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索箭连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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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这人,都是无利不起早,换到这部落地区的山枝人身上,却该变成“没有面子不起早”。北岸山枝人日上三杆了还不一定醒,这南岸山枝人平日里也是。只是在小山枝祭祀点进行准备的人摸黑回到南岸聚落报告说,北岸山枝亲族早已是男女老少齐聚,声势浩大地在小山枝对岸宿营。
山枭首领、长老们,在自己聚落里造的声势还刚停歇,听到这报告也就是睡了个囫囵觉,却怎么睡不着了。他们还没等天亮,就把全聚落的人都给闹醒,当然包括周华、六狐等人。
“嘿,拍土,看来这山枭首领很重视你的事!”六狐不知缘由,笑着对周华说。
“可能是急着争当大山枝神吧!呵呵!还大什么十把、二十把……”周华嬉笑着。
“吭,山鹞他们昨晚就到小山枝啦!吭,我们也要快去。哼!带好东西,去……”山枭的即兴动员演讲急促、简短。
“吭,带好东西,去!”聚落里的山枝人回答得响亮、干脆。
“嘿,还真是吧?不过这北岸山枝人怎么昨晚就到那儿,不会是……”周华先是为自己的判断准确一笑,迅即又为北岸山枝人和虎寨战士担忧一顿,怕他们是被木猓带人给逼退到峡谷边上。
“不会吧!嘿嘿,你看回来报告的人没有半点担心的样子!”六狐带点安慰的意思说。
“呵!但愿是。”周华只是淡淡地说。为了蝇头小利把同族、同胞往死里整的事,他在自己的中华故土见多了。此时他也只能企盼这部落地区不至于如此,祈求北岸山枝人与虎寨战士能逃过灭顶之灾。
急切的山枝人赶起路来着实是快,周华根本用不着催促他们,反而有些被挤着跑路的感觉。天色还暗,看不清四周,不过一直听着滔滔水声,可以知道是沿峡谷行走。山路却要比桥寨到南岸山枝人聚落要平坦得多,他想:“或许是山枝人把这通往他们祭祀点的路修得特别好的缘故吧!呵呵!哪里都对神明敬奉有加……”
“咳咳,嚯嚯,呼呜,喂喂喂……”
“呵!拍土,你听,两边喊上啦!应该你们北岸的人没事。”六狐走在周华身前,转过头来露出他那口整齐的白牙,带着真诚的欣慰说。
“呵!哪知道他们吼什么呀?”周华有点无可奈何地摇头。所谓道德礼仪习以成风的中华故土,还少不了民族兴亡之际派系林立大唱对台戏,他还真不敢确定这未开化却已将面子至上袭以成俗的山枝人,能明白什么大敌当前该团结一致的大义。
“嘿!难怪山枝人每个秋天都要找你们换陶器!”一向沉默寡言的七狐也风趣起来。越是接近山枝人的祭祀点,两边的呼吼声越有响遏行云的劲头。不少走在周华、六狐等人身后的山枝人,犹如着魔般地敲响了各类陶器,一个个挤向前头,鲜活地上演着瓦釜雷鸣的场面。
“怎么会这样啊?这下可糟啦!”周华借着晨光,看清了这所谓的“小山枝”,不由得惊呼。此处峡谷的确狭窄,还在山枝人开辟的祭祀大坪边沿,就已经能看清对岸不停地抖动着的手指,估计也就三十多米宽。自从想到要用系上绳索的弩箭射往对岸,他就无时无刻不在祈祷这峡谷越狭窄越好。不止一次地做着假想:绞弩扣响,巨箭拖拽着细细的麻绳飞越峡谷,直插对岸树木而去,一支支凿实了的巨箭,一根根结实的麻绳承载起一名矫健猎手的体重,再把两岸的希望缠绕到那一株株结实的大树上去……
可惜眼前峡谷两边经过山枝人不知道多少代人的砍伐,以那小山枝的断茬为中心,几百米的扇形区域内只有杂草和手指大小的树芽儿!就算是巨箭能将携带来的麻绳全都拽向对岸,对面也已经有人在接应,可往哪儿缠绕,才足以承载起供人通过的绳索啊?
