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里的夜色，要比虎部落的河谷地区，甚至是桥寨、石窝这些山林开阔处来得早。在离山枝人新聚落不远的一个山谷里，赤盆带人起生火堆准备晚饭。吃惯了近一年的午饭，加上和猓部落人开战折腾了大半天，山枝猎手们还好些，虎寨战士早已是饥肠辘辘。
“嘿嘿！要是把小盆它们带来就好啦！有猓部落的人来，它们就会抖的……”赤盆压低嗓子说。本来石窝是有三条小狼随同驻守的，在敌方来攻的当天，赤盆不知道周华将会指派什么样的任务给自己，生怕带着它们会照顾不好，就让赶往桥寨报讯的战士将它们带走。
“嘿，没事，已经布置好陷阱了。我们吃完就上树睡觉……”一名虎寨战士也压低了嗓子说，其实他内心也是想着自己那些小狼的。要是有它们在，也就不怕留在山枝人新聚落那几百敌人，会寻着踪迹或说话声响来偷袭了。
要说这木猓还真是具有胆识的部落人，在遭到虎寨战士和山枝猎手的惊吓袭扰后，他带追击的猎手们避开了小路一带的陷阱，与分散找到山枝人新聚落的部众会合。得知这山谷还有个带木栅的山枝人聚落，立即分派了三百多人留下来占据。
当时躲在山岗大树上的赤盆和虎寨战士、山枝猎手，显然没有想到敌人会有这么一招。他们都等着敌人退走后就回到那儿过夜，并准备长期用以栖身，不断地对胆敢进山的敌方人员发动攻击。如今遇上对手反客为主的情况，他们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监视着敌人在聚落里头心安理得地准备完宿营后，悻悻地溜下树，灰溜溜地躲到另一边山谷屈就。
“嘿嘿！你们那些长老、首领是怎么啦？要不是他们干那什么‘厉害’，我们也不用这样啊！”赤盆把这种大声说话也不行，明目张胆生火也不敢的窘境，不满地指向那些办事很是扯淡的山枝长老、首领。
“吭，嘿，嘿嘿……”山枝猎手全都压抑着笑声，用极轻的声音告诉各自身旁的虎寨战士们。
说了不少，总算让虎寨战士们明白，这山枝人的首领、长老全是各个群落最勇猛的猎手中选出的。像这个行动不便的首领，年轻时独自一人便敢去与一只熊或一头野猪搏斗，并杀死它们。所带的群落人数也是每个秋天都增加，所以前任首领死后，他就理所当然地成了首领。那些比他差点的，就逐渐成为长老。山枝首领和长老可以住最大的兽皮棚，还可以拿换取盐、陶、麻、粟等必须品后剩余的兽皮，去北边一些部落换女子，成为自己相好的，继续生育子女。这南北两岸的山枝首领、长老比的不是自己聚落吃得多好、住得多好，而是自己的相好有多少，生育的子女有多少。
在聚落里，首领、长老们将生育运动声势搞得越是响亮，就越能证实他们依旧勇猛，仍旧是当之无愧的首领、长老。要是谁悄无声息，大家倒是要考虑新的人选了。在被猓部落人打成重伤前，这个行动不便的首领，仍然能勇猛地带领群落猎取不少猛兽，几乎每两三个秋天就能为他自己和长老们各换回一两个女子。上个秋天换回的女子，虽然被猓部落人抢走几个，但是他们一人还是有六七个相好的。这个秋天特地换回来的，本来是要带到南北两岸山枝亲族的对歌点去造声势的，长老们和首领提前在新聚落就用上了，其实是想让北岸聚落赶快恢复勇猛、击败猓部落人。
“嘿！那为什么我说要把他们留下给猓部落人，其他人自己走，他们就不说话了呢？”赤盆觉得气消了些，却又疑惑地问。
“吭，嘿嘿，这几天就是对歌，他们是要去的。我们留下来打猓部落的人，比他们留下来好……”
“嘿嘿，你是说他们觉得这打猓部落人比对歌重要？”
“吭，吭……”
悄悄地谈着，火堆已经渐渐只剩下残余的炭火，大家拿些虚土盖上就各自爬到已经搭好的树窝休息。
