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36 怜子如何不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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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纵揉着惺忪睡眼,似睡非醒,呢喃地应声道:“大人可有吩咐?”
侧着的头微抬起来,眼皮都抬不曾开,薄唇蠕动,艰难地望着父亲,仿佛从美梦中被惊醒。
“上床来睡!”杨焯廷轻拍儿的肩头,厚实平阔,不知不觉间,儿已经长大**,而这成长的过程并不在他眼前。
云纵先时还执拗,嘴中倔强着不肯,跪直身用手背揉着眼,只有半梦半醒的混沌中才带着几分平日难见的孩气。
杨焯廷拉过儿的上臂一用力,云纵半个身倒在床上,又提了腰带借力一把就推了云纵上床。
云纵也没多执拗,翻个身就势躺在一旁,蜷缩个位置睡下了。
“属猫的,说睡就睡!”杨焯廷打个长长的哈欠,拍拍嘴,扯过床被给儿盖上,掖严被角,摇摇头叹气,无奈地睡下。
秋风寒凉从窗间袭入,夜很静,静得清晰地听到儿的呼吸匀促,杂着隐隐的鼾声,也没了平日的拘谨束缚,反显得亲近许多。
杨焯廷侧身难以入睡,他老谋深算,巧妙地挪动朝廷政局上各个有利的棋,总算促成儿的功名。过几日母亲将老佛爷安抚妥帖,圣旨一下,儿就要去天津走马上任,这担之重,地位之高,权势之大,多么令人羡慕。安步当车者未必追不上快马加鞭之人,连日来朝廷大员屡屡推荐自己的党羽担当此任,结果又如何?还不是被他这远在龙城的外官伸手接得。
屋内窗棂在地上洒上层银色地光。照得地面如白纱一般,那迷幻的光影里令杨焯廷思绪万千,再难入睡。
怕是当父母的苦心儿一生一世不会明白。
心中慨叹,侧身去望了眼云纵,却是侧卧在一旁,被掉落一半,露了半个脊背。
深秋风寒,这孩真是个!
杨焯廷扯扯云纵的被为他盖上,闭目养神,但却如何也难睡下。
皇上。不过是个和自己儿云纵年龄相仿的娃娃,空怀一腔热忱,手中即无兵权,又无财权,更无一帮保定他的死命之臣。当今天下是老佛爷的天下,人人尽知,只是云纵这呆小孤注一掷四处碰壁乱撞。所有这些烂摊,还是要做父亲的为他跟在后面收拾,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窗外风摇树影。窗纱上斑驳是影拂动,如张牙舞爪的魔鬼般躲在暗处窃笑。杨焯廷闭上眼,想让自己睡去,隐隐觉得身边一团暖意。伸手一摸,摸到一张温润的面颊,云纵不知何时滚靠在他身边,枕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头贴在他肩头。
这孩头,抬起儿地头,放在枕头上,又为他盖上蹬飞的被。
轻轻拍拍他骂了句:“多大了,还踢被。”
才躺下身准备闭眼,又听一阵磨牙声,随后嘴唇蠕动的声音,儿一翻身离开他身边,顿觉身边一凉。
起身再看儿。被骑在了**。
杨焯廷无奈的只得又爬起身,嘴里嘟囔,“可见平日你媳妇是如何伺候你的,没长进的东西!腿来,哎上!”
又是一个囫囵觉,不知不觉中被冻醒。浑身冰冷。如坠入冰窖。但困倦令他不忍睁眼,那睡意都是种奢侈。人上了年纪。睡眠不好,少年时也是倒头就睡如吉官儿一般,只是这些年……手不觉向身上摸去,被如何那么轻得没有重量,又如此不耐寒意。
摸了两把,是自己的身上的宁绸睡衫,被却无影无踪,本能地伸手向身边摸,没有被,自然也没了云纵。
艰难地爬起,借了月光寻觅,只见云纵滚去了床的一边,身上裹着他那条锦被,而另一条被被他骑压在**。难怪自己的被不翼而飞,这孩!
此刻,杨焯廷哭笑不得,眼前地儿哪里像是即将肩负朝廷千钧重担,临危受命去演练新军开创朝廷新一代军队先河的大将,反像个没长大的孩。
又恼又怜,伸手推推云纵,去拉他骑在**的被,云儿“嗯了一声,不耐烦地乱挥着手阻挡着他打扰幽梦,那条被反是没能撤出。
杨焯廷气恼之余揭开儿盖在身上地被,里面那身如知道寒暖般立时蜷缩起来如落水的虾米。首发
杨焯廷按住儿的腰,照了**打了几巴掌,骂着:“起来!睡觉都不规矩。”
云纵翻滚一下甩了肩头,如匹烈马耍性摇头摆尾一般长长地带了骄纵地“嗯了一声,随即咂咂嘴拉紧被向后胡乱打着道:“琪儿,莫闹!”
杨焯廷又气又笑,呆坐在一床寒气中望了儿片刻,伸手按住他的腰,一把扯开裤,狠狠打了几巴掌,如揍一个七、八岁的顽童一般骂:“滚起来!”
儿这才一个鲤鱼打挺跃坐起来,揉了眼睛糊涂地问:“天亮了吗?怎么还黑着天就起床?”
清晨,云纵揉着眼回到珞琪地房间,珞琪却还在床上睡着,自从怀了孩以来,总是懒懒的睡不足。
云纵坐在床边带来一阵寒气,珞琪打了几个喷嚏睁眼见是他,脸上绽露出笑意,嗤嗤地笑了问:“有没被爹爹教训?可是昨夜也同爹爹去抢被?”