“咳啊哦嗬,唬唬,唔唔唔……”南北两岸的山枝人已经全进入角色,一个个吼着,比划着交媾动作,倒是整齐划一地排着队冲着对方轮流着挥出手臂。要是他们的手够长,怕是要在峡谷正中掰一掰手腕了。
除了周华和六狐等几人,坐在一边冷眼旁观,再无人注意到那三台辛辛苦苦搬到这儿的绞弩和大堆的麻绳。这些本该用在桥寨防守的物资,被挪用到设想中的“索桥”上来,如今怕是要打哪来,回哪去了。
“哼!瞧那群盛年难再的什么首领、长老,还张牙舞爪努牙突嘴,妄图老鹤乘轩!比那些表面道貌岸然、满口道德仁义,暗地里偎红倚翠的东西好不到哪去!假以时日,必定威令重行迫使他们洗削更革不可!嘿嘿!要是让他们继续益无忌惮下去,恐怕他们是闹到深夜也不会提起赤盆他们到底在哪啦!唉!要不是虎寨战士还在北岸,我倒乐意见到那些无可名状的山枝人,全被木猓带人逼进峡谷内去下饺子!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哦!否则要这些泄泄沓沓的山枝混球何用!”周华呆坐一旁,也只剩下悔青肠子的份了。他清楚,此时就算是再怎么大义凛然地演说,痛哭流涕地哀告,收效也只能是微乎其微。
“拍土,嘿嘿,你看他们抬的那些木石……”六狐倒有闲心,看到那些咋呼又咋唬唬的山枝人除了不停地冲到“八”字形崖边探出身子劈出手臂,还三五人一起举着圆圆的木头或是长长的石条不时地朝对方做着猛戳的动作。
“呵!还不是向壁虚造他们有多‘厉害’!一群恬不知耻的……呃,呵呵!六狐,我们几个也去拿他们的‘男根’示威一把!”周华气头子上,口无遮挡地准备开骂。无意间瞥见这两岸树木虽然被山枝人剃了个几百米光光,但是他们树立起的木石“男根”却是林立成片,顿时计上心头。
“好啊!呵呵!这威怎么示?”六狐、七狐他们显然属于喜凑热闹的,全都乐呵呵地站了起来,大有一展身手的劲头。
“走!”周华带头朝南岸山枝人的“男根林”走去。
寻到一跟一米多长,略带圆柱状的条石,示意六狐等人将它推倒放平。又找来尺多长的五六条,围着那根长的,拿绳索牢牢捆住,缝隙间全打上木楔,一个“甲”字形的石钻锤就出来了。另拿几根绳索接到大头那段上部,让豹部落那几名身强体壮的跟班一人拉着一根,随着“哈~嘿!哈~嘿!”的调子一收一放,坚实的地面开始出现小土坑。
“吭!吭!哦!厉害,厉害……”
“吭!啧啧……”
“……”
南岸山枝人被这奇特又“厉害”的示威吸引了过来,越来越多地聚集到四周来瞻仰,都有亲自试一把的渴望。
“吭!拍土,厉害,嘿嘿!厉害……多来几个这厉害,吭,让山鹞看厉害……”山枭首领扭曲着他那张英勇与野兽搏斗,变得坑坑洼洼的丑脸狂笑着说。
“嘿!对!多来几个厉害,让他们看厉害……”周华暗笑。
“哈~嘿,哈~嘿……”不多时,南岸响起有节奏的呼号声,三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厉害”沿着周华有意引导的“八”字形两边,分散开钻。唬得北岸山鹞等人气急败坏,连声责骂那些去桥寨的猎手们没能学到这“厉害”。惹得南岸的山枭等人更是豪情满怀,将“哈~嘿”喊得满峡谷荡气回肠。
“满~塞,满~塞……”北岸毕竟有些到过桥寨的猎手略识这“厉害”形式皮毛,加上仔细观察了对方的“厉害”形制,就这么三十来米距离,仿制起来确实不难。要命的是由于峡谷风声、水声的干扰,外加他们浓重的鼻音,将“哈~嘿”错以为“满~塞”。
“日~草!”周华想起一些对日寇献媚的所谓“佳丽”,学着倭腔喊那倭酋“满洒”,一身鸡皮疙瘩,满腔怒火,立即“纠正”领号的山枭。

一时间,峡谷两边响彻云霄的“日~草”声不绝于耳。
“嘿!瞧!”周华有意让一些已经将土坑砸钻得深的停下,拿木棒比划着深度朝对岸喊着。
南岸的见了,沾沾自喜,巴不得个个都砸得更猛。北岸的看了恼怒不已,齐齐地卯足了劲响“厉害”给对方好瞧。
“嘿,拍土,你是想栽木桩,好用来缠绕索桥吧?麻绳用了那么多,怕不够了。”六狐悄声说。
“嘿嘿!没事,你和七狐跟我来!”周华秘而不宣地说。
在山枝人开辟出来的“八”字形开阔端的坡上,六狐、七狐各扯一端,将一条数十米长的藤条扯直。周华站在藤条中间拿根木棍顶起,高声喊着:“哈哈!长!长!”
