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使臣南来,辽府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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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城中各方势力都想在千载难逢的大灾难中去争取千载难逢的大富贵虽然北方的农民军实力强悍,关外的满洲人蠢蠢欲动,不过所有的人好像都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似乎不必做什么祸患自己就会消弭。历史上,除了五胡乱华,蒙元代宋与满清窃明,五千年来华夏朝代更迭倒霉的只有前朝皇室,世家大族鲜少因此破家灭族。或许正是这样的现象使得汉民族对于国家的归属感淡薄。所谓家国天下,天下苍生永远被放在最末位。
之所以对这一切一直忍隐不发,是因为朱术桂对之前的布局充满信心。熟悉历史进程的优势让他比任何人做的准备都要充足,为了这一天,他足足筹划了十年,当然不是那些事到临头才想办法的人所能比拟的。当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几个近枝亲王身上的时候,唯有他把主意打到了已经殉国的崇祯身上。大义名分,道德制高点,还有谁能有殉难皇帝的临终托付更重要?
距离北京城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亲自进入北京的无间道指挥使刘洪瑞一行费劲千辛万苦总算是渡过了黄河,平安抵达广宁军控制区。深入京师解救崇祯子女是无间道成立以来执行的最重大的任务,动用的人员包括总部与京师,河南,山西,山东四个千户所不下千人,先后有一百多人为此殉职,派驻在北直隶不少地方州县的据点暴露。
虽然付出了巨大的损失,不过和所取得的成功相比简直微不足道。五月三日,刘洪瑞一行人抵达广宁第六军在洛阳的军营。太子朱慈烺,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照和坤兴公主以及年幼的昭仁公主全部安全抵达。崇祯将大明历代国君所用二十四枚宝玺与两封空白的已经由内阁副署的诏书交给了太子朱慈烺。在皇权至上的年代,这两份空白的诏书上填写的内容可以左右整个残明政局的走向。
从生下来那天起,除了太子曾经出城迎接过入朝的朱术桂外,另外四人连京城都没有出过。一路上风餐露宿,到了洛阳脱离了险境之后,娇生惯养的五位天家贵胄在放松下来之后身体都出了些问题,好在并不严重,只是过度疲劳而已。朱术桂本就不想让这一手妙棋过早浮出水面,他还想让所有的反对势力都浮出水面,自然不会催促刘洪瑞。一直待到了五月中旬,在祭拜过崇祯与周皇后以后,一行人才在警备军一个骑兵总队与第六军一个步兵总队的护卫下缓缓向南进发。
刘洪瑞见到崇祯的时候,正值他决定殉国,举家为帝国殉葬。极度绝望当中他已经不能正常思考问题,几乎完全满足了刘洪瑞所提出的要求,客观上为残明尽快结束混乱创造了条件。在刘洪瑞的坚持下,在崇祯十六年刚刚袭封的第九代英国公,名将张辅九世孙张世泽作为勋臣的代表一同南下。
救下张世泽既是朱术桂向自己前世的偶像,狠狠教训过越南猴子的张辅致敬,也是对于日后局势的考量。随着随着人口的日益增多,中国未来的前途只能在海上,以这个时代中国的国力,让南中国海成为中国的内海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越南的国土狭长,从与广西交界处一直延伸到赤道附近的湄公河入海口,漫长的海岸线的东面就是南海。在越南驻扎几支舰队是控制南中国海无疑是既有效率的办法。
永乐年间,张辅四征交阯,次次大胜,交阯人惧怕张辅如虎。故而张辅在交时忍隐不发,而一旦张辅回京,交阯人立刻复叛。宣德年间,京营悍将,安远侯柳升兵败身死,明庭于是放弃交阯。至此,中国失去了这块自西汉时期就拥有的土地。永乐皇帝或是因为不想让国朝头号大将局限于南方的丛林,或是出于已经有了沐家世镇的云南,不想南方再出现一个半独立地区的考虑,最终没让英国公世镇交阯。如果张辅能够世镇交阯,那么明朝绝对不会在永乐皇帝刚刚驾崩不久即放弃交阯,而整个中国的历史也将改写,或许现在就不会有南海的岛礁争端。
除了土木之变时身不由己的绝望,张辅这一生最痛心的一件事应该就是他的成名之地也是他付出了心血夺回的交阯被朝廷放弃。
张世泽虽然没有先祖张钰,张辅父子的勇武,但作为张辅后人,对于狂妄自大的越南猴子依然有着巨大的威慑,对于明军日后再度南征交阯有着很大的帮助。前世的朱术桂并不相信鬼神之事,不过他蹊跷地穿越到了明朝,这鬼神之事到底存在与否如今他也说不明白。如果人真的有灵魂的话,想来张辅一定会保佑大明王师再度入主交阯,甚至是整个中南半岛。
六月三日,刘洪瑞护送一行人抵达江陵,朱术桂与惠王朱常润,辽藩的几个郡王早早就来到了江陵东北门古漕门。荆州知府,辽藩长阳府镇国将军朱术凷带领府县官员出城迎接。
