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锦官城内血纷纷(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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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面是骑二军的攻击方向,靠着军直属骑炮兵总队的几十门小炮只有给成都城墙挠痒痒的份儿,那么,就只剩下用炸药包攻城了
赵树清早猜到了城外会使用炸药包炸开城门,为此他特意停在距离城门一百多步之外,可超出了以往许多倍的爆炸声还是整支队伍自我了断。
爆炸的声被城门阻挡传到城内后已经减弱了许多,但声波在城内的建筑与墙体上发生反射之后加大了声音的响度和持续时间,广宁军的马匹还好,因为军中火器大量应用的缘故对于突然爆发的巨响多少能够适应。只是蜀王府的马匹从来没有经受了战场上的训练,被这么一下子给弄得顿时受惊了。
先是几匹,继而是几十匹,上百匹马在互相影响下横冲直撞,整个队伍被搅成了一锅粥。
八十几个蜀藩宗亲骑着惊马跑散,最终的结局也就可想而知。最让赵树清赶到心疼的是。二十几个在王府血战当中幸存下来的百战余生老兵被马匹践踏而死。对于骑兵来说,这可能是最窝囊的死法。
至此,执行拯救行动的赵树清所部总计有一百三十九人死亡,二百二十一人受重伤,剩下的人几乎个个挂彩,整个一大队被打残,完全失去了战斗力的同时,也让一万上下农民军死伤,此外还有五万人被烧死。
进城的骑二军并没有深入,毕竟打巷战不是骑兵的长处,还是留给后续的战斗工兵比较妥当。只是被打怕了的张献忠不敢怠慢,二十几万农民军带着洗劫来的一百七十多万两白银,十几万两黄金仓促离开成都北上。这正是广宁军所愿意看见的,打野战,张献忠就算是有五十万人也远远不是对手。
二十五万农民军从成都北门出城,队伍延绵达二十余里,这其中,成都城内强行征发的青壮就不下五万人。夹杂了这些不情不愿的青壮,农民军本就不高的素质变得更加低下,一个时辰走不出七八里路。在骑二军完全占领成都之后,农民军的后卫才刚刚离开不足十里。
沿着成都到汉州官道行军的农民军在行进到新都以南时被二五两军各一个营的部队阻截,而衔尾追击的骑二军三个营排成倒品字形从后面兜过去,两个步兵军主力则像两翼运动,到未时,巨大的包围圈形成了。
成都一战,张献忠变富了,也变得更加虚弱。超过四分之一的老兵在那场吞噬了半个成都的大火中丧命,在成都加入的新丁心怀二志,整支队伍处于一种及其不稳定的状态,一旦打起来,随时可能自己人先内讧。
按说此时包围他的广宁军数量只有张部的不到三分之一,可农民军被吓破了胆子,从上到下,竟然没有一丝一毫奋起抗争,破围而去的勇气。胆为军之魂,失去了胆子的军队,哪怕人数再多,也只是对手的勋章。
大凡能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人物没几个是等闲之辈,在明季清初搅出一片天地的张献忠也称得上是一个乱世枭雄。
他并不畏惧死亡,对于他而言,手中实实在在的实力和由此带来的对现实的改变才是人生最大的享受,没了实力,活着对于他也就失去了意义。
现在,这一切即将消失,绝望当中的张献忠以前所未有的魄力进行了生命当中最后也是最为惨烈的一次反击。
“定国,文秀,奇儿,老子今天算是撂在这儿了,心有不甘呐!要不,咱爷四个咱冲这么一回儿?”仿佛在一瞬间老了十岁的八大王再也不复往日里的威严与仪器,如同是一个乡下常见的农家老汉在唠家常一般。
末日当中的绝望让所有人眼睛发酸,艾能奇豁然起身,惨然一笑:“父帅,咱们人多,横下心死冲一点楚蛮子绝计拦不下来您老人家就在后面看着,孩儿我一个人就够了。”
艾能奇努力扯了扯嘴角笑笑,转过身拍了拍李定国与刘文秀的肩膀。“要是我……,你们俩一定要带着父帅出去。”武人有着自己的尊严与骄傲,即便是到了生死关头,这份尊严也不是能够抛掉的,与此相比,之前的勾心斗角想想都觉得好笑。
或许是出于对北上的最后努力,或许是绝望当中的随意选择,也可能仅仅是为了不必改变行军方向,在艾能奇的指挥下,八万农民军先锋对着正北面官道上的第二军二营发起了进攻。