“吭!快,藤!吭!要快,要长的!”山枭前边已是抢先得到“厉害”的威势,如今哪肯放过这“长”的威风?拉直了脖子,抬高了下巴,翻着一对白眼喊着。
除了那些还在拉着“厉害”继续“日~草”个不休的,所有的人都冲上山坡,那儿的树木被砍伐得不少,却也造成山藤超多。手脚并用,石刀、石斧齐下,拖的拖,拽的拽,卷的卷,扛的扛……
“长!长!……”
“唱!唱!……”
南北两边的音调差又出现了,这回周华没有动怒“纠正”。他正忙着带人将南岸山枝人那些近三米高的粗木“男根”一根根地栽入一米多深的小土坑里,拿石块沙土填充砸实。每竖起一根就让两个山枝猎手爬上去,几个猎手在下边摇,冲对岸喊“高!高!……”
北岸的山鹞等人急了,也开始效仿,只是他们“厉害”得不够,好些是人一爬上就歪斜,还有些是人爬上了,刚想喊“高,高……”就被摇掉了下来。于是引得南岸“唬唬嘘嘘咳咳”的嗤笑,气得他们狠命地继续“厉害”,死命地填充敲砸,直到每根都足以与南岸的媲美。
“呵呵!拍土,下边该怎么样?”六狐兴致勃勃地问。
“走,到坡上去!呵呵!”周华心情大好,带人将绞弩排到那不足三米宽的“八”字窄口后端,就冲所有人喊。
从坡上搬下那些山藤,缠绕上那些“男根”,周华让百多名山枭猎手分别朝“八”字宽口的两侧拼命地拉,吼着“嚯嚯,嚯嚯……”
山鹞猎手们哪肯服输?当然也照搬,照吼。
“在桥寨学过绞弩的留下,其他人都到山坡上去!”周华开始变得严肃,大声命令道。
南岸山枝猎手有那么六七人在桥寨学习过使用弩箭,他们如今身上还穿着虎寨的藤甲。对岸的人群中也有五六个穿藤甲的,周华猜测,他们是赤盆留下护送山枝老少的、也在桥寨学习过绞弩或用着复合弓的。
见南岸留在崖口的都是穿藤甲的,山鹞首领和长老们虽然不明就里,但他们肯定这也是“比拼”之一。自然是让部众中穿了藤甲的留下,接受对方的“挑衅”。
“卧倒!准备拉绳!”周华带头,山枭猎手们跟着喊起桥寨训练的口令。虽然只是短短几天,可毕竟那是每天重复无数次的动作,山鹞猎手们复述着口令,齐刷刷地卧倒,眼看着南岸将巨箭朝他们射来,落到身后。转头一看,那兀自晃荡的箭身上,还真的带着比桥寨“筷子”还细的麻绳。
“好!拉!”随着口令,周华带着南岸山枝猎手离开绞弩,,不停地整理山藤。
“好!拉!”北岸山枝猎手复述着口令一越而起,将那三根细麻绳迅速拉起。
细麻绳后跟着是手指粗的麻绳,接着是手臂粗的山藤扭成的藤索。这下子南北两岸的山枝人似乎有点明白过来了,他们不再只是“唬唬咳咳嚯嚯”地空喊,而是边喊边帮着快速地扭结藤索。三轮巨箭过后,麻绳告罄,十八条藤索也已经联结在两岸六十多根“男根”上。藤索不全是直着对拉,而是在周华的刻意引导下,“桥面”十条有的对口直结,有的交叉对接;“桥栏”四条,两边各二,带间距地高于桥面,对接缠绕在各自两侧的“男根”上部。
“吭!拍土,厉害!”山枭由衷佩服,那张也不知道挨多少猛兽记恨的丑脸,变得更加地狰狞,算是笑得满脸添花。
“呵呵!山枭首领厉害!拍土现在还不行!”周华嬉笑着说。
