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东边日出西边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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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妈妈的夫家是满人“它它拉”家族中的旁系,如今送了碧痕去她家待嫁,也是抬举碧痕。
珞琪花了两日功夫为碧痕精心挑选珠宝首饰,具办妆奁之物,想她嫁得风光体面。
第三日,它它拉家雇的车轿候在后园旁门外,珞琪同它妈妈送了碧痕离去。
一路上碧痕哭哭啼啼,真如少女出阁离家一般,对了珞琪拜了又拜,依依不舍喊着小姐。
昔日那流着长鼻涕的小丫头竟然也将嫁人,珞琪欣喜之余不由得感慨光阴荏苒如白驹过隙,流光抛人,回首已经是数年。
它妈妈一旁催促道:“不过是走个过场,待过些天开了脸入了门,就是人人争羡的少姨奶奶,你可是莫要负了少奶奶的恩德。”
路过后园桃花林,风送落英成阵,如雪飘飞,树下阡陌铺红,树间百鸟争喧。
珞琪凝神回味昔日在朝鲜国同丈夫春日携手同游釜山的情景,如今风景依稀,却是“今年花胜去年红,料得来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忽觉头上飘过一阵花雨,簌簌而下的花瓣落满衣襟,正在纳罕如何无风花雨骤起,就听身后五弟焕睿调皮地笑声传来。
“嫂嫂,似此良辰非昨日,为谁风花立小园?”五弟手从桃树枝上撤出,摇头晃脑咬文嚼字地逗笑。
“啐!不去书馆苦读准备秋闱赴试,若被爹爹知道剥了你的皮!”珞琪嗔怒道。
焕睿漫卷诗书,一身素白团花褶宁绸长衫,腰系丝绦,一脸书卷气尽显聪慧,略含几分淘气。
凑到悲悲切切的碧痕身边,逗她道:“哭得什么?不知情的还以为谁抢了你的点心吃。”
一句话逗得碧痕破涕为笑,娇嗔地望着五爷焕睿,又羞得垂下头。
“五爷休要调皮,过不去几日,碧痕就是你的小嫂嫂,可是不兴再同她逗闹,惹人闲话!”它妈妈不厌其烦地叨念,一路来到小门。
妆奁物品一应被仆人抬上车,碧痕跪地再拜,被珞琪扶起,张口正欲说几句吉利话,身后一阵嘈杂声夹了哭喊,管家杨福带了一队人向这边过来。
碧痕惊得躲去珞琪身后,花容失色,浑身乱颤。
只见又是那日擒拿碧痕那几位膀大腰圆的粗使妈子,吆五喝六地拖拉着名丫鬟哭天抹泪的向这边而来。
珞琪拉了碧痕向道旁避了避,知道碧痕自那次惊吓后,每见到那几名彪悍的妈子就不寒而栗,心惊肉跳。
待人走近,杨福远远地就给珞琪和焕睿打个千问安,珞琪也含笑微服一礼,平日十分敬重公公身边这位老管家。
“少奶奶,少奶奶求您大发慈悲,救救奴婢,奴婢冤枉呀!”
丫鬟哭得双眼红肿如桃,悲声切切,身后的碧痕惊呼一声:“红绡,怎么是你?”
红绡是四太太庄头凤的妹子表姨奶奶庄小凤的贴身丫鬟。几日前,庄小凤因行为不检触犯家规,被遣送去尼姑庵礼佛,也不知这红绡又犯了什么过失。
“福伯,这是怎的了?”焕睿上前拦住想问个究竟。
“偷窃财物,挑唆主子败德,如今人脏俱获,老爷吩咐打上一顿,卖了她去凝香院。”杨福随口答道。
身后的妈子们将跪地磕头求饶喊冤的红绡拖走斥骂道:“不知羞耻,快些!轿子在外面候着你。”
“红绡…….红绡……”碧痕追出两步,紧拉着红绡的手被渐渐松开。丫鬟中她同红绡最要好,平日总是一处玩耍。
碧痕扑到珞琪面前哭求:“小姐,求你救救红绡,红绡姐姐不是那种没脸的人。平日里我们姐妹们玩耍,谁掉了根簪子,落了枚钱,她拾到定是要归还的。昨晚红绡还对碧痕讲,表姨奶奶被遣得冤枉,今日如何就诬了红绡是贼偷?”