“嘿！等见着了，就把这些说给拍土听……”赤盆蜷缩在树窝里，乐不可支地想。
不用他说，周华已经初识山枝人的古怪陆离了。这表面看起来简单得可以用“山林里的流浪汉”来形容的山枝人，有着令他难以想像的复杂传说、烦琐的禁忌、奇特的结构。
并不知道木猓的围困计策是另有所图，记挂着险境中的北岸虎寨战士、山枝人，他交代完桥寨的一些事务，就带人急匆匆地跟着南岸山枝猎手沿峡谷西行。他只觉得自己陷入首尾难以兼顾的困境，急于想要接应北岸的虎寨战士、山枝人，将他们从险境中解救，避免覆灭的危险，又怕桥寨这边有闪失造成新的危机，不敢抽调过多的人手，只好带着那些山枝猎手、六狐等人。
心急如焚地在过午不久就赶到南岸山枝人的过冬聚落，满以为跟他们的首领、长老那么一商量就可以继续赶到那个“吼歌点”去实施计划。哪知道那些个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首领、长老们听完情况后，一反刚见面时的那热络劲，一个个变得神情严峻。特别是那个满脸疤痕的首领，更似严冬提前来临，挂满寒冰。
见识过炎凉世态，周华心里嘀咕着，自己的急切是不是触到人家的忌讳了。想起那“欲速则不达”的世训，不禁暗地里埋怨自己怎么就干起心急偏吃热豆腐的蠢事。
“吭，明天，明天……”见周华好一阵子沉默不语，那首领挤出些许比哭更难看的笑容，不着边际地说，然后和那些长老躲进一个兽皮棚内去嘟囔。
这首领、长老们面若寒霜，自然也吓着那些到桥寨去的山枝猎手。他们无意间将部落的秘密透露给周华，在北岸亲族危急时刻需要用到那个“吼歌点”，他们也是热心支持。眼下既怕首领、长老们怪罪，又怕周华不解，就干脆将山枝人的传说细声道来。
很久以前，这里并没有峡谷，只有一串平静的水面。说是一串，那是因为这水面上有许多山脊横接两边大山。形状就像是常见的树枝，这些高山伸出并挡在水面上的“枝条”，让生活在这个谷地里的一群母亲引以为豪。她们据此自称是生活在大山“树枝”上的人，也就是山枝人。他们的神，也就是山枝神了。受他们亲族神的庇佑，这些母亲带着孩子们就在谷地两边来往梭巡食物，随意居住。
这些母亲和她们的孩子们在这里自由快乐的生活，遭到一些恶魔的嫉恨。终于有一天，那些恶魔趁山枝神去东面巡视的机会，砸塌了水面，也毁了那些枝条一样的山脊。幸好山枝神赶回来，和那些恶魔争斗了几个月圆，为两边的山枝人保住了两条山脊“树枝”。一条就是桥寨那边，另一条就在“吼歌点”。
谷地遭到破坏，变成了很难生活的峡谷，母亲们都不快乐了，她们开始找不到足够的食物给孩子们吃。饥饿的孩子们在山枝神的指引下，到大山里捕猎猎物，他们中勇敢的男孩代替了母亲们照顾兄弟姐妹的重任。当他们自己当了父亲后，发现自己的子女好多多是很不快乐，不是说不好话、做不好事，就是早早死去。山枝神又教会他们到更远一些的部落去，用兽皮为自己换来女子，生育更多的孩子。后来，峡谷两边的山枝人为了猎物还打起架，来往就少了。直到有一天，山枝神发怒了拍了一掌，将“吼歌点”那条“小山枝”打掉了一截到峡谷中。两边的山枝父亲们害怕了，就约定每个秋天的中间一个月圆夜，在那掉了一截的“山枝”上隔着峡谷祭祀山枝神。并且按照山枝神的神旨，双方把快乐的女儿给对方的勇敢猎手做相好的。只有最勇敢的猎手，像首领、长老们才可以继续用兽皮去换取别的部落女子，生育子女。