一席话云纵顿时面红耳赤,却还嘴里坚持说:“谁个有你好命,人家昨日在老爷床边的守了一夜伺候,一夜未阖眼。”
珞琪俨然不信。笑望着他也不揭穿谎言,只起身贴在他身边问:“那,昨夜梦里可曾梦到人家?”

灵眸飞转,荡漾着温波,云纵捏捏妻的脸,一脸灿笑道:“谁个还记得你,伺候老爷都来不及。”
“吉哥,原大帅来京师了,前天到地。”珞琪道。
惊诧之后是欣喜,云纵迅然起身问:“在哪里?你如何得知?”
一提到原大帅。丈夫那亲热的表情真比见了亲生父亲都亲。珞琪嗔怪道:“看你急的。你想见,人家何尝不想去见原大帅和绮罗姐姐。这是吧,这信儿也是昨天听志锐哥透露的,都不曾寻个空告诉你。志锐哥说,原大帅如今赋闲在家,在京城租了处房,平日里深居简出,只是去拜望过几位同僚和老大人。还奇怪地问我,为何原大帅不曾来拜望爹爹?如何说,杨原两家也算是世交。你还跟了原大帅这些年。”
珞琪小心地提醒,其实她心知肚明,志锐哥点拨她说,原大帅也是有意去争取那新军都统之职。但是朝中无人,只能四处拉后台。前些时候原大帅去求过鹿荣大人,他哪里知道鹿荣举荐了云纵;之后原大帅却去改求李鸿章,但李鸿章是太后党,如今同志锐哥这主战派势同水火。所以志锐哥对原大帅颇为不满。
云纵摩拳擦掌,在屋里逡巡,又对珞琪道:“大人定然不同意我此刻去见原大帅,但我已经归心似箭,定是要去叩拜原大帅。琪儿,替我做个遮掩,可能想出什么脱身妙计?”
珞琪犯难,眼巴巴地望着云纵,既后悔告诉了云纵。勾起他这不安分的心;又不知如何帮云纵抽身。
寻思片刻,夫妻决定编个借口,说是去京西大佛寺去上香祈福,套车直奔原大帅下榻之处。
一路上珞琪反是心生犹豫,其实原大帅在天津找李中活动,和后来来京城四处去拜访权贵介绍他地练兵观点和成就。此事她早曾听志锐哥提及。只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兵。志锐兄那边多少是信得过云纵多些。而珞琪毕竟也有私心,她不图丈夫荣华富贵,只图丈夫能施展胸中抱负,满腹才华有用武之地。
如若原大帅担当此任,云纵定难再去新军效力,公公绝对会阻拦,到时候父间不知会闹到如何僵持的地步,想来就头疼。
马车在大道上颠簸,被腹中孩拖累反令珞琪并不觉累赘。
车一路来到南城一座古刹前停住,珞琪下得车随了云纵进得寺院,古刹内梵香扑鼻,唱经声绵绵入耳,如世外仙音。迎面的大殿响彻晨钟,僧侣们正在诵经。仰头看大殿上一块匾额是乾隆皇帝御笔题的“法海真源”四字,台阶旁立了几块古老得碑身斑驳的石碑。丛丛枯叶凋零地丁香树舒展枝桠在风中抖动。
这里珞琪曾经来过,是城南地法源寺,这里是唐太宗为了抚恤前线阵亡地将领修建。春天时满寺丁香花开,是京师一景,花香沁脾怡人。珞琪童年在京城游玩,曾在这里玩耍嬉戏。那是个阴天,天上飘着细雨,满寺的丁香如被水洗一般格外清润。那时她年幼,不懂什么是凄凉,只觉得这些米粒般星星点点洒落一地地花格外怡人。
如今,曾经叱咤朝鲜国位近监国之位的原大帅寄宿在这里。
没有去寻一出宅院,反是挤身在这古刹,反让人觉得几分野鹤闲云淡泊名利的志趣。
珞琪缓缓地走着,云纵已经迫不及待地大步流星向前,走出几步才意识到妻落后,停住步催促的目光望着珞琪。
就听一声:“云纵哥,嫂嫂,你们可来了?”从厢房夹道跑过一名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斯斯文文,白净清秀。来到云纵跟前躬身一礼,规矩的样。“靖儿,长高了!”云纵扶起少年,亲热地样,珞琪认出是原大帅的大公原开靖,也上来寒暄一番。
“云纵哥,爹爹几次都念及你,很是想念。前番听说你在天津,还派人去寻你不得,后来听说兄长来到了京师。”靖儿兴奋得神采奕奕。
“大帅呢?”云纵问。
“在后院练太极拳。”靖儿引着云纵向后院去,脚步快时,步伐却一瘸一拐。
珞琪心头一颤,问了句:“靖儿,你的脚……还没好?”
开靖停住步,勉强的一笑说:“嫂嫂莫急,大夫说要些时日才能好。”
那话明显是在宽慰珞琪,珞琪满心地歉疚,靖儿却若无其事带了云纵夫妇向后院去。
云纵也拉住靖儿问:“回国后可请太医去看?”
靖儿点点头,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脚步,掩饰着跛脚。
珞琪神色黯然,望了一眼云纵。
记得那是从朝鲜归国前,她们夫妻去围场挑选一批唐古拉山千里运来的烈马,看马师驯马。云纵最喜欢降服烈马,看着马背上紧报着马脖跳闪,那马不停地双蹄立起,或是后踢,珞琪惊得提心吊胆。云纵却是自得其乐。
靖儿经不住诱惑,执意去挑了匹野马跃上去,不想几下就被甩下,摔得脚骨肿胀。
但怕大家担心,也多是怕父亲责骂,靖儿竟然瞒了大家说无事,直到脚肿的如碗口粗遮掩不住,才哭了叫嚷请了大夫,不想病被耽误到如今落了病根儿还不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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