“呵呵!拍土,你以后也厉害!”六狐听出了周华的意思,也是笑嘻嘻地道。
“不,不不……呵呵,你们都厉害,多多厉害,我不想这厉害……”周华想起被苇姨部落那些小母老虎盯咬,又是满身鸡皮疙瘩。
“拍土,这样就可以?”六狐反应快,对于只有几条粗大藤索的“索桥”有点失望。
“嘿嘿!他们山枝人不是极好面子吗?桥面的事,就交给他们去做吧!再教他们一教,我们到旁边煮点东西吃去。呵呵!他们不吃午饭,还有晚饭,我们的晚饭可就不一定能煮着吃了。唉!这么冷的天,赤盆他们也该饿喽!”
桥面虽然烦琐,却是简单活,只须把长短不一、粗细各异的剩余山藤结绕到那十八根当桥身的藤索上,形成蜘蛛网状的连接面,再在供人走动的桥面上铺上四五至七八根并排联接平整的细长圆木即可。
周华起了个头,让两边的山枝人都看个仔细,就带着六狐等人,还有那六七名穿藤甲的山枝猎手煮东西吃去了。
“嘿!后羿能用系了白绦带的箭射落九个太阳,九只东海神山万丈桑树上的烈火金乌唉!我没那本事,靠着人家帮忙射了十八箭,才算串起邋遢山枝“神”的一窝枭、一窝鹞!呵呵,等会桥通了,就把北岸那窝鹞赶到这边来,有了这群枭,那日子才‘逍遥’嘛!嘿嘿,这些个到桥寨培训过的都到北岸去守住桥头吧!枭子鹞儿护护他们自己的鸟窝也应当的……”周华边吃着,边想着接应北岸虎寨战士和山枝猎手的事。
“吭,拍土……吭,你真厉害……”北岸那几个穿着虎寨藤甲的猎手跑来了,见面就如见首领般地对周华恭敬着。
“嘿,你们厉害啊!这桥好啦?”周华吃惊地问,还想站起来看看。
“吭,还没好,吭,赤盆兄弟他们就在我们新聚落……”
“哦!他们和猓部落的人碰上啦?”
“吭,我们走的时候,吭,赤盆兄弟带七十人说要上树打……”
“呵呵!我怎么忘了!你们才是这山林的主人啊!赤盆这小子吃不了亏……”
“嘿,赤盆兄弟也说,吭,首领和那些老少走开来,他们好打架,吭,这桥通了,我们也想去打架……”
“嘿嘿!不可,你们守在桥北头,等我们回来了,你们才可以去打。”
“吭,首领说我们可以……”
“嘿!你们先守着,别让他们被野兽吃喽!”
“吭,我们听拍土的。”这些山枝猎手也知道,山枭、山鹞他们那群东西隔岸还要比“厉害”这拴到一坪了,还真可能乐极生悲被野兽吃了拉倒。
抢面子总是快,周华他们吃饱,桥面也好了。在山枭、山鹞吵闹谁结好的桥面多,吵得不可开交想找双方公认厉害的“拍土”评比时,却发现找不见人了。
想要拉拉扯扯地到桥北找人,桥头那些穿着藤甲的猎手们说,桥北是“战区”,要想知道谁“厉害”,最厉害的拍土交代:到南岸继续比去。
“吭,比就比,吭,我山枭怕你?你鹞就是吖~吖~吖”
“吭,我山鹞怕你,你枭只会,哇~哈~哇~”
“呵呵!异政殊俗!也不能光笑话他们异想天开老贝生珠,这环境也就如此!”周华其实还在桥北头布置防御工事,听到也算是英雄暮年的枭鹞对话,暗生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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