五爷焕睿拔脚追出几步拦住押着红绡离去的那队人。
珞琪忙上前义正词严道:“五弟,休要管这些腌臢事。红绡自己行为不检,败坏门风,爹爹打她一顿卖掉她,已是慈悲。”
一句话焕睿和碧痕都惊愕诧异。
珞琪又笑了对杨福道:“福伯,烦福伯对凝香院的讨个情,毕竟红绡在杨府同咱们主仆一场,让那边不要太为难她。”
管家应了声带了哭哭啼啼的红绡离去,它妈妈推搡着碧痕嗔怪:“你个丫头,还不怕给你主子惹祸上身吗?那表姨太太的事就是件无头官司,谁个说得清?你偏去往这泥潭里跳。”
焕睿却急恼地对珞琪埋怨:“嫂嫂,难道就忍见红绡一个黄花闺女往火坑里去?老爷也太过狠毒!”
它妈妈左右看看无人,跺脚提醒:“都小声些,生怕不被人听去!碧痕若不是遇到一个好主子,怕前些时被买去凝香院的就是她。”
珞琪不作声,送了神情木然的碧痕到门口,就见红绡已经被一个汉子抱上一辆灰顶车,扬尘而去。
它妈妈摇摇头,催促碧痕上车,车内装满了妆奁陪嫁之物,所余空间狭窄。
碧痕跪拜过珞琪,含泪同它妈妈离去,珞琪立在原地挥挥手,转身回院里,五弟仍是愤懑不平,嘟囔道:“嫂嫂何时也变得同大哥一样胆小怕事?”
珞琪莞尔一笑,凑到他耳根边低声道:“你去向福伯打探,红绡卖了多少银子?我们去凝香院偷偷将她赎回便是。”
焕睿这才一脸欢喜跑开。
珞琪知道,公公杨焯廷在家说话一言九鼎,怕是定下之事万难更改。与其徒劳地求公公收回成命,不如变通个办法破费些钱财去救红绡。
若说表姨娘勾引三弟焕信,珞琪始终觉得蹊跷,如果真是如此,那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若说红绡偷窃,她更不会信,也不知道是否另有隐情?她同红绡素无交往,只不过不忍见好端端一个女孩子家掉入火坑,痛苦一世。
珞琪穿过桃园,前面那几位擒拿红绡的老妈子正缓缓的走在前面,大声地说笑。
一个讲:“这红绡平日好端端的姑娘一个,怎的手脚这般不干净。反把自己断送去那千人骑压的腌臢去处。”
另一名妈子道:“五年前,那位主子都快要被老爷扶正当了红裙太太,也是作出苟且之事,转眼间被活活沉了塘,可怜…….”
珞琪听得周身发怵,就听另一名妈子厉声制止道:“少去胡言,小心割舌头!”
回身正望见不远不近跟来的珞琪,老妈子顿时面上一阵尴尬,低头闪道。
珞琪窘迫万分,却还是装做若无其事,含着优雅从容的笑意,缓步从她们跟前走过。
心里却在思量,不知道府里哪位太太如此不幸,被活活沉塘溺死。
天上飘落细雨,夹在花瓣间轻扑面颊,寒润中泛着香意。
珞琪仰头看着阴翳的天空,又轻粘袖上的红瓣,徘徊在桃林间观赏这雨中的另一番春意。
五弟追来,气喘吁吁对珞琪道:“福伯讲,卖去是五十两,贱卖了。福伯还盘问冰儿,打听这些作甚?”
珞琪含了笑问:“你又如何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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