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50 升沉不改故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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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何能将不安和灾难的阴影带给谭三哥一家呢?就连的龙城杨督抚都不敢收留她,避之唯恐不及。
珞琪见过了三嫂李闰,是一个温淑娴静的女。她春花照水一般,不是很美,却是十分优雅,同三哥谭嗣同一样,眉眼间带着英气。那是股浩然无畏的刚毅之气,在这严冬中能顶立霜雪。
李闰带了珞琪去后安顿下榻,一路上都在宽慰她:“琪儿妹妹,到了家里就不要见外,这里就是你自己的家。复生他总是说,当年若不是殷干爹救他一命,怕他都无缘见到我。”
李闰轻拉了珞琪的手,并肩坐在床边,安抚般对她说:“琪儿,总是有云开雾散的那天。但是好心情是在各人的心间,你看你三哥,他日日都是那么慷慨激昂,同一些浏阳会馆的朋友斗酒舞剑,不快的事情挥之即去。想想你腹中的宝儿,你总不想他看到母亲天天愁眉不展?”
珞琪这才展露笑颜。
“妹妹平日就在这里住下,想吃的想穿的就和嫂嫂说。还有,我去让我的丫鬟三春来照顾你。若是下人们有什么礼数不周的,你自管对嫂嫂讲。日后早晚嫂嫂都陪你去后园去散步,若是你想出门,嫂嫂带你去浏阳会馆办的女学去看看,教那些妇女识字读书。珞琪缓缓抬眼看着李闰,那体贴周到的样,似乎她们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妹一般,就是瑾儿姐姐昔日对她也未必如此体贴。
红罗斗帐,四角垂了香囊,里面是放了辟邪的艾蒿萱草,隐隐的香气袭来。两床锦被,都是天香色的缎。上面绣着龙凤呈祥。床上的枕头褥都是崭新,屋中一个取暖的大火盆。
李闰一一打开柜向珞琪和跟来地小丫鬟介绍屋里都有些什么东西已经给她备下。
“琪妹,看我给你带来什么了?”
人未到。声先至,稳健的步伐,清亮的嗓音,谭三哥一身深青色折枝大花暗纹直裰,外罩浅蓝色右衽大襟如意头马褂。首发手里提着一只鸟笼大步进来。
那笼里有一只金丝画眉,珠喉婉转。
“呦。哪里来地这么可人怜的鸟儿?”李闰忙问。
谭嗣同将鸟笼在珞琪眼前晃晃逗她说:“是你干爹偷偷让我买给你解闷的,不要对旁人说,爹怕人骂他老不正经。”
珞琪笑了,那只鸟在笼里无忧无虑地蹦跳,似乎在欢迎珞琪的到来。
“琪儿,还记得当年那只黄二吗?”谭嗣同逗弄着金丝雀,侧头笑看珞琪,珞琪本在躬身逗鸟,听谭三哥提起当年干爹养的那只画眉鸟“黄二”。不觉脸红。
李闰看了珞琪,又望了眼丈夫,笑吟吟地问:“你们兄妹打得什么哑谜。我如何听不懂?”
珞琪噗嗤笑出声来,轻衫袖儿掩口,调皮地目光偷看一眼谭三哥,羞怯地低头。脸颊流红。
“让琪儿自己对你说。”谭嗣同打趣道,撩甩后襟爽利地坐在梨木墩上,自己拿过一只茶盘上的薄胎白瓷碗翻放在案桌上,紫砂壶抄起,在空中停顿片刻,又晃晃,没有水。皱起眉头责备李闰:“夫人。怎么这壶是空地?”
李闰慌忙去捧起壶解释说:“我这就去吩咐顾嫂打水泡茶。”
“琪儿有了身孕,诸多不便。你做嫂的,要多留心照顾。”谭嗣同温声嘱咐,但却是话语中带了力度。
珞琪满心地愧疚,忙解释说:“是琪儿缠住了嫂嫂说话,耽误了嫂嫂
李闰去后面张罗一家人的饭菜,珞琪在同谭嗣同说笑,一腔的愁绪被谭嗣同逗得全部忘怀,只沉浸在无忧往事的眷恋中。
那年琪儿五岁,随父亲进京述职,就暂住在谭家。很多事情都是听奶娘和长辈后来叙述给她听,自己反都不记得。
据说她很调皮,干爹谭继洵养了一只金丝雀,那雀儿还是张之洞巡抚送他的,灵巧活泼爱如珍宝。首发
一日琪儿伸手去开鸟笼,想把那金丝雀抓出来看个究竟,被奶娘制止。
当天晚上,那只雀儿竟然发狂般在笼里扑飞,羽毛飞散,如被猫扑咬一般。慌得下人都不知所措,那鸟闹了一晚,第二天就死了。谭继洵落入无比的悲伤中。
伺候鸟儿的下人觉得委屈,就在清理鸟笼时,发现鸟食罐里是一层红色的辣椒。
慌得向谭继洵禀告。
谭家地几位少爷就是三公谭嗣同年长,下面的弟弟还都年少,都是继母卢氏夫人所生。
谭继洵一怒之下,拿出家法审问几个小儿,到底是哪个儿调皮往鸟食罐里放辣椒籽,没有一个儿答话。卢氏夫人不停替儿们喊冤,找着儿们不在场的证据。谭继洵气得就要家法伺候。
反是谭嗣同为了息事宁人,主动承认是他一时失误,将一把辣椒籽误当做黍米洒去了鸟食罐,招来父亲一顿楚。

见到三哥挨打,琪儿才哭了揉了眼说出实情,是她一时调皮,将厨房里的辣椒籽洒给那叽叽喳喳的鸟儿吃。是因为干娘说,辣椒籽不能吃,吃了嗓发烫不能唱歌。琪儿就想拿那叽叽喳喳的画眉鸟去试试。
小时候调皮地事还很多,谭三哥养了一只小猫儿,琪儿将猫儿藏去了柜里。家人只听到猫叫,没见到猫的影,待寻出被琪儿锁在柜底层的猫儿时,那猫都奄奄一息了。
“琪妹,可是在婆家还是如此调皮?”谭嗣同逗她问。
珞琪腼腆地笑笑,往事似在眼前。
晚饭前,珞琪去给干爹干娘问安,她不想再惊动劳碌一天的嫂嫂李闰,想独自前去。
走廊里无人,走到门外时,听到书房内有人说话。
继母卢氏的声音:“三少爷。不是我这做继母的挑剔你,你行事但凡心里有你爹,存些孝心。也不会将琪儿领回家。你想想,不是谭家怕事胆小,琪儿的公公比你爹官高爵重,同宫里也是关系非常,如何他们都扔下自己怀了身孕地儿媳妇回龙城。三少爷平日舌尖嘴利地。如何此事干得如此糊涂?”