得益于辽藩宗亲在荆州的超然地位和强大的势力,藩王无故不得出城的规矩对于辽藩的宗亲形同虚设,惠王老爷子也跟着沾光,经常出城到庄园中散心。不过今天是迎接朝廷使臣,该注意的事情还是应该注意,城还是不能出的。
不知道是天气炎热还是紧张的缘故,心宽体胖的朱常润老爷子站了一会儿就汗流浃背,一直不停地用扇子扇着风,见所有的注意力都不在他的身上,一把扯过了朱术桂小声地问道:“天球,孤怎么觉得陛下派这个英国公来宣旨的事情有些不对劲啊?京师沦陷一月有余,这段时间他藏到哪里去了?怎么到现在才冒出来?你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会不会是李闯耍的什么花招”
为了保密起见,崇祯的几个子女都被救了下来而且来到荆州的消息朱术桂没有跟任何宗亲说起过,即便是他的嫡亲大哥朱术雅也被蒙在鼓里。惠王老爷子只知道这次来的是英国公张世泽身上有崇祯给他还有朱术桂的遗诏。经历过当年光宗,福王,瑞王三子夺嫡的朱常润见惯了阴谋诡计,自然能看出些许的不正常来。
“老爷子你就放心吧。他一个小小的国公离了京师能有什么实力?的确,陛下殉难,太子以及定王,永王殿下生死不知。可是咱大明的基业还在,几十万宗亲也还在,他一个人能在咱们江陵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再者说,英国公一脉相传二百余年,历代多授三公,依然位极人臣,为我大明地位最为隆崇的勋贵之一,与国朝命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异心,除非他想自立,这个就可不可能了。
至于你担心他是李闯的人,孤觉得也不现实。能够让世袭罔替的国公都怦然心动,又有谁能付得起这个价钱?”
“陛下费尽辛苦,给你我传下遗诏。天球,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见到内容孤不好说。不过孤觉得陛下给你的那道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让殿下入继大统,登基为帝。如果太子和几位殿下真的遭了毒手,那么殿下就是我天家血统身份最为尊贵的亲王,虽然按照兄终弟及的祖制应该由桂王世子即位,不过据说那位殿下身体不是很好,平常时候也就罢了,值此大变之际就不合适了。而王爷,无论是身份还是阅历都是最合适的。”
“天球,你小声点!”看到朱术桂越说越兴奋,心中紧张的朱常润赶忙打断道。
“呵呵,无妨,在场的都是我辽府的宗亲,自家人无所谓。”朱术桂指了指正唾沫乱飞手舞足蹈的朱术雅说道,心中暗笑惠王的胆小。

这位殿下虽然不至于像史书上记载的那样潜心礼佛,不谙世事,但也不是什么雄才大略的主儿。但凡遇到些许的困难,他首先想到的一定是放弃。胆子大的人或许不会成就大事,不过胆小怕事的人一定不会有什么成就。
“那第二种可能是什么?”朱常润的眼中露出了丝丝渴望,身为皇室的一份子,没有谁能在面对那张椅子的时候心如止水。
“也不难猜测。”朱术桂淡然一笑:“如果陛下在京师沦陷之前安排几位殿下南走,那么给殿下的这道继位诏书就是以防万一的打算。只要几位殿下有一人能够南来,您这就是矫诏,觊觎皇位。那么,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那孤不接了就行吧?“朱常润身子一晃,脸色苍白地自言自语道。
“不接?呵呵!”朱术桂冷冷一笑。“如果几位殿下都没能南走成功,殿下不肯担负重任,那么帝位久悬,山河动荡,你就是我大明天家最大的罪人。不过也不是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看到老爷子被吓得进退失据,朱术桂赶忙安慰道。他只是相让老爷子按照他的想法去做,老爷子要是被吓住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什么办法?天球,你可得救救孤啊。”朱常润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睁着两只水汪汪的“纯真”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深情凝视着朱术桂。
“这个,苛刻,殿下不要激动,听孤慢慢说哈。”朱术桂不露痕迹地悄悄向旁边挪动了一段距离。被一个中年大叔拿视线扫描的感觉实在是过于考验小心肝。
“其实也很简单。祖宗的基业不能丢,殿下的性命也得保住。殿下可以接担子,却不能接位子。也就是说,皇位不能接,但可以监国。以殿下贵为陛下亲叔父,监国之位当之无愧。如此一来,无论什么情况你也都立于不败之地了。”
“妙啊!就这么办。”惠王眼睛一亮,抚掌赞道。他当然明白,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人来了,咱们见招拆招吧。”朱术桂指着城外已经接近的队伍,小声笑道。
