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52 假作真时真亦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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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人丁稀落,也不顾了那许多的规矩,为了图个热闹,老祖宗喜欢全家人坐在一桌吃饭。
冰儿那是那么温润如玉一般,少言寡语;云纵的神色就如年画上那俊美的后生,也是笑而不语。
老祖宗知道孙儿是在应付,心早已不在了杨家。
为了能救好云纵的病,老祖宗愧疚不已只好虔诚地吃斋念佛,乞求菩萨的怜悯。
碧痕为老祖宗烧了几个素菜,都是青菜、豆腐、菌类的小菜,特地摆放在老祖宗面前。
绿儿一看,尖声尖气地叫道:“呦,就给老太太吃这些呀?老佛爷说,这些菜不能补身,补身还定是要吃些燕窝、鱼翅、鲍鱼,拿去煲汤啦,文火蒸了呀,吃了补身。我那里还有些老佛爷赏的燕窝,麻烦二姐姐拿去做了就是。”
绿儿处处不忘记炫耀自己是从宫里出来的高贵身份。
紫儿淡然地说:“也是我们姐妹孝敬老祖宗的一份心,老祖宗莫要嫌弃。”
嫣然地一笑,笑得雍容大方,如话本《石头记》里描述的“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宛然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
老祖宗笑着连连说好,心月却挑理说:“拿杨家当什么所在了,龙城督抚,还缺你这点燕窝、鱼翅?似乎除去皇宫,就见不到这些物件一般。想我师傅当初是个唱评弹的,到了入春也是进补要吃些燕窝银耳羹。”
“呵呵,心月你可不要这么说。杨督抚又不是贪官,让你说成燕窝银耳满宅一般。就是偶有点吃的玩的,那也是多蒙了老佛爷地懿恩浩荡,雨露润泽的。莫说是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宅地是老佛爷赏的,就是杨家上上下下的命杨云纵敛住调笑的口吻,直视了心月阴冷冷地语气说:“老佛爷高兴了,就是个猫狗儿般赏口吃的;若是不高兴了,一脚踢了埋了。怕转脸自己都忘记了。”
“吉官儿!又去外面灌马尿灌多了!”老祖宗骂道。首发
杨云纵哈哈笑了说:“老祖宗,孙儿不过就是出去多喝了两杯,心里痛快。一下娶了三个媳妇,还多亏了老祖宗把珞琪打发在了京城,不然孙儿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您说吧,人家好歹也是殷大人的遗孤,名门闺秀,被我带了跑去朝鲜国。跟了我戎马军中担惊受怕这些年。好不容易怀了孩,还要为了我……嗨,那就怪她命不好,嫁了我这么个混蛋。你们三个也真是,你们看看碧痕。她嫁了我如何?花瓶摆设。过去还能装点水,插个枝儿。或许还能开朵花,结个籽儿。你们三个就是来得不巧了,如今河里没水,养花也别指望了,不管是摆在那里是个民间瓦罐,还是琉璃翡翠瓶,不过都是个陈设。杨家下面一带没什么娃娃。显得寂寞些,热闹些好,我喜欢听你们女斗嘴,有趣!”
吃过饭,老祖宗将云纵叫到自己的房间,拉了他到自己身边坐了,话未出口。眼泪潸然而下。
“吉官儿。都是奶奶的不是,那天。是奶奶从宫里回来要你爹好好教训你一顿,给老祖宗个交代。”
“老祖宗,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老祖宗不是给了老佛爷交代了吗?如果老佛爷再不满意,就把孙儿的命拿去罢了。”云纵说话时带着笑,端正文静,话音不大,语气温柔。自大病初愈后,云纵的性情似乎都变了许多,显得多了几分腼腆,偶尔说话会脸红,也喜欢同人说笑。起初老祖宗还担心云纵脾气不好,知道自己的不治之症,会痛不欲生惹出些什么事情。但云纵闹过一阵,就安静下来,自从坐上鱼雷艇回龙城,反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云纵身体不好,伤后有时候咳血,除去面色不大好,总是说别无大碍。
云纵告病在家,几乎是除去了军中地职务,天天混在家里同三个小妾厮混在一处。他迷恋上听戏,和一些伶人打得火热,天天声色犬马,晚上归来只和心月厮混在一处。
京城里的八旗弟,放浪形骸的很多,游手好闲的也是多数,如今云纵遭次灭顶之灾,给他些时间缓和也是好的。但令老祖宗忧心忡忡地是,过去那英姿勃发,纵横跋扈的孙儿似乎消失了,换给她地这个孙儿说话态度温和,偶尔开些玩笑逗她开心,言语间慢条斯理,嘴上干净得没有一丝痕迹。
那日才回府,答谢当地的官员乡绅,请了些有名的昆班唱戏。
云纵竟然心血来潮般上台玩票,串了段《惊梦》,那手拈泥金扇半掩粉面,兰花指微翘,嫣然一笑,老祖宗周身毛骨悚然,冷汗顺了后背向下流。虽然满座叫好,老祖宗却是提前退席,回到房中就卧倒,头痛欲裂。
慌得杨焯廷不知所措。
霍小玉善解人意地拉了杨焯廷在外面低声说:“老爷,还没看出吗?适才大少爷在台上唱戏的举止做派,和那些伶工可有何异?老祖宗担心的是,旁的伶人是男扮女,扮得久了,就忘记了公母。大少爷这算是哪出?”

