别,顶多让有心人觉得皇上过了一个冬季,有些发胖了。
“炎夜,千万小心,不要逞强伤了自己。”楼清羽望著迦罗炎夜,神色微忧。
“知道了。”迦罗炎夜低头看了看肚子,试著走动了两步,觉得还能忍受,便接过他递过来的马鞭等物,站直身躯,向殿外走去。
狮子骢已经备好。这匹像主人一般高贵的,独一无二的千里马此时早已跃跃欲试,硕大的蹄子在地上难耐的低刨。
迦罗炎夜深吸口气,拍了拍它的脖子,提气跃了上去。
带领众人来到猎场,群臣早已恭候著了。
迦罗炎夜望著风中猎猎的皇旗,扬声道:“大齐国的勇士们,让朕看看你们继承先祖的,矫健而熟练的身手吧!走——”
大齐国一年一度,最隆重也最受期待的春猎,在皇上激励的豪语和抽落的马鞭下,开始了。
开弓第一箭必须是皇帝亲射。早有林子内的侍卫们赶了一只高大矫健的白鹿奔了出来。
迦罗炎夜箭法天下无双。当年他和楼清羽就是相识在一箭之下。
张开金翎弓,搭箭在手,迦罗炎夜缓缓张开双臂。
猎场瞬间静寂。
嗡——
一声箭鸣,如狂风闪电,人的视力目不所及。
金色的箭翎直插飞奔的白鹿脖颈,鲜血喷薄而出,立即倒地毙命。
众人狂呼。迦罗炎夜大笑一声,扬声道:“今日猎杀最多者,食邑千户,晋升一品!”
所有武将无不欢呼,马蹄的轰鸣响起,数百名骏马纷纷闯入茂林,男人血液深处的烈性都沸腾起来。
猎杀,是男人的本质!
往年这个时候,迦罗炎夜必定一马当先,不过今年,却微微敛住缰绳。
楼清羽作为侍卫,纵马跟在后面,小心地注意著他的周身安全。他见迦罗炎夜腰背挺得笔直,手中的缰绳却比往日握得更紧,心口一直提著。
迦罗炎夜刚才张弓的时候,便觉腹中有些不舒服,却强忍著。他曾听闻民间有妇人不过弯腰拾物,或胎臂取东西便落胎的,因而也是提心吊胆。
好在众臣也知皇上大病初愈,也无人上来怂恿皇上猎射的。迦罗炎夜便带著侍卫慢慢在茂林中奔驰,并不冒进强行。可狮子骢却好似比往日兴奋,一直躁动不安,喷著响鼻,几次差点脱离了他的控制。
迦罗炎夜暗暗皱眉,不时地收放著缰绳。
忽然一只火狐从眼前窜过,狮子骢兴奋地加速,迦罗炎夜想到自己既然上马参加了狩猎,不好除了开猎的雄鹿再一无所获,便张弓搭箭,打算射了下来。
他双腿夹著马鞍,操控著狮子骢,谁想狮子骢竟突然暴乱起来,撒开四蹄奔了出去。
迦罗炎夜大惊,连忙抓紧缰绳,弓下身子。
一切发生的太快,众侍卫都没有察觉异样,见皇上突然加速,以为皇上猎兴大起,只有楼清羽一人觉得不对,急速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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