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15 云横秦岭家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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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丁看了乐三儿惊得瞠目结舌的样,轻蔑地一笑,伸出一支手指头说:“我们家老爷,那是红宝石顶,麒麟朝服,你说是几品?”
“哎哟!天爷呀!”乐三儿腿一软险些瘫在地上,哆嗦着伸出一支手指头试探地问:“是……是朝廷一品大员…..”
“我家老爷是龙城督抚杨……”
“杨焯廷?”乐三儿脱口而出,家丁低声喝斥:“打嘴的奴才!老爷的名讳也是你个村野小民胡说的?”
乐三儿偷眼看一旁端坐了垂眼不语的云纵,清泠泠的目光溶在月华和海浪间。
乐三儿低声对身边的家丁指指云纵问:“那……那你家少爷,他……他也是当官的?”
“废话!看你问的,你不是随在我家大少爷身边吗?你都不知道他是谁个?”家丁骂道。
乐三儿咬咬自己的手,暗自叨念:“哎哟,娘呢,遇到大贵人了。看我这狗屎运!”
鱼雷艇在天津卫码头靠岸,福伯引了云纵上岸,早有挎刀的兵勇围来向云纵施礼。
车马备好停在云纵的眼前,绝无云纵脱身的余地。
云纵仍是那身水手服,没有更衣,淡笑了对福伯道:“福伯,且容焕豪换身衣衫好去见大人。”
“大爷,衣衫早就备下了!”侍卫双手捧上一个黑漆托盘。上面是一身叠放整齐地崭新的云白色摹本段衫,玄色四团花锦一字肩马甲,走着一圈朱红色的绸边,十三颗红宝石母扣夺目耀眼。尤其是背心上压的那块儿玉佩,那是杨家弟专有的配饰。那玉佩是和田羊脂玉质地,雕工上乘,是云纵离家时留在了家中。
云纵给乐三儿递个眼色。家丁将托盘递给乐三儿,乐三儿目不转睛地盯了那块儿玉问:“大哥,这玉,这块儿玉怕值些钱吧?”
云纵大步向旁边地哨房而去,两旁卫队自然地闪开一条路。首发
云纵的脚步沉重,从威海卫到天津卫码头。一切都被父亲精心安排好,金丝的捕鹰大网铺天盖地地包抄过来,令他插翅难飞。但他绝不能随福伯回去见父亲,并不是惧怕杨家凌厉的家法板,而是他身背方伯谦的冤案,他要为民请命,要将甲午海战的真相,致远舰上的所见所闻如实上书给皇帝得知。
乐三儿深一脚浅一脚追在云纵身后进到房里。眼睁睁看来云纵抖开内衬二截衫穿上,又套上长衫。束上湖色的四头带,上面嵌着美玉。云纵沉默不语,心中在激烈挣扎,父亲给他铺了这条回家之路,是盼他“浪回头”,若就此回去谢罪。虽是难逃家法,但也不至于大罪;若是就此再次在父亲眼下逃脱,去干涉北洋水师地军务,怕是父亲定然会恼羞成怒,父反目。云纵小心谨慎地从水手服的衣袖中掏出那截断钗,在手中把玩。珞琪。她一定是伤心欲绝。伉俪多年,怎忍如此伤她?怕是珞琪也正在家中翘首以待他这个丈夫的归来。还有珞琪腹中的宝儿。
嘴角飘过无奈的笑,云纵将断钗塞进香囊,那香囊上绣着折枝海棠,是珞琪绣给他的,玉色的汗巾触手松柔细腻,还是碧痕织的。看着云纵手脚麻利地系着华丽的衣衫,乐三儿吃惊地望着他,仿佛如此陌生。
“三儿,你出去看看,左右可有人看守?”云纵低声吩咐。
乐三儿机敏地问:“哥,你不想和他们回家?”
云纵瞟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乐三儿也不多问,从后面一扇小门出去。
不久云纵就听到外面地呵斥声:“哪里的?”
“我…..我寻茅厕,跑肚…..哎哟,哎哟…..”
“茅厕在前面,从前门出去!”
见乐三儿一脸沮丧地回来,云纵也知道这里怕被父亲派人包个水泄不通了。
乐三儿再看云纵,张张口未能说出话。
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眼前的翩翩公竟然是同他混在水手舱里称兄道弟的牛非马,他是龙城总督,朝廷从一品大员杨焯廷的公!
杨云纵大步出了哨房,来到马车旁四下环顾,都是躬身相迎的下人们和戍守码头地官兵。
“福伯,我想骑马。”云纵恣意道,径直向一匹自己物色好的青骢马走去。
福伯紧跑几步追上道:“大爷,老爷吩咐过,怕大爷一路劳顿,骑马不甚在摔到,还是坐马车赶路。老爷在驿馆候着大爷。”
“笑话!只有我杨焕豪摔马,岂有他摔我的道理!”云纵踩蹬翻身欲上马,福伯紧牵了缰绳道:“大爷,您安的心思,小的都明白。您就安分些吧,就是坐着四平八稳的马车回去,都不准老爷如何……您还生什么事?”