谭嗣同的声音凛然道:“殷家对嗣同有再生之得,嗣同没齿难忘。不管如何。嗣同要接妹回家住。若是爹爹怕耽误了前程,儿带了媳妇和琪儿妹去南城老宅住。”
“哎哟,这话说得,似乎我这个做后娘地赶了前妻生的少爷出家门一般,若让人听了还不戳断脊梁骨?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们父好?你爹兢兢业业这些年,好不容易有这点功名,容易吗?这些年,大江南北都去了多少地方就任,才安稳些。哎!三少爷。你也年纪不小了,你爹为了你的功名前程耗尽了心血给你铺路,你不领情也罢了,还生出这些事端来给家里惹事!”
卢夫人嘟嘟囔囔说着落下泪来,谭嗣同跪在厅里,却是挺直了身板据理力争。
“哎。就是我这妇道人家头发长,没见识,三少爷这话两军对垒一般不给人说话地份儿。对我这后娘怕是客气了,对老爷还不定如何?”说着,抽噎两声。
“你也不必跪在这里做一副诚惶诚恐的样,下去吧,横竖有一天。谭家要被你这逆牵累!”谭继洵无奈叹气。
珞琪想进去禀明。替三哥开脱,顺便辞行离开这里。虽然这里温暖如家,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家。
但又踯躅了脚步心里盘算,若是这么进去,反令所有人尴尬,怕也给三哥寻了事。不如回去故作糊涂,寻个借口离开罢了。
感叹自己身如浮萍漂泊,无根无定。
回到房里,李闰端了一碗汤圆进来,笑盈盈地说:“琪妹,来尝尝,这是老家的汤圆,橱刚做的。里面是芝麻馅,很香,还放了些核桃。听说做娘地多吃核桃和芝麻,宝宝的头发乌亮。”
海蓝色连年有鱼图案地小碗里放着一个小汤匙,里面飘了五六只圆圆如东珠一般的汤圆。那汤清亮,泛着淡蓝的色泽,多是碗上的色反映出的可人颜色。
盛情难却,珞琪端过汤圆,小心地咬来一个,略微有些烫,但入口香味满颊。于是点头赞道:“真是香。”
李闰一边在查看房中可还缺少什么衣物,一边嘱咐珞琪说:“琪儿,你是知道了,你干爹是个闷葫芦,平日话不多,为人严肃,但是心是极为平和的。只是家中的母亲,快言快语,但没有坏心,你不必多想。家中的下人,你更不必去理会。若是谁敢欺负你,你自管告诉我。”
珞琪点点头,三哥夫妇对她关心备至。
珞琪试探说:“嫂嫂,琪儿还是想回寺庙后的房去住,一来云纵或许要去天津,怕他日后要来寻我;二来,珞琪怀孕之人,即将临盆,孩生在这里并不妥。再者,原大帅和夫人待珞琪夫妇如自己地侄,若来寻我不见,怕徒增烦恼。”
一番话才停口,李闰温婉地劝说道:“若说云纵,你三哥是该书信一封向云纵说明你的去处;若说原大帅,改日我遣家人去送个口信通知他们就是,也可以让他们来府里作客,你三哥最好客不过。先时总听云纵谈到这原大帅,无缘得见,借此机会一见甚好;若说是琪儿临盆,婆家路途遥远,不堪颠簸,在京城生回娘家坐月,也是常事。复生他心疼妹,人所共知。”
珞琪见各个借口都被她堵住路,心里暗自叫苦,李闰头脑十分聪明,怕骗她不过。
不多时,谭嗣同归来,一脸笑容可掬,端来一盅参汤给珞琪补身,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若是珞琪不曾知道厅前发生的事,也就罢了,既然见到了三哥为她遭埋怨,心里更是心酸,眼睛一红,泪在眶里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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