老祖宗听得真切,长长叹气,然后悲咽道:“冤孽!都是冤孽!”
杨焯廷本想大唱七天会冲冲晦气,也借故老祖宗身体不适,需要静养,而只唱了一天半几匆匆收场。
家中上下开始议论纷纷,都在议论大少爷诡异的病。
有人见过大少爷同心月三少姨奶奶一道在后花园采摘那新开地迎春花,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朵朵迎春花,放进药杵下捣碎,为心月涂抹在额头。有事拿了心月的胭脂对了镜发呆。还尝试着自己抿上唇红,对了镜窃笑。更有甚者,云纵做了件淡粉色的直裰,带了折枝海棠暗花,娇艳地颜色趁了修整光洁的脸,刮得光亮的头顶,文雅的举止,同过去判若两人。
老祖宗看在眼泪愁在心头,后悔是她毁了孙儿地一辈。
杨焯廷终于看出些不祥。那日带了儿出去会客,这本是常事。谁想那位过省地外放盐政使无意谈到了京城中的戏班,云纵反是来了兴致同那位大人攀谈起来。说话间那举止眼神,无意地抚了下鬓角,杨焯廷立时浑身哆嗦,再也不敢让云纵随他去会客。
厚德内灯火阑珊,杨焯廷坐在灯火阑珊处。
云纵稳步进到厅,脚步都显得发飘。
身上一袭鹅黄色宁绸直裰。泥金色立领马甲,京师里那些八旗弟近来时兴这种高立地硬领马甲,杨焯廷对此看得深恶痛绝。总觉得那不是正经人家弟该有的装束,多半是戏相姑才会如此轻浮地装束。
“吉官儿,回到龙城也近一个月。你可有什么打算?”杨焯廷问,叹口气。
云纵的目光飘移不定。偷眼看了父亲,胆小怕事的样,垂了手说:“儿听凭大人安排。”
“你自己可有什么想法?”杨焯廷痛心地问,仔细审视着儿,儿如中了符咒一般,同先时判若两人。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是云纵。那个曾经桀骜不驯的儿,他爱恨不得,却又将杨家的重任寄托在他身上。
云纵摇摇头,嘀咕一声:“儿听凭大人安排。”
“你的伤,可还在作痛?”杨焯廷小心翼翼地问,这个话题在父间讳莫如深,但他又不能不问。
云纵垂了头道:“劳大人挂念。儿的伤无碍了。只是在喝些汤调理。”
那温润地声音沙哑中却偶尔**尖细的嗓音。似曾相识,对了。是李公公,就是这样的声音。
杨焯廷一个激灵,坐直身,又低声问:“你身可觉出什么异样?小李师傅给的药可还在吃着?”
云纵点点头说:“吃是吃着,只是越吃那药胡茬落得越多,有时候一夜醒来,枕席上沾得斑斑点点。儿索性把脸刮得干净,不去想它。立在那里微摇着身,鹅黄色的直裰襟摆微颤,恼得杨焯廷大喝一声:“站好!晃得什么?”
云纵丝毫不觉般摊手看看自己问:“不曾有呀。”
依旧是态度温和,细言慢语,听他没一句话,杨焯廷都觉得周身鸡皮疙瘩生起,不寒而栗。
仔细审视儿地面颊,越看越觉得那棱角分明俊朗的面颊都变得线条柔和,反是有了几分同冰儿一般地明媚秀美。
杨焯廷不忍在看他,挥挥手打发他下去,就在云纵告辞转身出门时,杨焯廷看到儿过去那虎背熊腰,步履生风的英气已经不见,慢悠悠摇摆埋出门槛时,**都在左右微扭一般。
杨焯廷揉揉眼,记得有人曾经笑谈过那些净身入宫的太监,这令他不得不担心儿的将来。
杨焯廷找到母亲商量说:“娘,给吉官儿纳妾,只能掩住外人的蜚短流长,保杨家最后一点体面。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儿看吉官儿这病怕是麻烦了。他那举止做派都变得得妖气阴气,怕是真的没个救了。与其留在这里给杨家丢人现眼,不如打发他去庙里修身养性,将养身体。”
老祖宗立刻反驳道:“你好好看看你,若再把吉官儿送去庙里,那老三发疯已经被你送去庙里,老五怕不是你的骨血,家中剩地老四、老六,哪个是能继承杨家大业的?”
“可吉官儿人已如此,留下他怕也难让他继承杨家的家业!”杨焯廷懊恼道:“都怨我,自作孽,不可活,如何就疏忽失手?”
想了想,揉拳擦掌在屋里踱步,忽然又问:“娘,如今杨家只剩冰儿还是个有出息的孩。若是不出差错,他今年春闱定然能高中一甲,殿试再点个状元怕也不在话下。娘,如今之计,是如何证明冰儿是杨家的骨血。若冰儿是杨家骨血,他娘的丑事与他无关,不要再提。不过,您再回想一下,当年冰儿她娘同人私通媾和之事,沉塘之时儿并不在场,那五姨太她可说过什么?”
老祖宗提起此事更是生气,骂道:“那贱货还能说什么?无非为自己叫屈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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