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春心莫共花争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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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琪提了襇裙低眉顺眼来到厚德堂,公公正端坐在堂上训斥着一旁垂手而立的几位小叔子。除去了丈夫焕豪,其他的兄弟都立在堂上。
珞琪记得平日这个时分来给公公请安,公公通常还未起床,要等上半炷香的功夫,才能听到屋里搅衣推枕床榻扭响的动静。之后要等到公公洗漱温面,喝**抽过大烟后,才能喊她们进来请安。
平日几位小叔叔来得更是晚些,今天却早早地齐聚在此。
想到夜间公公来书房审训丈夫关于枕云阁那桩风流官司,珞琪不禁心惊肉跳有些不祥预感,眼睛也不由偷偷瞟瞟一旁恭立的三弟杨焕信,不知道他今天能否逃出噩运。
珞琪随着丈夫向公公请过安,又和几位小叔叔互相问候,公公手中端着茶碗,鼻子里哼了一声。
随即是一阵沉默,沉铅般压抑,珞琪屏息静气,静候公公开口训示。
公公杨焯廷端着洁素莹然的白瓷盖碗,眼睛凑到那蒸腾的茶气上微薰,良久长吸口茶气,滋润肺腑般惬意地晃晃头,舒缓神经般眨眨眼,又啜上一口清茗拖长声音问道:“老三,这今年的新茶可是快要下了?”
“是,儿子已经安排去庄子里收今年的明前、雨前茶。”三爷杨焕信微躬了身答道。
又见公公将茶碗放在一旁叹息:“这陈茶竟是不如新茶润口。”
珞琪见三弟焕信神清气爽,似乎看不出丝毫恐惧,怕是三弟此刻对自己的丑事败露都浑然不知。
但公公的话锋已经转向了三弟,珞琪不由紧张地观望公公会如何严惩三弟这败坏门风的逆子。
**在任何人家都是难恕的大罪,怕平素门规谨严的公公更不会估纵三弟。
不想公公的目光却是转去了一旁的五弟焕睿斥道:“冰儿,你近日都在做些什么?”
“回大人的话,儿子近日都在潜心攻读,准备秋闱会试。”
杨焯廷哼哼笑了两声道:“攻读?为父都为你害臊,今年是大比之年,你的心还是疯野在外,平日里多是调皮淘气。若是此次会试落榜,小心尔的狗腿!”
一句话慌得五弟焕睿连连告罪。
珞琪心里疑惑,夜间公公拷打丈夫盘问这奸夫为何人时还怒不可遏,如今既然知道了奸夫是谁,如何反倒避而不问?
杨焯廷又转向长子焕豪吩咐:“老大,给老佛爷的贺寿之礼,你要小心经办。纳妾的事不宜过于草率,待回来再行操办。你今天就启程去上海置办寿礼,带了你三弟同行,也让他历练历练。”
焕豪和三弟齐声应了声“是!”
珞琪更是不解,公公竟然对三弟的缪行丝毫不加怪罪。
回房的路上,珞琪悄声问丈夫:“爹爹难不成就如此轻饶了三弟?”
丈夫转身回头,怒目而视,沉吟片刻,回头快步向前走,丢下了珞琪好生没趣。
回到房中,珞琪惦记着丈夫身上的棒伤,拿来药酒要为他擦揉。
丈夫焕豪却不睬她,直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掏出珞琪私藏下的脏证--大红绣花抹胸。
“你拿这劳什子做甚?”珞琪拦住丈夫。
“烧掉!”丈夫毫不犹豫。
珞琪一把抢下央告道:“你且饶了它,它的主子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它可是无辜。你看,上面的花绣得可是精致,毁掉可惜。”
丈夫焕豪冷笑道:“你恪守妇道,谨言慎行少去生事就是我的万幸。皆因你多嘴,父亲大人已经驱逐了表姨娘。”
珞琪恍然大悟,原来枕云阁内同三弟焕信行**之事的竟然是四姨太的妹妹,难怪表姨娘哭得泪水涟涟被赶出府,丈夫设法包庇的竟然是表姨娘和三弟。只是一个巴掌难拍响,同是奸夫淫妇,表姨娘被驱逐去尼姑庵长守孤灯,三弟却平安无事,公公也忒的偏心。此事若换在丈夫身上,怕是要被打得三魂出窍,而三弟却是安然无恙。
“大哥,大哥!”五弟焕睿打帘子风风火火地进屋。
听见大哥哼了一声背了手沉着脸看他,焕睿立刻收敛笑意,垂手恭敬地喊了声:“大哥!”
“何事慌张?”焕豪问。
焕睿立刻抹出笑脸,贴凑过去央告:“大哥,还是求老爷让冰儿随大哥去上海吧?冰儿也想坐招商局的大火轮,三哥都去过四次了,四哥也去过一次,只冰儿没曾出过龙城。”
焕豪淡笑道:“冰儿,你用心攻读,秋试中个解元,一举去了京城殿试夺个一甲头名,日后哪里不能去?”