“城门处的一干皇家贵胄各个带了全套仪仗,幡旗林立,华盖延绵,想不引起别人注意都很难。张世泽隔着老远的距离就跳下马,走近之后,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道:“下官张世泽见过诸位殿下。”
“英国公一路辛苦了。”朱术桂走上前去,热情地扶起张世泽,他到现在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保守的古代人总喜欢两个大男人间拉手。
“自京师沦陷,孤王和惠王以及辽府的宗亲一直惦记北地的情况,国公爷来的正是时候啊。这里人多眼杂,咱们还是回王府吧,孤王给国公爷一行接风洗尘。”
临来的一路上张世泽已经想清楚,如今没有根基的他只能依靠朱术桂,而且这和崇祯的遗命并不冲突。皇上连空白的诏书都交给了朱术桂,可以说这位辽王殿下无论想干什么都没有问题。和那些被李闯严刑拷打的勋贵相比,带着全家逃了出来的他无疑是幸运的。人要知足,更要认清形势。已经打定主意唯朱术桂马首是瞻的张世泽客客气气地随着朱术桂前往辽王府。
或许是对于京师来的不是太监的“天使”心存好奇,以朱术雅为首的一众郡王也留了下来。这是一群酒量虽好,酒品却奇差无比的主儿,无论谁在酒桌上碰到他们只能认倒霉。
“英国公原来辛苦,孤敬你一杯,咱们一饮为净。”朱术桂端起酒杯说道。
张世泽正在感叹辽王不愧是宗室第一富藩,就连酒杯都要大上几个型号的时候,坐在另一边的惠王也端起了酒杯。当然,这个的造型更有震撼力,丫完全就是一个酒桶。
一会儿工夫,张世泽被灌下了好几杯酒,朱术桂的便宜大哥甚至借着酒疯以自己庞大的身躯为武器一坐在了张世泽的身上,生生给这位可怜的国公灌下了整整一壶。
“辽王殿下,小公不胜酒力,请王爷领下路,小公,小公想要方便一下。”趁着还有一丝的清明,张世泽拼命地给一直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朱术桂递眼色,再喝下去,他今天什么事情都办不成了。让他感觉奇怪的是,本应该最着急的朱术桂为何如此沉得住气。难道他真的对那个位置不看重么?可要是不看重的话,为什么还要费劲力气去北京救人?张世泽发现,他越来越看不懂朱术桂了。
“呵呵,诸位继续,孤和英国公先出去一下。”朱术桂暗暗一笑,张世泽终于沉不住气了,竟然想了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就算是大明的皇帝也没有拿堂堂亲王当带路下人的排场吧?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张世泽拿捏身价,早一点引荐他去见太子拿到诏书,他也犯不着用这帮老流氓王爷逼他。
朱术桂完全是冤枉了张世泽,已经决定投靠朱术桂的他恨不得早一点把事情办利索。问题是从进了荆州城这一路上他就没有找到和朱术桂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太子来江陵的事情很少有人知道,他要是给嚷嚷出去把事情办砸了怎么办。
看到四下无人,张世泽连忙剖白道:“殿下,小公一路上一直想尽早完成陛下的重托,也不负殿下的信任,只可惜一路之上人多嘴杂实在是没有机会。如果殿下现在有暇的话,不妨随小公去一下几位的住处。”
“既然如此,就有劳英国公了。亦洋?”朱术桂的话音刚落,身后的树丛里面悄无声息地钻出了一个人影,正是昼夜兼程从南京赶回来的朱亦洋,对着朱术桂不露痕迹地点了点头。
“亦洋?莫非是挂定南将军衔的武昌总兵朱亦洋?堂堂的一品大员竟然如此恭谨,看来辽藩的实力当真是无法想象,本公的投靠算是选对了人。”
“殿下,国公,京城来的都住在这里。”朱亦洋指着一组偏殿说道。
“殿下,小公先去通报一声,还望殿下见谅。”张世泽告罪道,毕竟里面除了几位皇子公主,还有不少宫女太监,为了保密起见自然要让无关人等回避。
“亦洋,没有问题吧?”看到张世泽走了进去,朱术桂偏过头小声问道。
“殿下放心,除了那些太监宫女,其余护卫的人都被安排在别的地方,四周卑职已经埋伏了一百多自家弟兄,万一有什么问题也能马上赶过去。”
“行,你看着办。”朱术桂点了点头。
“殿下,小公都安排好了,您请!”张世泽的脸色神色怪异,嘴里大声喊着的同时不停地给朱术桂使眼色,像是要提醒什么。
“嗯,什么意思?”到了门口,朱术桂奇怪地看了看一直用手指着天的张世泽。
“咳咳。”张世泽刚想小声提点一下,就听见屋里面传来了一阵咳嗽,吓得他立刻噤声,嘴里干笑着说道:“殿下请进,小公在外等候。”
尽管觉得很奇怪,不过既然来了自然就得进去,朱术桂敲了敲门之后,里面传来了一个嘶哑的声音:“进来吧。”
当年朱术桂入京的时候听过太子的声音,显然不是这样的。不过太子应该正处于变声期,嗓子沙哑也并不奇怪。推开门进去之后,屋子正中站着一个人。看不出来此人有多大的年纪,只是头发已经灰白,腰也佝偻着。见到朱术桂进来,此人淡淡一笑,指了指旁边的座位。
仔细凝视了半天,朱术桂终于明白了此人是谁,不由得惊叫出声:“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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