云纵哪里肯听,翻身上马,四周地家将呼啦一下围上来。
福伯叹息一声跺脚道:“哎!老爷果然是最知道大爷地秉性的,他就说大爷不会听命回家。所以…..”

云纵心里一阵凄然,缓和了口气对福伯道:“福伯,烦福伯禀明大人,待焕豪处理过眼前地急务,就回家向大人负荆请罪。”
福伯示意左右退下,紧拉住云纵的马缰哭道:“大爷,您如何如此执拗。老奴出门前,老爷就放下话。若是大爷遵命归来也就罢了,若大爷仍是任性妄为,那只有捉回祠一条路。大少爷,你可曾听说过杨家家法的脱胎换骨极刑?”
杨云纵周身一颤。浑身地肌肤发紧。
他曾经听说过,但不曾见过这“脱胎换骨”酷刑。
据说杨家曾经出过十恶不赦的家门逆,开祖宗祠时,就被那“脱胎换骨”的酷刑折磨而死,似乎那是一种如凌迟处死的酷刑。绝了骨肉情份!
“大少爷,那可是要除尽衣衫跪在雪白的裹尸布上,被家法鞭把身上地皮一寸寸扒掉。活生生打掉一层皮肉。那活人的血把冷冰冰的白布染红,再被裹上裹尸布拖出去,九死一生!死了就扔去乱坟岗。大爷,你到底要闹到何时才肯收场?老祖宗已经来到京城为皇太后老佛爷贺寿,大少奶奶也在京城。大少爷,听老奴一句劝。不要节外生枝,回家向老爷谢罪吧。”
云纵面色沉静,乐三儿却吓地双腿如拧麻花一般发颤,拉了云纵的衣襟劝:“大哥,我们再想想。”
“老爷有令,把大少爷绑了!”福伯大喊一声,两旁的卫队扑上。
“谁敢!”杨云纵手中拔枪在手,冷冰冰的枪口直指自己的头颅,狠狠地说:“谁若敢尽前。我就血溅五步之内!看你们如何向老爷交代?焕豪今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且是死事,走,是必然!留,就是尸首!”
眼中布满血丝。瞪得浑圆,那利剑般的目光吓地众人退后。
“大少爷,大少爷你怎么这么的执拗!你这是和老爷打擂台吗?老爷已经是给你台阶下,大少爷一定要拼个头破血流还不肯回头?”
福伯一脸绝望,老泪纵横。
云纵温声道:“福伯,焕豪去趟京城。就去寻你们。我这位小兄弟有劳福伯代为照应。焕豪回来再做安置。”
说罢跃马扬鞭,一阵尘土飞扬。消失在路尽头。
云纵赶到北平,带着方伯谦陈情的血书直奔兵部侍郎志锐的府第。
志锐同他是姻亲,是珞琪娘家的表兄,胜过亲生兄长。
这府里他曾来过几次。
府里漆黑一片,一队家丁挑着纱灯引了云纵向院中去,志锐已经迎来出来。
“焕豪见过兄长!”云纵俯身下拜,被志锐双手掺起,丝毫没有对云纵的造访感到惊讶,拉着他的手笑道:“云纵,你总是来了。”
云纵也不及多想,一心记得方伯谦的冤案和北洋水师悲壮的事迹。
进到花厅,不等落座,云纵就迫不及待地将怀中小心珍藏地方伯谦那血书捧给志锐。
“志锐兄,焕豪此来,是身负了一位将无辜受戮的将领的重托,和黄海上邓世昌管带忠魂的期盼而来。我兄身为兵部侍郎,有责还戍边的将领一个清白,令主上明白大东沟海战失利的事实也是兄长地职责所在!”
云纵说罢噗通跪地。
志锐接过那血书,双手逐渐颤抖,**嘴唇问:“云纵,这…..这是方伯谦所书?”
“是,是方管带当了焕豪之面咬破手指所写,还有这血染的战衣,沾了济远号副统领的颅血!”
云纵激愤地讲述事情的起因,从他如何骗过珞琪和家里去投奔原大帅,到如何误入北洋水师,如何去了致远号同邓世昌管带相处,到黄海海战失败的事实和方伯谦的口述。志锐听地目瞪口呆,连连锤桌案。
云纵素知道志锐其人,世家弟,心高气傲丝毫不逊于他。因为志锐地两个妹妹入宫为妃,尤其珍妃小主深受帝宠,志锐哥这国舅就深受皇上信赖,是名副其实的“帝党”。
日本挑起事端时,朝廷两派势力,意见分歧。“帝党”是光绪皇帝一系,有志锐、翁同和等人地拥护,主张对日宣战;而老佛爷一派势力“后党”以李鸿章、鹿荣为首的一派人极力反对挑起战端,太后老佛爷今年十月初十的花甲千秋大寿,更是反对开战。但在光绪的极力坚持下,海战竟然是打了,但是失败了。
志锐冷笑道:“原来如此!难得那些寡廉鲜耻之人,还将海战的失利归结于不该对日宣战,穷兵黩武。”
话音未落,门外慌慌张张冲来下人禀告:“大爷,万岁爷带了小主儿来了。”
志锐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喊了声:“接驾!”
忙吩咐云纵说:“你速去后,琪妹在我这里候你两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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