五弟嘟了嘴赌气,那样子似是抱怨大哥总是这句老话搪塞他。
嘱咐了妻子和五弟在家恪守本份,不要生事,杨焕豪整理行囊套车出发。

丈夫的态度始终冷冷,虽然三弟幸免于责难,但是丈夫对她还是充满怨气。
待到丈夫从抽屉中掏出手枪,珞琪从身后抱紧他,贴在他后背抱歉道:“吉哥哥,琪儿所作所为皆是心中有你。琪儿知道你还为夜间的事生气,可琪儿也是怕公公饶不过哥哥你。”
丈夫愣然不动,珞琪的脸在他后背轻蹭。
稍时,珞琪的手被丈夫掰开,平静地道了句:“好自为之!”
转身出门,恰与提了包裹进门的碧痕撞个满怀。
“哎呀!姑爷!”碧痕惊叫,包裹落地,正欲蹲身去拾,却被杨焕豪一把拉起揽在怀里,霸道地扳了她的脸细看,戏道:“你姑爷此番从上海归来,再见到就不是碧痕丫头。”
碧痕娇羞地一笑,弯身拾起包裹掸土道:“不是碧痕难不成是鬼?”
杨焕豪爽朗地哈哈哈哈笑了几声,抓过碧痕手中的包裹扬长而去。
一旁的焕睿都看得莫名其妙,它妈妈羞红脸在一旁抱怨道:“大少爷如今也是越大越不正经,这还没圆房,羞死人!”
珞琪黯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幕,猜是丈夫有意气她,也克制自己不去理会,追行了几步到院门,远远望着丈夫身影远去。
“嫂嫂,一同去仪门送大哥。”五弟扯了她的手就跑。
珞琪甩开他羞怯道:“被爹爹见到埋怨。”
珞琪怅然地回到房间,屋里顿然空空荡荡,一如珞琪此刻心情一无着落。
正午的日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那枕间还余留丈夫的体息。
珞琪抱起那枕头,在脸颊边轻蹭,无意间发现枕间竟然有一根粗硬的头发,那根发半截发白。珞琪脸上露出浅笑,那是丈夫的头发,近些时候操劳,丈夫长了几根少白发。那发质比她粗,也含着钢硬不屈。
珞琪将头发在食指间缠绕,绕成一个线圈,捏在手中把玩,眼泪倏然落下。
忽然门一响,帘子一挑,丈夫大步进来。
珞琪惊喜地起身,揉着发红的眼睛问:“怎的又回来了?”
丈夫只说了句:“怀表落下了。”
爬到床上掀开床褥一角,掏出一块儿镀金珐琅怀表。
珞琪噗哧笑了掩口道:“只道你又错穿了人家的底裤呢?”
伸手去推丈夫,丈夫却停在床边,一脸痛苦的抽搐。
“怎的,还痛?上些药再赶路?”珞琪关切地问。
丈夫却甩弄着怀表链子说了句:“不必!”大步出门。
珞琪的心如坠无底深渊,直待丈夫脚步声走远,屋里寂静一片,屋外自来自去梁上燕叽叽喳喳不停,珞琪才记起那团头发。再去寻找,却不见了踪影,珞琪跪在地上,仔细找寻,这时碧痕和它妈妈进来。
“小姐,寻什么物件,碧痕来寻。”碧痕过来,珞琪又难以启齿,支吾应付道:“我的一根长寿发,本是圈成一团要收了它,却不知道掉去了哪里?”
三个人遍地去寻,碧痕喊了一声:“小姐,可是这个?”
从床边拈起一团头发。
珞琪惊喜地接过手中,放去了梳妆台旁一个首饰盒内。
把玩了盒中的首饰转向碧痕道:“碧痕,你且过来挑拣些首饰,算是我送你的娘家陪嫁。”
珞琪打开抽屉,将一个个精致的首饰盒抱到床上,一一打开,铺陈满床。
珍珠的耳坠、翡翠簪子、和田玉镯、赤金的凤钗、猫眼儿戒指,还有许多西洋的稀罕物。
珞琪拾起一串阳光下熠熠夺目的钻石项链戴在碧痕脖颈上比试道:“这个精巧,还是二舅爷当年买给我的。”
碧痕羞怯道:“小姐,您说得是哪里的话?就连碧痕都是小姐的,被姑爷收房也是替小姐去伺候姑爷,碧痕哪里能要小姐的首饰?”
珞琪拉过她的手笑了说:“碧痕,你从小和我一道,你的娘是我的奶娘,我们喝一个娘的奶长大。既然将来共事一夫,我的首饰分给你也是请愿的。”
碧痕还是在摇头,珞琪拾起一只翠玉的镯子为她戴在手腕上道:“你打扮得漂亮风光,也是为我殷家长脸不是?”
它妈妈在一旁笑看了点头道:“少奶奶,碧痕丫头说得有理,这做人不能忘本,也不能有那非分的想法。”
能留碧痕在身边,珞琪自然心里再高兴不过,也不枉她这些年对碧痕的调教栽培。
只是新嫁娘这两周必须回娘家,碧痕却没个娘家。
它妈妈提议道:“不如暂且去了我家住下,我也算是碧痕丫头的寄名干娘,就从我家里迎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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