“呵！母亲、父亲、不快乐的孩子？这些不就跟我中华上古传说差不多吗？嘿嘿，据说伏曦、女娲本是兄妹……那么夸张应该是没有的！跟这山枝人一样，同是一个部族的倒有可能。炎黄两位老祖宗原本是一个部落的也可能，什么亲兄弟，倒是未必……不过这么些山枝人在这峡谷生活的时间还真够长的！我初见那天生桥，还以为是无主之业，看来也是我想当然了，那可是人家山枝人的山枝神，拼了老命给他们留下的唯一‘山枝’哦！呵呵！也怪不得我，就是搭个窝棚，或是踩上一脚，都有可能侵犯了蝼蚁、虫豸的领地……那‘吼歌点’应该也不是我想像的那样是少数民族对歌习俗类的，当是两边山枝人的祭祀禁地，难怪怕我们这些外人去……”周华听着暗乐。
“拍土，那你，那，嘿，你北边那些人还救吗？”六狐是部落人，似乎比周华更能听懂山枝人传说的隐含意思，有些吞吞吐吐地问。
“哦！当然要救！要不我拉着你们来，还带那么多药草和麻布做什么呢？唉！这……”周华又有些急躁了。带上六狐、七狐这“俘虏军医”就是害怕北岸的死伤惨重，好及时救治。可是这“郎中”好请，借道却难啊！都说是急病怕遇慢郎中，现在他却是救人遇上了拦路的。
“拍土，吭，我们首领和长老们叫你去……”正想和六狐说说，一位山枝猎手头领跑了过来，面带喜色地说。
“哦！嘿嘿！好的……”周华赶紧跟去，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该如何应对。
走进疤脸首领的兽皮棚，还真让他吃惊，这看似穷困潦倒的山枝聚落，居然有铺满兽皮的窝棚。不仅如此，首领和那些长老们，还各左拥右抱着两名年轻女子！难免暗地嘀咕：“这人还真怪！我中华大地常见如此穷奢极欲的，这落后的部落地区也竟然如此！”
“吭，拍土，吭，不是我们不带你们去。我们吭，怕北边山鹞他们又说是我们触怒山枝神，吭，以前他们就说小山枝是山枝神怪我们换的外人多，吭，打掉的……”疤脸首领吭个半天，说到这，就不说了，停下来看着周华。
“呵呵！首领，你们的北边亲族正被一千多猓部落人追打，我们是想用你们的小山枝去救他们，这……”周华本想说这以怨报德的事怎么可能，只是想到自己号称礼仪之邦故土，恼羞成怒甚至是无缘无故地恩将仇报的多了去了！
“吭，这我们知道，明天你自己问山鹞，吭，我们山枭是大山枝，吭，他们是小山枝，吭，你们就可救他们……”疤脸还是吭个莫名其妙。
“嘿嘿！这些鸟山枝人哼哼吭吭的，原来是在争谁是大神啊？还真有我中华故土那陋习，鸡毛蒜皮也得吵闹个正宗、旁支……”周华还真是听出些道道了，也就不再客气：“嘿嘿！首领，明天带我们去，我让你们都是大山枝，你们再也不用吵了！”
“吭，都是大山枝？那不行！大山枝是我们的……”旁边长老们都顾不上爱抚那些女子了，纷纷恼怒地说。
“哦！呵呵！大山枝被猓部落人围着，你们都可以去大一把，不大十把、二十把！我在小山枝这边‘小’一把就行！”周华想笑，有意绕他们。
“吭，好！我们大十把，二十把，吭吭。”无论是首领还是长老们都咧嘴满意地笑。
……
“嘿嘿！那些‘吭吭啊啊哦哦’的男欢女爱是对生育有益、对愉悦不错，对这些山枝人避免近亲退化，保持他们弱小种群延续都是好选择。要是光这样就能威慑敌胆所向披靡，这山枝人也就不至于窝在一角夜郎自大啦！”周华不是赤盆，在南岸山枝首领、长老们也是大造声势证明他们很强的时候，想起蜗角大战的典故。“嘿！还是我中华老祖宗们厉害，连左蜗牛触角国与右蜗牛触角国大战，什么‘伏尸数万’都想得出！”
“拍土，你在笑什么？”六狐疑问。
“呵呵！你们首领长老也这样吗？”周华问。
“呵呵！他们有时也这样，就是没有闹得这么想让人知道……”
“这山枝人，嘿嘿……”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