二营长任进,教导队步兵科第二期学员,朱术桂家生子,是第二军防守能力最强的营长。和流民军通常的套路一样,几万人密密麻麻地涌了上去,看不到尽头。八十步的距离,被摆在最前面的几十门六磅炮与三磅炮开火,实心弹在密集的人群中犁出一道道血痕,空隙旋即被密集的人群填补,在艾能奇亲兵的督战下,几万麻木的农民军不管不顾地接近到了六十步的距离,排成三列的火枪手随即开始轮射,在阵前四十步的距离上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撞上来的农民军碰得头破血流,极少数冲过去的人也被军官手中的短火铳一一点名。

农民军打出了罕见的血性,无视惨重的伤亡继续向上涌,以巨大的代价冲过了火枪轮射形成的隔离带,到二十步的距离上,火铳兵退入长枪兵的方阵当中,手握刺刀保护长枪手的下盘。
随着火枪射击频率的下降,大批的农民军扑到了近前,狞笑着举起了手中的刀剑长矛。在农民军眼中,广宁军的火器是最大的麻烦,而长枪阵因为很少派上用场的缘故,一直被轻视。在冷兵器时代,一直训练有素的军队的肉搏能力才是最根本的东西,而这恰恰是广宁军的长处。
如林的长枪闪烁着致命的寒芒,犹如眼镜王蛇的毒牙一般危险而又致命。几乎是在农民军冲在最前面的人接触到了这致命毒牙的时候,无数的手榴弹从方阵中抛了出来,落地之后响起一片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响。硝烟散尽之后,处于十五到二十五步距离上的农民几乎全部被致命的爆炸夺去了生命。
让一干农民军的将领们感觉奇怪的是,农民军疯狂地向北突击的时候,两翼的广宁军各部无动于衷,坐视友军恶战。不知不觉间,艾能奇冲击了半个时辰,而整个包围圈也悄然地变得牢不可破。
随着第四波冲锋被打退,艾能奇亲率五千老兵做孤注一掷的最后冲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果连边军老兵都打不开面前的拦阻的话,那么二十万大军的命运就注定是灭亡。五千边军互相掩护,在付出了一千余人的代价之后撞入了广宁军的队列当中。对于肉搏,这些百战余生的边军悍卒极为自信,可广宁军的长枪阵即便是自家的重骑兵都很难撞开,更遑论是器械简陋单一的农民军。在划时代的左刺战术面前,一切抵抗都是徒劳的。长枪贯穿身体的让人发麻的沉闷响声中,一排排的农民军倒在地上。在伤亡超过了三成之后,活下来的人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勇气,无可遏止地溃散了。冷兵器时代,崇尚的是人本身的力量,这种面对面的搏杀给农民军造成的打击要远远大于犀利的火器。
铁了心做最后一搏的张献忠不为所动,将两翼本已经身份薄弱兵力抽调一空,发疯般地向着北面连续突击,整个队形就像是拖着一条长尾巴的彗星一样。
守在战场左翼的张小田十分清闲,从战斗开始就一直用望远镜仔细观察战况,如同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战场大片。微风不停地将混合着血腥味道的空气吹向这边,他甚至有闲暇吟上两句歪诗。
看到农民军彻底放弃了两翼的防备之后,张小田放下了一直端着的望眼镜,对传令兵命令道:“二营是好样的,给各部发信号,可以开始了!他娘的,四川这地方老子算是呆够了!”
三颗信号弹上天之后,最南面的骑二军两万铁骑突然向北突击,两个军的所有骑兵也配合向内切,很快将二十几万农民军分割成十多块,大批的步兵跟在骑兵后面,一部分一部分地吃掉农民军。
在几乎一边倒的战斗中,艾能奇被和他结了梁子的赵树清指挥部下在十几步的距离上打成了马蜂窝,然后他本人异常“骁勇”地冲上去,用马刀将勉强能看出人形的艾能奇的脑袋砍了下来。刘文秀战马受惊将他掀到了地上,随即被如狼似虎的十几个人压到地上绑了起来。末路枭雄张献忠选择以死维护自己的尊严,这位当年曾经一马当先攻占凤阳,擒杀襄王的风云人物选择在一个洼地里面用匕首自我了断。
在张小田承诺不亵渎张献忠尸首并善待所有被俘农民军之后,李定国下令所有人放弃抵抗,至此,作为广宁军持续时间最大的四川战事在延绵了将近三年后终告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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