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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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风声呼呼地从耳边刮过。迦罗炎夜吃力地在颠簸的马背上保持著身体的平衡。
狮子骢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神驹,不仅速度可与闪电媲美,也比寻常的马更聪明。当年迦罗炎夜收服它费了很大力气,整整被它带著飞驰了三天三夜。
狮子骢虽然性子暴烈,但一旦认主,便忠心耿耿,十分听话。但今天,一切手段都失效了。
它驮著迦罗炎夜很快奔进深谷之中,越行越远。
迦罗炎夜早已出了一身冷汗,却仍十分镇定。这个时候他不能紧张,因为马背上的不只他一个人,还有腹中的胎儿。
他察觉出爱驹的异常,发现它不听从自己的指挥,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失控的马儿早晚会将他甩下马背。就算不会,他现在的身子也经不起再长久的奔波。
是继续坚持还是放手一搏?
他没有多久的考虑时间了。
凤鸣谷是他最喜爱的猎场,他十分熟悉这里的地形。迦罗炎夜咬了咬牙,眼见狮子骢向山涧奔去,想起那里地处较窄,有一处转弯的峡谷,谷边便是一条深河。无论狮子骢怎样暴动失性,转弯和遇水的时候都会略略减速,他只有那一个机会。
迦罗炎夜就算纵横沙场的时候,也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紧张恐惧。这是他一生最大的赌博!
提气将所有内息都护在腹部,在狮子骢转弯的一刹那,身子陡降,松开马鞍。
一切都在雷光电闪之间。
水花四溅中,迦罗炎夜以能掌控的最安全的角度,当机立断,松开了双手……
楼清羽在后面紧追不舍,但狮子骢的速度不是寻常马匹所能比,不过片刻功夫,便被远远甩了下来。迦罗炎夜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凤鸣谷十分辽阔广大,当他好不容易追到山涧的转弯处时,迦罗炎夜已落马近一柱香的时间了。
“炎夜!”
楼清羽老远便看到河岸边那明黄色的身影,不由大惊,种种最坏的念头从脑海里闪过。
迦罗炎夜从马背上落下,幸好落在水里,不然会被惯力甩出去不知几丈远。
他功夫高强,又选了最有力的角度落马,并没受什麽外伤。只是巨大的冲击和河水的冰冷让他几乎淹溺在水中。
身上衣服重重,腹部又束著丝甲,他连呛好几口水才挣出水面,吃力地爬上岸边。不过幸好又丝甲的保护,胎儿竟未受伤,只是躁动不安。他随身携带著沈秀清特制的保胎药,连服了一大把下去,才觉腹中温暖,似缓了过来。
楼清羽跳下马背,将他抱在怀里,只觉他周身湿漉漉的冰冷,不停地打颤。
“炎夜,你怎麽样?!”
迦罗炎夜吃力地睁开眼,捧著腹部不语。楼清羽飞快地扒他外面的湿衣,扯开丝甲,急切得手指发抖。
好不容易松开束缚,迦罗炎夜喘了口气,低声道:“冷……”
楼清羽将自己的披风脱下,裹在他身上,手掌抵在他背心,输送内力。只是他习武时间短,内力不足,聊以自慰而已。
迦罗炎夜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心里松下口气,勉力道:“狮子骢被人做了手脚,命人追查……”
“知道了,侍卫们马上就来了,你坚持一下。”
正说著话,忽然一阵疾风闪来,楼清羽神色一变,搂著迦罗炎夜就地翻滚,落到草丛之间。
有刺客!
这个念头同时在迦罗炎夜和楼清羽脑中闪现。只见半山峡谷上,铁制箭头在阳光下烁烁反光。
他们地处平地,除了河岸旁高密的草丛无处闪躲。迦罗炎夜衣衫尽湿,又身怀六甲,反应明显迟钝。楼清羽右手持剑,左臂用力,拽著他连翻翻滚,跌跌撞撞地避到一矮石后面。
那刺客箭如珠发,在矮石周围落下。楼清羽扯过刚才为迦罗炎夜脱下的软甲,罩在他身上,持剑挡住攻击,心里却是大急。
如此不著天不著地,难道让他们躲到河里去?
他抽出箭弓,回射了两箭,只是那刺客距离极远,弓箭石力远胜於他,奈何不得。
楼清羽正思虑逃脱之法,却见数条黑影从密林窜出,向山谷刺客奔去。
“那是朕的暗卫。该死!这麽久才来!”迦罗炎夜低低咒骂,无力地靠在大石上,隐觉腹部坠痛,有液体缓缓溢了出来。
他心下大急,惶惧莫名。耳闻禁军护卫的马蹄声追随而来,忽然眼前一黑,再坚持不住,倒在楼清羽怀里。

迦罗炎夜这次落马,滋事体大,不仅涉及到护卫不周的问题,还有刺客。幸好众禁军侍卫随后赶来,不然还不知会有什麽变故。
迦罗炎夜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行宫。身上还十分高热,因为有孕,沈秀清不敢给他下重药,只能服些发汗的汤药。还是楼清羽灵机一动,想到酒精降温的办法,让人端来了高浓度的烈酒,一遍一遍给他擦身,这才未曾伤及胎儿,人也很快清醒。
不过即使如此,也已过了两天两夜。迦罗炎夜一醒,便发觉周围气氛紧张,殿外似有大批护卫守护。
“水……咳咳……”
王宫侍连忙给他端来清水,扶起皇上,喂他喝下。
迦罗炎夜昏沈地躺在龙榻上,只觉浑身酸软无力,胳膊重得都抬不起来。他将手按到腹上,觉得隐隐发痛,想起昏迷前的事,心下忧虑。
沈秀清听说皇上已醒,急匆匆进来,迦罗炎夜第一句话问道:“孩子怎麽样!?”
沈秀清连忙为他诊脉,蹙眉道:“陛下动了胎气,胎息不稳,需仔细调养,不然……怕有早产之忧。”
迦罗炎夜心下一紧。他不会忘记在苍州的那第一个孩子就是早产夭亡的。
“朕知道了。传令下去,朕暂时不回宫了,就在这里休养。”
“是。”
王宫侍出去传旨,沈秀清又道:“另外皇上高烧初退,身子还有些虚,不要过於操劳,需安心休养。”
“安心……朕怎麽安心。”迦罗炎夜闭著眼,皱了皱眉,脑子渐渐清明起来,问道:“刺客找到了吗?清……‘陈’侍卫呢?”
沈秀清道:“‘陈’侍卫和众人正在追查刺客事件,想必不日便会有回报。”
“太子呢?”
“微臣听说太子殿下十分忧心陛下伤势,一直想来向您请安。不过陛下身体虚弱,王宫侍未敢让他进来。”
“太子无事就好……”迦罗炎夜想到那日之混乱。幸好他念在童儿年纪小,不敢让他上马行猎,一直派了侍卫护著他在宴台上观看,没有让他下场,不然后果难料。
想到有人居心叵测,竟想要害他,迦罗炎夜就觉得心中怒火难平。
他深吸了两口气,缓下情绪,问道:“朕的狮子骢呢?可有找回?”
沈秀清沈吟道:“狮子骢已经寻回,在左后腿臀部发现一枚牛毫银针。经过微臣鉴定,上面淬有可令马匹暴虐的药物,目前刚刚脱了药性。”
迦罗炎夜攥进身下床褥,腹部又隐隐痛了起来。
沈秀清察觉他异样,忙道:“陛下万万不可动怒,身子要紧。”正好王宫侍端著汤药进来,连忙喂他服下。
迦罗炎夜药后又喝了碗清粥,勉强吃了些东西,精神倦倦的,身子也不好,实在没了力气,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陈’侍卫回来让他进来。”
“是。”
楼清羽这两天一直没闲著,除了照顾昏迷中的炎夜,还要以陈侍卫的身份调查此事。
那山谷半腰上的刺客共有三名,逃脱时都被暗卫击毙,可惜没有留下活口。不过经过现场勘察,伏击的刺客应该不只这三人,想必还有其他人发现侍卫追来,逃得无踪了。
楼清羽推测,想必他们的大批人马都安排在山涧另一侧的出口处,原本计划在狮子骢暴虐而出的时候伏击皇上。谁想到迦罗炎夜竟然还未入山涧便跳马离鞍,他们等了半晌,只见狮子骢如闪电般孤身窜出,不见皇上身影,这才急忙折回去,在河岸边发现目标。
只是河岸边是一片平地,草丛虽茂密,却容易显露踪迹。何况那时他已寻了过去,他们不方便下手,便蛰伏在山谷的半腰处,以远弓袭击。
楼清羽想到若不是炎夜当时身体特殊,怕承受不了狮子骢的颠簸之苦而冒险提前跳马,只怕从另一端奔出山涧的时候就被那群刺客袭击正著。这下虽是误打误撞,但炎夜同样受损过重。
楼清羽心下暗恨,面上却不动声色。刚从禁军统领那回来,忽然看见王宫侍急匆匆的出来。
“‘陈’侍卫,终於找到你了。”
“皇上出什麽事了!?”楼清羽一惊。
“不是皇上……”王宫侍悄悄将他拉进内院,见四周无人,低声道:“刚才宫里来信,说、说冷宫失火,清安殿都烧成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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